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番外（6）
番外（6）
盛天宇低頭給她包紮傷口的樣子很讓人心動。
他捧着她的手，用棉簽小心翼翼地蘸了碘酒，為她消毒。明明臉上面無表情，舒一妍卻看出了一股深藏不露的深情。
——剛才他特地找借口把林莫初支走，不就是為了創造和自己單獨相處的機會麽？
這不是舒一妍自我感覺良好。她談了這麽多次戀愛，那些經驗已經足夠透過盛天宇滴水不漏的表面，看到他內心的小算盤。
碘酒沁進傷口裏的陣痛不輕，但她卻仿佛沒有感覺，拍了下盛天宇的肩膀，問他：“哎，你現在除了ktv和這個賭場的工作，還做什麽啊。”
盛天宇将她一只手掌心裏嵌進的玻璃渣取幹淨了，才道：“……偶爾還會接點活。”
然後就沒有後文了。
切，惜字如金啊。
舒一妍毫不氣餒，很聰明地避開他為什麽不讀書的話題，只問，“是什麽樣的活呀？”
盛天宇轉頭去取藥，視野裏留給她一個硬朗的下巴。
“讨賬，打架，擺攤，送外賣，接快遞。什麽活都有。”
他似乎一點都介意讓舒一妍知道他現在的生活。就算他現在的生活并不好，他也一點也不在乎。
這點認知讓舒一妍有一瞬間的沮喪。
不過随後，她很快就回到了做傻白甜的狀态。
“哇，這麽酷麽！”舒一妍控制着她的語氣，帶了一絲恰到好處的期待和驚奇，“你現在都在做這些嗎，那你應該能遇到很多很有意思的人吧？”
盛天宇：“還好。”
舒一妍又問：“像今天這種情況，你平時遇到的多嗎？”
“還好。”
……怎麽還是這個詞。
舒一妍決定把自己的情況也透點底，“我現在在寫一個東西，和賭場也有關系哎！要不我今晚去你家找你問問，我想從你這裏取點素材耶。”
沒等盛天宇答應她，她已經笑眯眯地把話說死：“你可是我認識的第一個在賭場工作的熟人，肯定會很有用的！我先謝謝你啦！”
盛天宇說：“……我今晚要上班。”
“沒事啊。”舒一妍毫不灰心，“明天呢？後天呢？你總有哪天是有空的吧？”
生怕他又拒絕自己，舒一妍以退為進，“要不這樣吧，不去你家也好呀。我們一起在外面吃頓飯怎麽樣？畢竟同學一場，這麽多年了，敘敘舊也是好的嘛。”
“抱歉，我真的沒有時間。”盛天宇沒看她，抓起她的另一只手，“你真的想要素材的話，我可以幫你找一個同事來。”
就差沒有說出“我才不像你，有那麽多閑工夫”這種話來拒絕她了。
舒一妍不是傻子。都說到這個地步了，如果她還繼續糾纏，那就不是可愛，而是不懂世故了。
她漸漸沉默了下來，臉上僞裝出來的那種帶着恰到好處俏皮的笑也消散得一幹二淨。
盛天宇沒有再說話，認認真真幫她包紮完傷口，便領她回到前臺。
舒一妍終于發現——剛才，也許真的是她想多了。
是啊，他都說了，他已經有女朋友了，就是那個叫莎莎的女孩子。就算她曾經從事過那樣的職業又怎麽樣呢，自己憑什麽就這麽有信心，又憑什麽一定要把盛天宇從她身邊奪走？
——又或者，其實她根本奪不走。
轉到前面，林莫初正站在地下賭場的大廳裏和一個中年男人聊天。那男人穿了一身黑色絲緞晨練服，右手夾了根雪茄，正邊笑邊和林莫初閑談。
林莫初轉頭，見舒一妍已經走了出來，眼睛一亮，連忙撇下那男人，上前迎她。
“妍妍，傷口還好吧？”
“沒事，ok的。”舒一妍心情正低落，多餘的一個字都不想說，徑直就想離開。
林莫初攔住她，“來，我先給你介紹一下這賭場的老板，九叔。這個片區都是他罩着的。”
舒一妍沒走近，只遠遠看了眼中年男人，略微點了下頭。
“你好。”
至于“九叔”這種頭銜，她可不會叫。
她的态度有點冷淡，明眼人都看得出。那九叔不愧是個開賭場的人精，倒也不生氣，只笑眯眯地打量了她一番，随後道，“舒小姐，今天的事出了這檔子事，真是抱歉啊。不知你現在住在哪邊？改日鄙人親自上門拜訪謝罪。”
舒一妍嘴角抽了抽，道，“謝謝，但不用了。我過兩天就回美國，這些傷也算不上什麽，反正你的賭場也有損失。我們就兩清吧。”
對于九叔這樣別有用心、裝腔作勢的人，舒一妍向來就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
九叔的表情僵了僵，到底還是維持住了表面的體面，示意旁邊人給舒一妍遞上一張名片。
“舒小姐，這是鄙人名片，如果後續還有什麽問題，還麻煩你直接來聯系我。”
“哦，好的。”收名片不是什麽難事，舒一妍也沒繼續拂他片子，将名片收到口袋裏。
林莫初笑着打圓場：“九叔難得遇到妍妍你這樣投緣的人，他平時可不輕易送出名片吶。”
