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上午九點,小馬和郭琮一前一後過來,郭琮還破天荒買了三份早餐,拍師父馬屁的嫌疑相當明顯。
小馬邊吃邊念叨:“你還請假?我就算想把你怎麽樣禾姐也不答應啊!”
樓上,顧禾剛收拾完就聽到樓下拌嘴的聲音,習以為常地選擇屏蔽,她平時多半在店裏住,周末才去丁豐源那,最近兩個月沒怎麽去了。
走下樓梯,顧禾看見郭琮迎面遞過來的早餐,“禾姐,早。”
“病好了?”
郭琮笑得心虛,“好了。”
吃完早飯小馬和郭琮各忙各的,顧禾看外面天氣不錯,讓小馬把衣架擡出去好晾毛巾。
今天周五,客人比平時多,忙了一天都沒怎麽得閑,下午四點半,王小娴打來電話,顧禾正忙着給人燙頭,由郭琮替她接。
“小娴姐讓你晚上過去喝酒,還有韓冬哥。”
“知道了。”
顧禾在德令哈有兩個朋友,準确說是酒友,一個叫“王小娴”,另一個叫“韓冬。”
他倆在同所中學當老師,分別教英語和體育,可能因為顧禾她媽也是老師,所以對這個職業倍感親切。
顧禾最先認識的王小娴,她是理發店常客,熟了之後經常約顧禾出去喝酒,并把好友韓冬介紹給她認識,相比丁豐源,這倆人和顧禾見面更頻繁一些。
晚上七點,顧禾打車到約飯的火鍋店,純西北風味,牛羊肉都很地道,她還特意在店裏做活動的時候辦過儲值卡。
兩位人民教師已經到了,肉在鍋裏翻滾,啤酒瓶依次擺開,為接下來的酒局造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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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不上班嗎?”
王小娴拍拍身旁椅子,“周末啊,姐姐。”
日子過得有點恍惚......
顧禾坐下,“月月呢?”
“被我爸接走了,一到周五放學準時接,想得不行。”
王小娴獨自帶女兒生活,姥姥姥爺陪孩子過周末,平時也經常幫忙照顧。
顧禾從沒主動問過她感情的事,只是關系熟了之後王小娴告訴顧禾,她和前男友交往一年後,因為性格不合分手,沒有因為具體某一件事,而是很多事。
比如兩人約好吃飯,王小娴提出一個地方被前男友否認一個,讓他選他又不說,王小娴氣得跟他大喊:“為什麽這麽小、這麽日常的事情都不能妥協一下?”
前男友還反過來問王小娴怎麽不妥協,類似的情況很多,熱戀時有些争吵是小情趣,可熱情退卻,小情趣到最後變成了雞肋,吵着吵着把那點感情都吵沒了。
可狗血的是分手不到一個月王小娴發現自己懷孕了,前男友從朋友那得知此事,說可以結婚,并把名下一套房産過戶給王小娴,但前提必須做親子鑒定。
王小娴聽後罵了他一頓,然後毅然決然把孩子生下來獨自撫養,前男友從此杳無音訊。
顧禾抄起手邊酒瓶連喝幾口,“好渴......”
王小娴把勺子放進酸奶碗遞給她,“掙錢不要命啊,總忘記喝水,先把酸奶喝了。”
顧禾接過,每次吃辣前用酸奶墊底是她來德令哈之後的習慣,因為這的酸奶實在美味。
旁邊桌又來了四個食客,顧禾咬着酸奶勺不經意轉頭,竟然看見了沈承其,兩人間隔不到一米。
他把外套脫掉搭在椅背上,同桌還有三個男的,生臉,都不在汽修行上班。
雖然一起救過鳥,還吃過一頓飯,但終歸不熟,顧禾默默轉回去,沈承其應該沒看見她,算了,不打招呼了吧。
韓冬用公筷把熟肉夾進空盤,放到兩位女士中間,“老丁最近忙什麽呢?”
顧禾往嘴裏塞了口肉,“上班,還能忙什麽。”
“你倆不是六月要結婚嗎?準備怎麽樣了?”
“等五一再開始準備吧,簡單辦,不急。”
王小娴又往鍋裏下了盤肉,“老丁那房子是不是得重新收拾一下啊?”
“不用,買的時候帶裝修,到時看看缺什麽再添。”
“需要幫忙說話,我倆很閑。”
仨人默契地把酒杯倒滿,共同幹了一杯,習慣一向如此,第一杯一起喝,後面各喝各的,能喝多少算多少,但......韓冬酒量相對有點差,經常他一瓶喝完,顧禾已經下去兩瓶了。
放下酒杯,王小娴就着麥芽香氣對窗外感慨,“要是我把數學老師弄到手,參加婚禮的時候說不定能帶家屬。”
雖然上段感情以遺憾收場,但王小娴依然對戀愛抱有期待,這不,最近對新來的數學老師有點意思,準确說已經芳心暗許。
“娴姐,我誰也不服就服你。”韓冬半起身假模假樣地敬王小娴一杯,顧禾也笑着陪了一杯。
王小娴氣哄哄地瞪了韓冬一眼,對顧禾說:“你跟他不學好是不是?”
