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第25章
天氣已經漸漸入了冬,方逸北走的那天恰好是立冬,皇城上方的天空灰蒙蒙的,慢慢地飄起小沙一般的細雪來,雪勢太小,落到地上就化成了水,變成了一片虛無。
方逸北坐在馬車上,聽着于衡在外間說話,于衡說:“正君一路保重,這些人都曾是殿下親自訓練過的,身手極好,若是遇到危險正君只管倚仗他們,馬車只會到邊陲鎮上,若是正君想走其他的路,恐怕只有死路一條,還望正君到那時不會怪罪下臣無禮。”
馬車簾子被人掀開,偏僻的東城門便映入了方逸北的眼簾,他點了點頭,沖于衡笑了笑。這笑清俊淡雅,像緩緩綻開的梨花般,于衡下意識的移開了視線。方逸北感激道:“多謝于大人,我只希望馬車能快些走,不要耽誤了時間。”
對于于衡而言,送一個人神不知鬼不覺的出京城再輕而易舉不過,所以于衡也并不覺得方逸北的這聲謝謝有多珍貴,她只是淡淡點了點頭,便對趕車的侍女道:“出發吧。”
馬鞭拍到馬兒身上,很快,那輛青色的馬車就消失在了于衡的視線裏。
于衡沒有讓方逸北帶上任何人,馬上只坐了他一個人,樸素的馬車外守着五個侍從,侍從們都作尋常打扮,看起來就像是送着有錢人家的公子出行,極為低調。
方逸北什麽都沒帶,只帶了幾件厚些的衣裳,帶了些蕭恰似愛吃的糕點,再加上幾本書,便出發了。
路上行程很無聊,有時遇到下雨也只能找地方躲着,偶爾走到山路,便是一群人窩在山洞裏面躲雨。他們走的是小路,為引人耳目甚至都沒有經過驿站。
到邊陲小鎮的時候,方逸北已經三天沒有睡好覺了。許是天氣太冷了,他稍稍不注意便受了涼,總是怏怏的窩在馬車上,連動彈都懶得動。
趙覓柔在聖旨下達的那天就帶着五千的士兵趕去了北地,留着蕭恰似和她身邊的暗衛留在邊陲鎮上。
蕭恰似在等,等着蕭恰樓來。
她想,若是蕭恰樓來了,她便不會再心軟,這一次,她不會再放過她。
可是,她還沒等來蕭恰樓,就先等來了自己的正君。
方逸北來的時候,馬車晃晃悠悠,他在車上昏昏欲睡,只能集中精神看着手上的書才能讓自己不睡過去。
Advertisement
外面趕車的侍女“籲”了一聲,馬兒便停了下來。方逸北放下手裏的書,掀開馬車簾子,問:“可是到了?”還沒等侍女回答,他就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古老又破舊的城樓顯出時光的痕跡,城樓上守着幾個站崗的士兵,成門口上挂着一塊烏木牌匾,上面寫着“邊陲鎮”三個字。
方逸北摸了摸額頭,虛弱的笑了笑:“總算到了。”他從簾子裏探出頭來,想踩着凳子下馬車,可才一動作,就控制不住的暈了過去。
身邊的侍女驚呼:“正君!”
守在車邊的護衛此時也顧不得什麽,連忙上前穩住了方逸北的身體,又将他扶上了馬車。其中一個護衛道:“我們是帶正君去找大夫看看,還是先去找主上?”
一個護衛把了把方逸北的脈象,脈象強勁有力,沒有什麽不對,而方逸北除了面色有些紅其他地方都正常。那護衛搖了搖頭,猜測道:“正君可能是因為長時間的趕路而累着了,應當無大礙,我們直接去找主上。”
其餘護衛贊同的點頭,比起方逸北的安危,她們更擔心蕭恰似是否真的受了傷。
雖說京城裏傳的風風雨雨,真假不明,可這些護衛心裏都有數,自家殿下的身手,想要受傷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可若是真的受了傷,那,他們這群人的主心骨都要散了。
北地天氣比京城還要惡劣,立冬後道路上便積了一層厚厚的雪,整個邊陲小鎮上銀裝素裹,為這荒涼的北方小鎮上添了一點顏色,顯出幾分優美如畫的錯覺來。
城中已經不再落雪,馬車進城門的時候被攔住了,護衛拿出蕭恰似的令牌,便無人再敢攔她們,甚至還有一個穿着厚厚棉衣外頭罩着盔甲的女兵主動帶着他們去了邊陲鎮的驿站。
蕭恰似身份尊貴,本地縣令不敢為難她,反而是将她當成祖宗一樣的供着,可是蕭恰似卻執意要住在驿站,任縣令磨破了嘴皮子都不肯搬地方。用蕭恰似的話來說,這叫用艱苦的環境磨砺自己,順帶籠絡民心。
此舉令邊陲鎮的百姓覺得這位昭王殿下并不是那種貪圖享樂的人,甚至還有人說,昭王殿下從遼軍手下脫險,英明神武。
可無人知曉,根本沒有遼軍,這背後不過是蕭恰似的謀劃,她布的一個局,以身為餌引着蕭恰樓上鈎。
女兵熱情的帶着他們到了驿站,護衛見到驿站的模樣後,深深皺起了眉。這破舊的、低矮的、搖搖欲墜的地方,竟然就是她們家主上養傷住的地方。
這邊陲鎮的縣令當真是不将她們昭王府放在眼裏了嗎?