九叔“哈哈”一笑，拍了拍林莫初的肩膀：“想我當初第一次見你……”
舒一妍沒繼續聽下去了。
她轉頭，四周張望了一番，發現不知什麽時候，盛天宇已經不見了。
明明說好再也不理他，轉了個身，好像又有點身不由己，目光只會想在人群裏搜尋他的身影。
縱然變得再沉默、再卑微，盛天宇還是像當年那樣啊。
無論身處何地，她第一眼看到的人，永遠是他，也只會是他。
舒一妍嘆了口氣，在一旁心神不寧地等林莫初和九叔終于敘舊完畢，跟着他離開賭場，坐上了車。
林莫初邊扣安全帶邊問她：“想吃什麽？”
他竟然不問自己和盛天宇說了什麽。
舒一妍心裏稍稍舒服了些，看向車窗外，道，“我還不想吃飯，麻煩你把我送回去吧。謝謝你了。”
禮貌又疏離。
林莫初沒再多言，發動車子，倒車出停車位。
他确實是個聰明、體貼的人。舒一妍如是想。
車子看出逼仄小巷時，舒一妍最後一次轉頭，再一次看向地下賭場的入口。
她看見一個紅栗色卷發的女人，穿着極短的緊身裙，踩着一雙極細的高跟鞋，身材窈窕、風情萬種，扭着腰走進了通往地下賭場的通道口。
舒一妍倏地收回了目光。
回到家，她姑姑舒槐竟然也在。
見她進門，舒槐湊過來，頂着一張标準的長輩八卦臉，問她：“怎麽樣，和林莫初約會得還行？”
舒一妍：“……還，還可以吧。”
舒槐一拍她腦袋，假裝兇巴巴的樣子：“還這麽敷衍了吶？快說，到底感覺怎麽樣？”
見舒一妍滿臉抗拒，舒槐又舒緩下了語氣，向她解釋：“妍妍，你和林莫初約會呢，怎麽講——不僅僅是你們兩個約會的事，這還關乎我們集團，他們公司，兩個家族的聯合吶……”
舒一妍每次聽到這種話就煩，有意說了個極端的答案：“哎呀，我對他沒有什麽感覺。”
舒槐說：“真覺得不好啊？”
“嗯。”
“哎，真是可惜了。”舒槐搖搖頭，“我本來覺得啊，他是整個菱城最适合你的了，無論是從教育背景，還是家境，都沒有比他更合适的人了。”
“最合适可不是最好的。”舒一妍用曾經舒槐最愛說的話反駁她。
好在舒槐向來是個開明且不鑽牛角尖的人，拍拍她的腦袋，道，“好啦，快去吃飯……”
“吧”字還沒出口，她的目光就瞥到了舒一妍用繃帶包紮起來的傷口，一個“靠”字就蹦了出來。
“妍妍，你怎麽了！？怎麽受傷了啊？！”
待發現她兩只手都纏着厚厚的繃帶時，舒槐更加心痛了，“你今天怎麽了啊！？林莫初那小子，他到底帶你去哪裏了啊！？”
說到最後，舒總俨然已是在火冒三丈的邊緣。
她舒家的女孩子，從小千嬌萬寵養大的，怎麽出去一趟，就受了這麽重的傷？
妍妍從小到大都沒受過這麽重的傷！
舒一妍也不隐瞞，實話實說。
聽到竟然是何煜挑的事，舒槐的怒火一下子蹿了起來。她再也顧不得什麽林莫初王莫初的了，直接一通電話打到了秘書那兒。
“你搜集一些證據……對，寄到何家老爺子那兒……讓他看看他的寶貝孫子到底欠了多少錢！……哦對了，還有，找人揍他一頓，別打死，但也不準留下把柄……還有！把那個地下賭場也給我端了！媽的，就這麽不清不楚地把這事了了，還把不把我舒槐放在眼裏！？”
舒一妍可是幾百年沒聽到她姑姑講髒話了，一時有點恍惚。
末了才想起阻止她：“哎，姑姑，算啦！那個賭場老板還挺好的，還說要上門給我賠禮。”
“不行！這怎麽能算了？”舒槐固執己見，“不把他弄了，以後菱城還不是人人都知道，我們舒家的人好欺負？就賠禮怎麽行？我可沒看到他的誠意！”
舒一妍可不管這麽多，她只想到如果沒有了賭場，那盛天宇就會失去他的工作，只一門心思拼命拉住她沖動的姑姑。
“算啦，姑姑。真的算啦。”舒一妍絞盡腦汁勸她，“你看，這個還是賭場幫我包紮的。他們很有誠意了，您就別追究啦。”
舒槐上上下下看了她好幾下，眼中露出一絲狐疑。
“舒一妍，原來你可沒有這麽好心。”
她目光如炬。
“——你講實話。你是不是看上那個賭場裏的誰了？”
舒一妍心裏一驚，下意識移開目光。
“我……沒有。”
“那就好。”舒槐審視幾秒，轉過了頭，“我跟你說啊舒一妍，那裏面的人大多數都是騙子，專門騙你感情的，你可不準陷進去。”
“……哦。”
舒槐在舒一妍家逗留了一會兒，很快就走了。
地下停車場的燈光很亮。舒槐的車停在樓梯間不遠處，她坐進車，又撥通了秘書的電話。
“喂，是我。”
“你給我去查查，舒一妍今天到底去那個地下賭場做了什麽。”
“……對，就是那裏。”
“好好查查。她接觸過的每一個男人的信息，都給我發過來。”
“……今晚。我今晚就要看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