顧禾抹掉嘴角的酒,“我本性惡劣,不用跟誰學。”
王小娴要捏她臉,顧禾轉頭躲過,視線再次落在鄰桌,他們的菜剛上來,幾個人正熱熱鬧鬧地往鍋裏下,但桌上沒酒。
沈承其臂肘撐着桌邊,身子向右側,顧禾只看到一個寬闊的背,還有若有若無的側臉,不過他那頭亂蓬蓬的頭發在這種煙火氣十足的環境下竟有種脫離庸俗的美感......
轉回來,顧禾給酒杯滿上。
怎麽剛喝就有點迷糊?她晃晃頭,把沈承其的影子從腦子裏強迫删除。
......
飯局過半,王小娴像有話憋了半天的樣子,終于忍不住問顧禾,“你今天怎麽了?平時吃到這時候四瓶酒都下肚了,今天怎麽才喝兩瓶?”
“可不,還那麽淑女,假模假式的。”
“哪有~”為了表示反駁,顧禾特意又啓開一瓶酒,咕咚咚喝掉三分之一。
韓冬:“情緒不對,是不是和老丁吵架了?”
“無假可吵。”
顧禾劃亮手機,點開微信對話框,丁豐源在最上面,雖然他已經兩天沒發信息過來了,可“草稿”後面的字觸目驚心。
“我們分手吧。”
打出來删掉,再打出來,卻一次沒有發送。
顧禾感覺自己像在海邊堆砌沙牆,剛堆好便被海浪沖走,如此反複,最後無功而返。
旁邊,沈承其起身出去,衣角劃過顧禾肩膀,她慌忙關掉手機,順着身影看見沈承其站在窗外點了根煙。
煙霧飄向無邊夜色,顧禾不禁想起老家冬天供暖的煙囪,筆直挺立,無畏任何一場風雪。
這個男人總是看起來很孤獨,身上帶着尖銳的沉默,即便和一桌人在一起,氣質也莫名冒尖,讓別人一眼注意到他。
王小娴夾了顆花生米,問:“你是不是得了婚前恐懼症啊?感覺你最近比較低迷,對老丁也是。”
最後一句話一語中的,顧禾悶着頭,不知道怎麽接話,雖然向朋友坦白心跡比直接跟丁豐源說來得容易,可要動真格卻慫了。
她的确不想結婚,更離譜的是想分手的念頭在丁豐源提出結婚的一瞬冒出來,然後一直梗在心裏,如大雨傾盆前的陰雲密布,看不到天光。
韓冬接王小娴的話聊,“放寬心,這輩子誰不是第一次活着,結婚沒你想象中那麽難,父母那輩不都這麽過來的嘛,怕什麽。”
在講道理這件事上,不管有無經驗,只要不是當事人都可以輕松地侃侃而談,只是略顯粗糙的安慰對顧禾根本不起作用,她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一點勇氣,臨門一腳的勇氣。
“說實話,我沒想到你能這麽早結婚。”
王小娴說完韓冬立馬露出驚訝的神情,“她都三十了,不早了!”
“你看她長着一副妖豔的臉,怎麽也不像渴望安定的人啊?還願意為了丁豐源從北京來咱們這個犄角旮旯的地方,換別的姑娘估計都不能同意,太不走尋常路了。”
王小娴邊說掐住顧禾的下巴,左右晃晃。
顧禾的确不是那種對男朋友依賴的人,多數時候她的順從只是不想争吵,孟琳總說她情緒穩定得可怕。
旁邊桌傳來一陣笑聲,讓這邊沉悶的話題暫時告一段落。
“承其,上次給你介紹的姑娘見了嗎?”
“最近忙開業,沒見。”
“怎麽你每次的理由都這麽正當?還不重樣,讓我無法反駁啊!”
又是一陣哄笑。
“霹靂喜羊羊怎麽沒來呢?”
“家裏有事。”
楊鵬這個外號是幾年前朋友喝醉後給取的,因為他面兇心善,一個傳一個就叫開了。
王小娴和韓冬轉而聊起學校裏的趣事,滔滔不絕,以往顧禾很樂意聽,可今天她有點走神,因為隔壁桌的話題更吸引她。
沈承其旁邊那位兄弟好像剛失戀,還說前女友最開始相中了沈承其,奈何沈承其不搭茬,他掙命給人家追到手,沒處倆月就分了,分手時女孩兒說不想耽誤他,祝他幸福......
