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先是聽到一陣狗吠,顧禾努力睜眼,狗不叫了,她也醒了,原地懵逼了好幾分鐘,最終确認沒在床上。
她“騰”地坐起來,發現自己竟然躺在帳篷裏,四肢被睡袋裹着,身下還有防潮墊,怎麽回事?睡大街了?
拉開睡袋拉鏈,顧禾下意識檢查衣服,完整,只脫了外套和鞋......
她努力回想昨晚,喝多了,和王小娴靠在一起吹牛逼,記憶在這裏斷層,之後不記得了。
好像隐約還看見了沈承其。
那......顧禾起身拉開帳篷,目光所及之處是個空蕩蕩的房間,帳篷旁邊立着一個戶外雙肩包,還有一個正亮着的夜燈,像露營專用那種,而她的鞋就放在行李箱旁,并排整齊。
穿上鞋走到窗邊向外望,房間雖然不是自己的,可窗外景色再熟悉不過,一街之隔的糧油店還沒開門,離它不遠的小賣部門口,有兩個小孩子在玩耍。
顧禾心裏猜出大概,慌忙穿上外套,飛奔下樓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他背對樓梯方向,正在吧臺那低頭捅咕什麽。
走到沈承其身後,顧禾捋捋炸毛的頭發,解釋說:“不好意思,昨晚我喝多了,是你送我回來的嗎?”
他聞聲轉過身,“是,扛回來的。”
扛?有畫面了......
顧禾微微擡頭,視線從他手裏的面包上移,“我沒把你怎麽樣吧?”
沈承其皺了下眉,轉而舒展,伸出食指與中指來回翻轉,“一般這種情況是不是該把“你、我”這兩個字調換一下?”
“不是......”
沈承其把手裏兩個面包塞給顧禾一個,“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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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禾沒答,盯着另一個面包。
“我這個剛過期。”沈承其說話把包裝撕開,咬了一口。
顧禾像突然反應過來,拔腿就跑。
回到店抓緊上樓洗漱,當涼水撲在臉上那一刻才算徹底恢複理智,可心髒卻“咚咚”猛跳,好像要從胸口蹦出來,臉頰燥熱。
還好醒得早,不然被兩家店的員工集體圍堵,後果不堪設想。
打開手機,有條未讀短信進來,“你耳環落這了,等忙完我給你送去。”
發件人是沈承其,她記得這個號碼,但......沈承其怎麽知道她的號?
顧禾摸摸耳唇,左邊的耳環還在,右邊的沒了。
臉頰持續燥熱,她兩眼一閉,關掉手機沒回。
在一個長相不錯的男人面前丢臉可并非她本意......
等再睜眼瞥見桌上的面包,剛才腦子亂,沒讓一讓就拿回來,睡人家的床,還順走早飯,顧禾覺得現在她在沈承其眼裏應該與強盜無異。
重點沈承其吃的是過期面包......
渾渾噩噩一小天,顧禾沒什麽心思幹活,耳環沒送回來她總感覺心裏有事惦記着,可直到傍晚沈承其也沒來,她幾次出去抽煙連沈承其身影都沒見到。
不在嗎?
......
九點鐘,顧禾收拾收拾準備閉店,卷簾門放到三分之一時卡住,她回頭,看見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擎着門邊,下一秒有人彎腰往裏探,“你的耳環。”
白色珍珠躺在沈承其手心,沒什麽光澤。
“謝謝。”顧禾伸手接過。
“還能剪頭嗎?”
“你啊?”
“嗯。”
确實該剪了,汽修行開業那天顧禾見他那一頭雜草就有種手癢癢的感覺,可她這幾天在沈承其面前接連出糗,只能硬着頭皮答應,“進來吧。”
卷簾門向上縮回去,沈承其開門進屋。
店裏飄散着洗發水和染發膏混合的香味,俗媚又好聞,藍牙音響裏循環放着純音樂《面會菜》,曲調悲傷卻治愈,林生祥先生是國內音樂人裏面顧禾比較喜歡的一位,時不時翻出來聽一聽。
對着鏡子,顧禾想把耳環戴上,今天她一直戴着左邊那只,頭發遮住耳朵,誰也沒發現。
可捅了幾下都沒捅進去,手指出汗直打滑。
“我來吧。”
沈承其伸手,顧禾愣了愣,給他。
耳環到沈承其手裏,顧禾歪頭把耳朵沖向他那邊,沈承其稍稍劈開腿,捏着珍珠耳環往耳洞裏穿。
兩人都屏着呼吸,氣氛安靜得仿佛地上掉根針都能聽見......
