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第24章
書房裏。
方逸北放下賬本,也将手中的毛筆放下,直直的看着于衡:“于大人有什麽話想說便直接說,我最煩人這樣拐彎抹角的了。”
于衡微微笑了笑,朝方逸北弓了個身,道:“接下來的話,在下并不是以于大人的身份來說的,而是以我家殿下的至交好友,知心友人的身份來說的,可能言辭不會多客氣,還望正君多加體諒,畢竟,就算您覺得不中聽,在下這番話也不會改。”于衡擡起頭,揚了聲音:“還望正君,海涵。”
方逸北不想和她糾結這樣的問題,直接說:“你說就是。”想來,于衡來找他,說的事情也是與蕭恰似有關的,她走了不過八日,府上卻像是少了許多東西,方逸北偶爾也會有失落,尤其是晚上一個人睡在冷冷的被窩裏,或者是吃飯的時候所有的人都站在一邊,卻沒有一個人給他夾他喜歡吃的菜,所有人都拿他當主子,他們都對他很恭敬,可是卻沒有一個人會把他放在心裏疼,沒有一個人會擔心他餓着冷着,也沒人會管他開心不開心。
蕭恰樓又寫過幾封信,只是語氣變了,帶了幾分威脅的意思,每一封信都約着他出去。
對于這些信,方逸北一封都沒有理會,他每天都待在王府裏,看看賬本,在同身邊的小侍說說笑笑,日子其實也不難過。可是他卻總會在不經意的時候想到蕭恰似,想她在路上過得好不好,他給她準備的糕點她有沒有吃下去。
方逸北坐直身子,直直的看着于衡,靜靜地等着于衡說話。
書房裏面靜默了好一會兒,于衡才終于緩聲道:“殿下其實,一直都知道正君您是二皇女殿下的人,只是殿下喜歡您,當初我陪着殿下在北營練軍,那時殿下就喜歡上了您,不顧我的勸阻,執意要娶您。”
方逸北安安靜靜的聽着,面容平靜,也沒有反駁于衡的話。這些他都知道,甚至有時候想起,心裏會覺得甜蜜,偶爾還會感慨着,這就是所謂的天定姻緣嗎?
“正君您不過是右相府上一個不受寵的庶出公子罷了,恕我直言,你除了您這張臉,和一些所謂的附庸風雅的才華之外,您全身上下——”于衡一字一句地說:“在我看來,一無是處。”
方逸北豁然擡起頭,眼裏盡是震驚,他頭一次聽別人說這樣的話。他很小的時候沒了父親,自己為一個人堅強的扛起這些年,走過這些路,讓自己在京城裏面有了一席之地,卻從來沒想過,在這位于家嫡女心裏,他除了這張皮囊,和那些淺淡的才華之外,竟是一無是處。
清晨時分天氣還有幾分涼意,方逸北忍不住想将身上的衣裳裹緊些。這一動,卻又想起了那個會在他冷的時候給他搭衣裳的蕭恰似,貼心溫柔,莫過于是。
于衡又道:“我家殿下是心中善良的人,她雖然生在帝王之家,可骨子裏卻純真,對于感情尤其是這樣。臣曾問殿下,有多喜歡您。殿下說,有多喜歡呢?喜歡到想把自己的心捧給您看,好叫您知道,她有多喜歡您。”于衡話風一轉,接着說:“可是說完這句話,殿下又笑了,她說,您眼裏從來沒有她,有哪裏會稀罕她的心?我知曉情愛一事勉強不得,然而看着我家殿下這樣辛苦,心裏也會心疼,有時也會相勸殿下,世間好男兒無數,又何苦将心思全放在正君您一人身上?”
方逸北垂下了頭,若有所思的盯着桌上的宣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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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衡笑了笑,眼裏泛出溫柔的情緒:“您一定覺得殿下她很可笑吧,有誰這麽傻,竟能容忍自己的夫君與旁人藕斷絲連,甚至還給自己身邊送人。”
方逸北動了動手指,張了張嘴,竟是說不出一句話。他已經很悔恨,可是這些事情已經發生了,他也無力去倒轉時間。
“臣從未喜歡過什麽人,也不知曉喜歡究竟是何滋味,故而,臣對于殿下的所作所為,其實也沒有什麽發言權。可是,殿下如今在北地邊陲的小鎮上,身負重傷,甚至連生還的機會都很小。”于衡握緊了拳,冷笑道:“在下知道,同右相家的庶公子說起這樣的話來很好笑。畢竟,方小姐有把柄在二殿下手中,而您——早已不知道是誰的人。”她直呼方逸北為右相家庶公子,連聲正君都不願意喊了。
于衡冷眼看着方逸北,“在下今日來說這些,并非為殿下訴苦,也并不是想讓您明白殿下可笑的癡心。我來說這些,只是想讓你知道,無論你身後是方家亦或是二皇女殿下,甚至你還是我家殿下的心上人,這些,于我都不重要。我想讓你知道,既然殿下去北地是你使的妖,那麽,無論殿下在北地經歷了些什麽,都同你脫不了幹系。”于衡擡起下巴,輕蔑的看着低着頭的男子:“若是殿下能生還,我便殺了你為殿下慶賀;若是殿下身損于北地,我便親手殺了你,為殿下送葬。”
于衡的話說完,良久之後,她拍了拍手,教養極好的說:“正君,方才下臣多有得罪,還望海涵。”她說着轉過身,一步一步的走向門邊。
方逸北豁然出聲,問:“她如今怎樣了?”