“我說都耽誤兩個月了,不在乎再多耽誤幾年,你們猜怎麽着?她給我推了一個阿姨的微信,告訴我這個阿姨保媒特別靠譜,撮合一對成一對。”
對面兩人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顧禾聽着也沒忍住笑。
“诶!承其,那個老板娘的電話你幫我要着沒有?”
沈承其視線飄忽左移,又看向對面戴眼鏡的男人,“沒要。”
“為啥啊?”
“她有男朋友。”
“有就有呗,對方是誰我都敢跟他磕一下!你還不知道我嗎?除了毅力沒啥優點。”
沈承其喝了口茶,反問:“要是我呢?”
這個回答仿佛雷鳴一般,幾個人目瞪狗呆,包括顧禾。
好半天眼鏡男才問:“你倆睡啦?”
沈承其“咳咳”一聲,不知算肯定還是否定。
眼鏡男不但沒生氣,反而挺直腰板,很興奮的樣子,“那你要這麽說......來!以茶代酒幹一個!”
他旁邊的朋友拿肩膀撞了他一下,笑着說:“對方是沈承其,你還敢不敢磕了?”
“那還磕啥啊!剛才那個保媒阿姨的微信抓緊推給我吧,我現在特別需要。”
“欸,承其,那老板娘是叫“金禾”嗎?
“你倆現在什麽關系?算談戀愛了吧?”
眼見着被問題圍攻,沈承其向鍋裏伸筷,“肉熟了,抓緊吃。”
“你想什麽呢?那麽愣。”
“啊?”
面對韓冬的疑問,顧禾搖搖頭,“沒事。”
其實沈承其對面那人提到老板娘三個字的時候她就隐隐覺得說的是自己,可沒想到沈承其竟然敢那麽說......還當着她的面,雖然幫她攔斷了某種莫須有的緣分,但方式有點猛。
後面邊喝邊聊,六瓶酒下肚,顧禾徹底斷片,忘了身旁有新鄰居在,也顧不上什麽形象不形象,恢複往常喝酒的狀态,話不多,但酒下得很快。
十點鐘,韓冬去吧臺結完賬回來,看見顧禾和王小娴頭挨頭靠在一起,像兩個小傻子。
他原地皺眉,“太不讓人省心了,我自己怎麽搬你倆呀?!”
旁邊,和沈承其一桌的人已經走了,他結完賬回來取外套。
聽見韓冬念叨,他瞥了一眼顧禾,對韓冬說:“我送她吧,順路。”
“送哪個?”
兩個女人呢。
沈承其的目光再次落在顧禾身上,指過去,“她。”
“你誰啊?”韓冬語氣裏充滿質疑,因為沈承其挑了漂亮的那個。
朋友談不上,沈承其只好說鄰居。
“鄰居?”韓冬打量他,“你是張叔他兒子嗎?”
張叔就是在顧禾隔壁的隔壁開殡葬行的老板。
“不是。”既然知道張叔,肯定對理發店周邊了解,沈承其說:“之前的餃子館知道嗎?我在那開汽修行。”
韓冬還是半信半疑,他把顧禾拍醒,指着沈承其,問:“你認識他嗎?他說是你鄰居。”
顧禾眼睛眯成一條縫,看見沈承其背光站在面前,她鬼使神差地伸出雙手,摟住他的腰往臉上貼,像小貓一樣蹭了蹭,眼睛又閉上。
喝醉的人如一灘爛泥,逮哪靠哪。
見到此情此景,韓冬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我這朋友喝多了沒正形,讓你見笑了,真是!”
王小娴也醒了,全部目光聚焦在沈承其身上,嘴中還念念有詞,“哪來的帥哥?加個微信啊?”
沈承其倒是鎮定,對韓冬說:“那我送她回去,你要不放心可以留我電話。”
“行,留一個吧。”
沈承其報完號碼,将顧禾雙手搭他肩膀上攔腰抱起。
“要不我來?”韓冬見他一臉輕松,懸着的手又縮回去,“還是你來吧。”
雖說教體育,但這幾年所有精力都用來鞭策學生了,自己反而懈怠鍛煉,估計背幾步就得喘。
韓冬跟在沈承其身後出去,親眼見顧禾被這位高個兒鄰居放到副駕駛,他又給車牌拍了張照片才放心。
夜裏十點半,沈承其把車開回汽修行,熄火解安全帶,“你家鑰匙給我。”
沒回應......沈承其問完才意識到一路都在睡覺的顧禾現在依然睡得很香,面朝他這邊靠着,沒有半點要醒的跡象。
路燈照進車裏,昏黃光線催生的平和氣氛覆蓋了整條街,讓沈承其有點不忍暴力叫醒。
他下車點了根煙,站在路燈下抽,一根煙的時間留給自己,也留車裏熟睡的女人。
待到最後一口抽完,沈承其捏着手裏的煙蒂抿了抿,轉頭目光在兩家門市之間來回流連,最後落回顧禾的臉頰上。
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