還沒等這些護衛憤慨完,那女兵就道:“昭王殿下當真是以為以身作則,有勇有謀,英明神武的王爺啊,殿下一點都不嫌我們邊陲鎮的日子苦,身受重傷都極盡節儉。”
護衛們聽了這話,便不再多言了。
領頭的護衛對女兵:“多謝你為我們引路。”她說完便下了馬,往驿站裏面走,去尋找自家的主上。
女兵擺擺手,沖餘下的護衛笑了笑,“為昭王殿下手下的人引路啊,都是我們應該做的。”
驿站外面看着破舊,裏面卻是更加的破舊。
進門的護衛只要一想到自家主上在這樣的地方養傷,心裏就忍不住的心疼起來,這一心疼,就下意識的的無視了蕭恰似訓練起她們來時的狠厲。
蕭恰似正仰躺在過道上,欣賞着銀裝素裹的美景,手上拿着暖爐在烤手,面色紅潤而富有光澤,甚至比起離開京城時多了幾分成熟風韻,看起來更加的豔麗而勾人。
護衛的一聲主上卡在喉嚨裏,上也不是下也不是,腦子裏滿是疑窦,她家主上不是身受重傷,甚至連生還的幾率都很小的嗎?可是現在這個看起來能撂倒十個她的人是誰?這熟悉的眉眼,難不成真的是自家主上?
還沒等護衛想完,蕭恰樓便從墊着厚厚棉花的軟榻上扭了扭頭,這一扭頭,就看見了一臉呆愣的護衛。蕭恰似皺了皺眉,深覺這樣呆愣的人,不是她教出來的。
“小張?你怎麽來了?”蕭恰似很快就直奔主題的問:“可是京中有急事?又或是于衡要死了?”
被喚作小張的護衛回過了神,只是還有些呆呆的,護衛跪了下來:“屬下奉于大人之命,送正君來邊陲看您。”護衛的話才說完,就見原本懶洋洋躺在軟榻上的主上掀開樸素的棉被,連手中的暖爐都沒拿,鞋也沒穿的跑了出去。
護衛眨了眨眼,起身拿起蕭恰似的鞋,慢慢吞吞地跟了出去。
他才出去,就見到自家主上雙手抱着正君下了馬車,正君虛弱的窩在主上懷裏,主上連話也沒跟她們說,直接道:“去找個大夫來,要快!”
蕭恰似連忙抱着方逸北上了樓,小心的将人放在自己床上後,又走到過道上将軟榻上的被子全搬了進來,一股腦的搭在了方逸北的身上,直到将人裹成粽子,蕭恰似才停下了手。
護衛跟在蕭恰似身後,弱弱問:“殿下,您還穿鞋嗎?”
蕭恰似這才想起自己沒穿鞋,她從護衛手中接過,穿上後問:“正君怎麽來了?而且好像還生病了?”沒等護衛答話,蕭恰似就皺起了眉:“你們是怎麽照顧他的?他一個瘦弱男子,經得起長途爬涉嗎?”
蕭恰似又開始說個不停:“于衡果然是榆木腦袋啊,怎麽就想着把人給我送過來呢?我在邊陲好好地,不缺吃不缺穿的,怎麽就把他送過來了呢?這不是來跟我一起受苦的嗎?!”
……您也知道是受苦。
護衛看了一眼蕭恰似,只見她右肩上沁出紅色的血跡,這血跡越擴越大,護衛一驚:“殿下,您的肩?”
蕭恰似不以為意的哦了一聲,淡淡道:“無礙,只是被刺了一劍。”
護衛:……
方逸北一直躺在床上,呼吸均勻,臉色卻是紅的,蕭恰似讓護衛先出去,她給自己換一道藥,免得到時柳柳看見了又要請罪。
單手艱難的換好藥後,蕭恰似側過頭看向了方逸北。
只這一眼,她心裏又歡喜起來,她沒想到,在這邊陲還能再見到他。哪怕嘴裏說着不想讓他來和自己一起吃苦,可是卻也忍不住的想見他。
想的快發了瘋。
她穿上衣裳後坐在床邊,将腦袋靠在床架上,垂眸看着他的臉。
他不說話,甚至只是在睡覺,可是,只要看到他,蕭恰似便覺得心裏安定,像是一下子找到了歸宿。
護衛請來的大夫是上次深夜給蕭恰似包紮肩膀的那一個,小大夫一見到蕭恰似臉便紅了,任誰被一個女子那樣妖孽的笑過,再見到她的時候都會忍不住的臉紅的。
小大夫一路紅着臉給方逸北診脈,期間眼神都不敢往蕭恰似身上飄,深怕再看一眼就陷了進去。
“他怎麽樣?”蕭恰似關切的問:“有什麽大礙嗎?”
小大夫想了想,搖了搖頭:“他只是太過勞累了,所以才會體溫升高,可是脈象卻很正常,所以他身體很好,沒什麽大毛病,只要好好睡上一覺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