第一下,沒成功,第二下,好了。
顧禾看向鏡子,旁邊,沈承其站直,比她高出一大截。
“謝謝。”顧禾把耳後頭發撩出來,走到水池旁,說:“過來先洗洗。”
她打開水龍頭,伸手試水溫。
沈承其把外套脫了随手扔向沙發,走過去剛躺到一半顧禾及時伸手,托住頭又把他扶起來。
“稍等。”
顧禾看着沈承其解開一個扣子的黑色襯衫,說:“毛巾,掖一下。”
“啊。”等顧禾掖完沈承其又重新躺下。
“往上來一點。”
沈承其蹭蹭身子,視線随之上移,和顧禾對視,一股香氣湧上鼻尖,和剛進屋時聞到的味道不同.....
再之後的一瞥,沈承其閉上眼睛。
顧禾同時注意到自己領口有點低,她放下噴頭,把圍裙系上,接着給他洗。
水滴打濕頭發,她問:“涼不涼?”
“不涼。”
“燙嗎?”
“不燙。”
顧禾很久沒給別人洗過頭了,這些雜活平時基本都是郭琮或者小馬幹,雖然很久沒做,但手法依然熟練,還特意給沈承其按摩了會兒,算是辦卡的加贈服務。
沈承其被按得神思飄遠,迷迷糊糊聽到水聲停止。
“好了,起來吧。”
他睜眼接過幹毛巾,邊擦邊随顧禾走到她指定的椅子坐下。
顧禾的理發店屬于小作坊,沒那麽多高大上服務,直接招呼,“怎麽剪?”
“你看着來。”
最怕這種模棱兩可的......
“要什麽感覺?平易近人還是生人勿近?”顧禾慣性抓抓沈承其的頭發,發質不錯。
“我做生意,剪個平易近人的吧。”
顧禾瞥了一眼沈承其的臉,“你多笑笑比什麽發型都管用。”
“謝謝誇獎。”
“是勸告。”
沈承其歪頭盯着鏡子裏的人,“我不常笑嗎?”
“沒見過。”
沈承其不說話了,像在反思。
顧禾看着他挺拔的背,把椅子往下降了一段,剪刀捏在手裏“咔嚓”兩聲,随着舒緩的曲調開始剪,沈承其不像其他客人一樣玩手機打發時間,他就幹坐着,聽顧禾指令,讓閉眼就閉眼,等剪完整個人明顯清爽不少,不過顧禾沒給他剪太短,怕落差大,還是循序漸進最好。
最後收尾,顧禾的視線在沈承其的頭和鏡子之間來來回回,查找還有哪需要修,最後落在沈承其眼睛上,內雙,不明顯,垂眼的時候才看清,他鼻梁倒是很挺,顧禾剪劉海時幾次剮蹭到。
“好了嗎?”
“馬上。”
修剪完顧禾又給他抓了抓,确實比剪之前更有看頭,可沈承其卻不為所動,“別費勁,洗完就沒了。”
顧禾像沒聽見一樣自顧欣賞。
“好了。”
沈承其聞聲起身,拿毛巾輕撣臉上的發茬,問:“多少錢?”
“你們店的人剪頭,老板免單,其他人五折。”
這麽算的話顧禾不賺什麽錢,人情還了。
毛巾拿下來,沈承其說:“沒事,不用打折。”
“我說得算。”
顧禾瞥見他臉上還有兩根發茬沒弄掉,她伸手,“別動。”
沈承其像被點了穴一樣原地定住。
顧禾仰着頭,在他鼻尖蹭了一下,“還有一根。”
手指移到眼角,又蹭了一下,“好了。”
沈承其扭頭看了眼鏡子,顧禾拿走毛巾抖了抖,扔進牆角竹筐。
“喝水嗎?”
沈承其拿起外套的手又放下......
顧禾在飲水機那接水,手背濺了幾滴,她像打個激靈一般,竟然有種後知後覺的意識,用這個借口來留人着實有點太小兒科......
一次性紙杯遞給沈承其,“給,溫的。”
“謝謝。”
顧禾坐到她平時剪發坐的圓凳上,說:“昨晚吃飯,我聽見你朋友讓你要我電話。”
“他幫我裝修,見過你。”
顧禾對這位朋友不感興趣,“你幹嘛那麽說?”
