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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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到大，傅予沒少見舒槐狼狽的時候過。往常他都會在背地裏罵舒槐兩句沒腦子，今朝這個狀況，他卻沒了調侃的心思，只得嘆息兩聲，安慰舒槐：“一切會好的。”

千算萬算，沒有算到舒老爺子竟然離世。

舒景天這一去得太過突然，他們的部署安排還沒到位，對方就開始收網，打得他們措手不及。

再看舒槐現在的模樣，明顯就是心力交瘁，完全沒了鬥志。

傅予在心裏暗嘆一句：哎，女人，就總是意氣用事呗。看舒槐之前總是多兇的樣子啊，現在毛線都沒有了。

他點了一根煙，試圖開導她：“老爺子走了，你也想開點。現在當務之急是把你的股份弄回來，至于其他的，我們可以以後再商量嘛。”

舒槐搖搖頭：“我爸的股份就那麽一點，哪裏可以和那老狐貍一家抗衡。”

——她口中的老狐貍，正是她的叔叔，舒譽。

傅予提醒她：“你別忘了，我們之前暗地裏收了好多小額的散股。”

“那些加起來有多少？”

舒槐清楚地明白，他們的行動慢了一步，收的那點散股根本不足以把舒譽搞垮。從前她防着那老狐貍一家，在董事會裏以一己之力獲得所有人的認可，就是為了自己未來能有立足之地。

誰知道風水流轉，不過是幾天的功夫，她的所有努力就被抹殺了。

她不甘心——可是長到現在這個年紀，舒槐明白，有些事你不得不認命。

傅予和她開玩笑：“你不覺得你那個小男朋友很可疑？”

舒槐看他：“怎麽？”

傅予搗搗煙灰，依然是一副玩笑口吻：“本來麽，你穩做景天的總裁位置，風風光光的——你沒發現，他一來，你的生活就全被毀了？”

他面上是在笑，但是舒槐和他認識這麽久，又怎麽看不出他的笑容根本未及眼底。

——傅予是真的懷疑周時泱。

舒槐眉頭微皺：“你查他了？”

傅予緩緩吐出一個煙圈，含糊地“嗯”了一聲，道：“算是吧。”

舒槐看着他的表情，大致猜出結果：“有什麽問題？”

“你沒問過他媽媽是誰？”傅予似笑非笑。

上次在傅清靈的院子裏，舒槐已經聽到了她和傅清瑞的對話，心裏隐隐有個猜測。

“……傅家的？”她斟酌着問。

傅予看她，笑了：“喲，你也知道啊。”

他明顯在忍着自己的沖動，忍着不沖舒槐發脾氣，指責舒槐明知道周時泱的身份，還和他走得那麽近。

舒槐問他：“他媽媽到底是誰？”

傅予将煙頭用力按滅，說出傅清靈的身份。

“她是我姑姑。”

“二十幾年前，她愛上了一個男人，就和傅家脫離關系，再也沒有回來過。”

第一次看到周時泱母親的照片，傅予就認出了她來。

原因無他，只因那張臉太美了，美到可以穿越時空，連歲月都不忍心，不會在上面留下一點痕跡。

他的姑姑傅清靈，和他外婆長得一模一樣——雖然家裏沒有一張傅清靈的照片，可他還是一眼就認出她來了。

傅清靈，竟然成了周時泱的母親。

這世間陰差陽錯，很多事情都是始料未及。

聽手下人的彙報，傅予才把傅清靈這麽多年的經歷一點點拼湊了出來。

和傅家脫離關系之後，她嫁給了周豫東。夫妻倆共同生活了将近十年後才發現，因為之前傅家強行把傅清靈帶去醫院流産，她沒能及時修養身體，自此失去了生育能力。

再後來周豫東的朋友過世，周時泱成了孤兒，便順理成章被周豫東看中，帶到了周家，成為他們的養子。

一直到今天。

傅予從未見過他的這個姑姑，連她的事跡也是小時候偶爾從外婆的口中零零碎碎聽到一些。後來外婆去世了，傅家就再也沒有人說她的事了。

他的另一個姑姑是傅清瑞，也就是舒槐的小嬸，是個典型的傅家女人。

精明、能幹、利益導向、善于談判。

而傅清靈和她不同。

外婆從前常常說，傅清靈是如何聽話乖巧，在遇見周豫東之後又是如何倔強絕情。周豫東能讓她狠心與外婆斷絕了母女關系，也能讓她狠心在未來的幾十年裏，都沒能回來看過家人一眼。

所以，後來和舒槐成了狐朋狗友之後，傅予常常會在舒槐身上看到外婆口中那個姑姑的影子。

如果當年傅清靈沒有離開，最終也會變成這個樣子的吧。

幸得沒人辜負她。

傅予的思緒回歸，再看向舒槐，心裏嘆了口氣。

別人看來都是天之驕女，誰知道她在背後跌倒了這麽多次，卻又必須爬起來，因為沒人會等她。

算了，如果周時泱真的喜歡她，他們倆在一起，也不失為一樁好事。

起碼，和周時泱在一起的舒槐會比今天快樂。

傅予站起身，扔下這場談話最後一個重磅炸彈：“你知道盛安林這次回來，是抱上了誰的大腿麽？”

舒槐問：“誰？”

傅予露出一個譏诮卻又憐憫的笑。

“那個老狐貍的兒子。舒林。”

舒槐愣在原地。

舒一妍最近很是煩惱。

她姑姑教了她法子，讓她不要理盛天宇，對方絕對會覺得心裏不舒服，過兩天就會主動上門來找她。

姑姑的話一向是聖旨，舒一妍領命，連着三天都沒理盛天宇，專心致志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聽課學習。