他的語氣很平靜,聽不出害怕或是憤怒。于衡冷聲道:“或許快死了吧,誰知道呢,有些人心如蛇蠍,便是親手殺了人,也能惺惺作态的做出難過的樣子。可是,老天是有眼的,壞事做多了,自會不得好死。”
方逸北站起身,走到了于衡身邊,“于大人,你能送我去見她嗎?”于衡皺眉,下意識的想拒絕,方逸北還沒等她說出話,就率先開口:“她是我的妻主,若是她死了,不必于大人動手,我方逸北用我這條命給她陪葬;可若她活着,也不必于大人動手,我自會陪着她,直到百年之後,一起化為黃土。”
于衡瞥了他一眼,反問:“我怎知,正君您不是想要逃命,以逃過我的手?”
方逸北淡淡道:“我不過是一個方家庶子,就算是跑了,還逃得過于家的天羅地網?”
他容貌生的極好,正兒八斤說話的時候讓人生不起絲毫的懷疑。于衡想了想,其實也是,若是她真想殺他,任他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過她的手掌心。
此時的惠王府上一派祥和。
惠王正君懷中抱着周歲多一點的女兒低聲哄着,蕭恰樓聽得不小孩子哭,從房中跑了出去。
她出去後不久,一個黑衣暗衛跪在了她身邊,蕭恰樓問:“當真沒有影八的消息?”
暗衛恭敬地垂下頭,道:“屬下并未收到。”
影八是前幾日派出去刺殺蕭恰似的人,如今朝堂上都在傳蕭恰似重傷,連北地都去不了了,甚至女帝還派了禦醫跟着送信的使臣一起去了邊陲小鎮給蕭恰似看傷。這樣的架勢,怎麽看都不像是假的,可是蕭恰樓卻還心有疑窦,如果蕭恰似當真是被她派出去的暗衛所傷,為何至今暗衛都沒送消息。可如果她真的沒受傷,做出這幅樣子,就不怕被人拆穿,進而聲譽毀盡嗎?
蕭恰樓一邊覺得蕭恰似或許真的受傷了,可是另一邊卻又想着,若是假的呢?
暗衛道:“主子可需屬下去探查一番?”
聞言,蕭恰樓搖了搖頭,她沉聲道:“不必了,此事本殿自有定奪。”她要自己去證實一番,不論蕭恰似是不是真的身受重傷,她都不會讓她活着回來。如果沒有受傷,那就再傷一次好了,最好一次就死了;可如果受了傷,那就直接重傷而死。
蕭恰樓的算盤打得叮當響,想着想着,就忍不住挂上了得意的笑。
蕭恰似死了,女帝之位,毫無懸念的會落到她手上,也不枉她這麽多年的苦心經營,細心謀劃了。
第二日的時候,上次參了蕭恰樓的言官舊事重提,又将給北地送糧草的事請說了一番,這些話女帝翻來覆去的聽,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可這事兒畢竟關乎到朝廷的聲譽,還關系到北地的平和,女帝又一次痛斥了蕭恰樓一番。
這一次蕭恰樓平和的笑着,甚至還走上前跪下自己請旨:“臣女願戴罪立功,再次為北地送糧草,這次臣女定當不負衆望,平安的将糧草盡數送至。”蕭恰樓磕了個頭:“還望母皇成全。”
那言官不屑的哼了一聲,道:“臣竟不知這世上還有這樣可笑的事?常言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二皇女殿下上次已經将糧草中飽私囊換做了真金白銀,那些真金白銀如今只怕還在惠王府裏頭,由着惠王殿下的夫郎子女享用着。若是再讓殿下送糧草,臣還真想不出來,那些對于北地士兵而言救命的糧草,除了進惠王府中,還會有別的下場?昭王殿下在北地身受重傷,為國為民,惠王殿下卻……”
言官說到這裏,就不再說了。
言官出身的畢竟是言官出身的,引導輿論的能力是一等一的好,這下子,低下的人都開始竊竊私語起來,都在說着惠王殿下不如昭王殿下的一星半點。
聽着這些話,蕭恰樓緩緩勾起唇,笑了。
女帝嘆了口氣,将自己的女兒教成這個樣子也不知是誰的錯。她擺了擺手,道:“既是惠王主動願意戴罪立功,朕便給你這次機會,只是,若是此時再辦不好,這惠王的爵位,也該賞給別人了。”
蕭恰樓低下頭,道:“母皇說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