“什麽?”
顧禾看着他,裝?
“啊,我朋友一根筋,我那麽說他就不會來煩你了。”
反應夠快的,但顧禾不買賬,“如果近期我緋聞纏身,你負全責。”
“可以。”
沈承其一口氣喝光紙杯裏的水,起身時顧禾把杯子接過去,“給我吧。”
紙杯捏扁,扔進門口垃圾桶,遞出去的時候沉甸甸,回來的時候輕飄飄。
“先別鎖門。”
沈承其說完開門出去,留下一頭霧水的顧禾,嗯?頭發剪完了還有事?
很快他折回來,手裏拎着一個電鑽,敞開門,蹲下,對着螺絲孔打開電鑽,刺耳的聲音傳來,連續弄了兩個,起身,他來回推了下門。
往常開門時經常發出的吱嘎響聲聽不見了。
顧禾斜倚着門框,問:“這麽會修東西啊?”
“簡單。”
“正好我店裏很多東西都不好用。”
沈承其站直,見顧禾一臉認真,忽然有點後悔剛才多管閑事。
......
周一上午,顧禾打算去取小馬寄錯的快遞,前些天進了一批染發膏,小馬把地址錯填成他家,到貨才發現不對,他手上有活,顧禾說她去取,反正就一箱,不沉。
剛出門,撞見沈承其從汽修行出來,視線對上,顧禾問:“出去嗎?”
“嗯,新進的零部件到了,去貨站。”
沈承其說完看向顧禾的包,“你也出去嗎?”
“嗯,去小馬家取點東西。”
“在哪?”
顧禾一頓,說出小馬家小區。
沈承其指着他的車,“順路,我送你吧。”
顧禾剛要拒絕,沈承其按下車鑰匙,打開副駕駛車門,又繞到正駕駛坐進去,見顧禾還愣在原地,沈承其隔窗勾勾手。
顧禾鬼使神差上了車,“謝謝。”
他沒回,啓動車子開向正街。
在小馬家樓下取完快遞,顧禾又被沈承其拉到前面路口的貨站,裝完貨,她看時間差不多中午了,提議吃個飯,畢竟搭人家的車來取東西,全當感謝,沈承其同意了。
街邊,他回頭看向身後餐館,隔窗掃了一眼裏面的食客,忽然眉頭一皺。
他看見一個男人,和那天丁豐源接顧禾時穿的衣服一模一樣,但他不能百分百确認。
像丁豐源的男人正在和一個女人吃飯,手摟着女人肩膀,時不時親昵地蹭蹭頭,只要不瞎都能看出來兩人什麽關系。
亂搞這種事沈承其沒少見,早兩年他開過青旅,雖然不像賓館酒店人那麽雜,但也不清淨,前一天還是天南海北不相識的人,第二天晚上就有可能睡進一個房間,剛開業時偶爾撞到還有點驚訝,後來習慣了。
可眼下的情況不太一樣,和青旅那些過客相比,這次的當事人極有可能是隔壁理發店的老板娘,以後很長一段時間大家都要低頭不見擡頭見。
“去對面吧。”顧禾說。
“行。”
沈承其沒再确認,跟她一起過馬路。
......
取貨回來,顧禾看見汽修行門口圍着兩個陌生男人,還有一個小孩子,楊鵬伸手要抱,被他轉身甩開,很是無情。
“你家來人了。”
顧禾跟沈承其說。
他向右打方向盤,停到門口,邊解安全帶邊看向窗外,說:“我爸。”
爸?
顧禾跟他一起下車,那個小男孩兒朝他倆這邊跑過來,抱着沈承其的腿叫了聲:“小舅舅。”
聲音稚嫩清脆。
沈承其摸摸他的鍋蓋頭,顧禾發現這小孩兒發質特別好,又黑又順滑。
“你是誰呀?”黢黑的小手拽住顧禾褲子一角。
“你猜?”顧禾逗他。
小男孩兒皺了下眉,又仰頭看向沈承其,想了想,說:“小舅媽。”
顧禾一愣,沈承其也愣住了。
“猜錯了。”他一把抱起小男孩兒朝人堆走去。
顧禾只覺大腦一片空白,趕忙回理發店,幾分鐘後楊鵬抱着箱子過來,“顧禾,你的貨。”
“噢。”
“其哥讓我給你送來。”
顧禾耳邊再次回響小男孩兒說錯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