其實呢，她心裏七上八下，趁盛天宇在做題目注意不到自己的時候，總是偷偷擡眼去看。

結果都三天了，對方連點餘光都沒賞給自己。

舒一妍快哭了。

她想找姑姑去問下一步對策，回家之後卻被爸爸告知，太爺爺去世之後，姑姑做了大錯事，沒有了工作，已經被趕了出去，和家裏人斷了關系，不會再和家裏人聯系了。

爸爸眯着眼睛，眼神輕蔑地評價姑姑：“不過是個白眼狼罷了。妍妍，反正你以後也看不到她了，就別想她了。”

當時舒一妍就想反駁爸爸，但是她家教嚴格，也只有在姑姑那裏，她才敢說幾句俏皮話，所以根本不敢忤逆自己的父親。

那晚，舒一妍做了一個夢。

夢裏，姑姑又回來了。她還把時泱哥哥……哦不，時泱叔叔也帶回了家，太爺爺也在，大家都圍在一張桌子上吃飯，開開心心，她笑得最大聲。

夢一醒來，又到了上學的鐘點。舒一妍一早上的好心情都被毀了：夢也太短了，雖然上學的時候可以看到盛天宇，可他們現在可在冷戰期，她寧可待在夢裏。

所以這天課上的舒一妍頗有些無精打采，連帶着對盛天宇都少看了幾眼。

中午下了課，她沒有午睡，偷偷溜下樓去曬太陽，順便想想今天下課之後，怎麽才能騙過來接她的阿姨，找機會跑到姑姑的房子裏去找她。

舒一妍在操場上繞了一圈，最後在大樟樹後面找了一塊隐秘的勢頭坐下。天氣漸漸冷了，午後的陽光甚是慵懶，照在人的身上暖烘烘的，舒一妍頭腦發脹，想着想着，漸漸昏昏欲睡。

“你怎麽在這裏？”

身後突然響起男孩子熟悉的聲音。

舒一妍被驚了一大跳，睡意立刻煙消雲散。

她迷糊着眼睛看過去，入目是盛天宇那張面無表情的臉。

他臉上略微帶着不耐煩的神色，又重複了一遍：“你怎麽在這裏？”

舒一妍錯愕，下意識反駁了一句：“我為什麽不能在這裏？”

這不是大家的學校麽，誰都可以待這裏啊。

盛天宇一頓，似乎也不知道回答什麽，随即便把目光移了開去，徑自在草坪上坐下，從口袋裏掏出一疊紙和一支筆。

——他竟然不睡覺，來這裏，做題？

舒一妍被他的舉動震驚了。

這人把自己逼得也太緊了吧，又不是明天就要考試了，沒必要這麽緊張呀。

再說了，就算第二天是考試，舒一妍也不會這麽認真做題，頂多看看書做做樣子。反正他們家裏也都不是讀書的料，讀不出書來，以後也能去公司裏做事，沒必要這麽拼命。

男孩的半邊臉頰鍍在陽光中，金燦燦得發光。舒一妍怔忪得看了一會兒，吞了吞口水，決定無視盛天宇的冷漠，搭腔道：“你為什麽這麽用功啊。”

對方沒理她。

舒一妍锲而不舍：“我們還小，不用這麽努力的呀。我姑姑都說了，我們這個年紀，最重要的就是開心，要多玩玩，以後煩心的事就多啦。”

對方依然專注于學習。

舒一妍毫不氣餒，再接再厲：“你沒聽過那首歌嗎，雖然有點老，但是很好聽耶——小小少年，很少煩惱，眼望四周陽光照～”

“吵死了。”男孩倏地擡頭，打斷她的話，徑直道，“沒人和你說過嗎，你唱歌很難聽哎。”

舒一妍愣了兩秒，女孩子敏感的心立刻被打擊得七零八落：“我唱歌才不難聽！”

“就是很難聽。”

“我姑姑說了，我唱歌很好聽的！”舒一妍怒氣沖沖，“我姑姑說過的！你根本不懂！”

盛天宇瞥她一眼：“你姑姑誰啊，左一個你姑姑右一個你姑姑，她很厲害？”

“她本來就很厲害啊！”一提到舒槐，小姑娘的戰鬥力一下子提高了十倍，“她管一個很大的公司，超級漂亮有氣質，而且還聰明！而且……而且……”

她咬了咬牙，還是把那個姑姑千叮咛萬囑咐的那個秘密說出了口：“而且我姑姑的男朋友還是時泱叔叔！”

“時泱叔叔？是誰？”男孩的目光終于移到了她身上。

“就是那個大明星啊！”舒一妍的笑裏蕩漾着得意，“就是最帥最帥的那個大明星啊！”

盛天宇沉默了片刻。

随後“哦”了一聲，又低下頭：“沒聽說過。”

舒一妍徹底洩氣。

自己和這人根本聊不到一塊兒，他又笨又傻的，也不知道自己幹嘛還喜歡他。

她心裏埋怨自己，氣鼓鼓地起身離開，殊不知男孩擡頭，目送着她的身影遠去。

有一片雲慢慢飄來，擋住了他頭頂上方的一小片天空，投下一塊陰影。

盛天宇面無表情地看着舒一妍的身影消失在樟樹外面的跑道上，然後緩緩低頭，又投入到無盡的題海中去。

——她生來優越，根本不懂，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和她一樣，可以在這個年紀只顧快樂，而不需要努力。

他和她，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那晚，舒一妍還在思量着怎麽偷偷跑出去見舒槐一面呢。

舒家就出了大事。

舒林收到了一封來自舒槐的信。

信封裏面裝着的是一張偷拍照片。雖然照片像素模糊，但還是能清楚得看出，舒林伏在盛安林的身上，吻得很盡情。

整個家都因為這張照片炸開了鍋。

抱歉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