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顧禾買了五一之後的票，比假期便宜一點，先要從德令哈坐火車到西寧，停留一晚，再從西寧坐飛機到長春，最後一段還要打車。
光聽這個路程顧禾就覺得很對不住沈承其，不過他什麽反應也沒有，只說在西寧這一晚他來訂住的地方，不要顧禾管。
兩位老板各自和員工報備說有事離開幾天，一個說去西寧，一個說回東北，幾個人湊一塊研究半天，最後一致認為兩位老板八成私奔了......
五月七號，顧禾帶着沈承其從長春龍嘉機場趕到白城，在家附近找了個酒店，辦好入住後給她媽打電話，說半小時後過去。
到酒店幾乎沒休息，放下行李，顧禾呼叫客房服務幫沈承其把西服快速熨平，緊趕慢趕，臨出門前卡在了系領帶環節。
“顧禾。”
“嗯？”
“幫個忙。”
見沈承其指着領帶，顧禾放下手中袋子走過去。
她舉起手，沈承其擡高下巴，當手指觸碰到領帶的一刻，顧禾只覺腦子一片混亂，忽然忘了怎麽系......
“我想想。”
她快速回憶系法，翻轉幾個來回才系好。
從酒店出來，沈承其穿着那身被顧禾熨得板正的西服，手裏拿着在德令哈買的特産，顧禾拿的則是在水果店現買的果籃。
禮物不在貴重，差不多就行，趙老師主要看人。
她在約定時間前就在小區門口等着了，身穿棕色風衣，鼻梁上的銀框眼鏡閃着敏銳的亮光，看見兩人後她招招手上前迎接，注意力全在沈承其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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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這是沈承其。”
“阿姨您好。”
沈承其笑得标準，還不忘微微彎腰。
“小沈，你好。”趙老師從上看到下，“個兒真高啊。”
沈承其又笑。
“頭一次來吉林吧？”
“是，第一次。”
“春天沒什麽玩的，你要是冬天來可以滑雪，現在不是時候。”
顧禾扯她衣袖，“媽，回家聊。”
趙老師像沒聽見一樣，“下次來什麽也不要買，人到就行，我們家沒那麽多規矩。”
說完伸手去接，沈承其側身，“阿姨，我來。”
“禾禾，你們沒拿行李啊？”
“放酒店了。”顧禾板着臉，臉上不敢怒，嘴上不敢言。
“小沈，來，這邊。”
趙老師指着小區大門往裏迎客，沈承其跟在她身旁，兩人有說有笑，搞得顧禾有點插不上話。
來之前她想過各種可能的見面場景，沒想到沈承其初步表現還不錯，讓她安心不少。
......
回到樓上，趙老師循規蹈矩提問，沈承其也一樣循規蹈矩回答，直到一句話讓顧禾亂了陣腳。
“你倆一會兒把行李拿過來，有家住什麽酒店，就回來待一晚還不陪陪我。”
一直被排擠在對話之外的顧禾急了，“媽，我酒店都訂了，退不了。”
“退不了就不退，回來住，我還能給你倆做飯。”
“我倆明天就走，別折騰......再說也不方便。”
“怎麽不方便呢？就一晚，有什麽忍不了的。”
顧禾和沈承其相視一眼，他聽出來了，顧禾後知後覺，“媽！”
趙念芬是什麽角色，她瞥了一眼兩人之間那道明顯的縫隙，用一個提問把顧禾逼到死角，“你倆到底談沒談戀愛？可別學電視劇裏那些年輕人聯合一起騙家長。”
顧禾有點慌，“當然談了。”
“取行李去吧。”
“......”顧禾還想反駁什麽，沈承其拉住她手腕，“我去。”
酒店就在離家兩百米的地方，一條街，很好找，來回只需要十幾分鐘，顧禾在房間裏坐立不安，她給沈承其發信息，“不好意思，等晚上我媽睡了我再偷偷去我弟那屋住，別擔心。”
“該擔心的是你。”
顧禾盯着沈承其回的這句話，半天才反應過來他可能在開玩笑，太少見了，所以顧禾第一時間沒察覺。
“禾禾過來，嘉嘉發視頻了。”
顧禾關掉手機開門出去，在趙老師手機屏幕裏看到顧嘉的大臉，“姐，聽說你帶新姐夫回來啦？”
她事先跟顧嘉通過氣，叫他不要亂說，尤其不要提丁豐源。
“人呢？”顧嘉問。
“在酒店。”
“那一會兒他回來我再打，媽都看見了我也得見見。”
沒等顧禾拒絕，那頭已經挂斷。
趙老師把手機塞進圍裙前兜，“你過來給我洗菜，晚上多做幾個，對了，小沈喜歡吃什麽？”
顧禾跟過去，“都吃。”
“不挑食，多好。”
趙老師意有所指，顧禾小時候挑食，她爸寵着她，不想吃的東西就不吃，可她媽為了糾正這個毛病，夫妻之間吵過好幾次，最後趙老師在人前壓倒性勝利，在人後顧禾她爸給她偷偷開小竈。
“把中午我買的魚拿出來，着急，沒讓賣魚的收拾。”
顧客剛打開冰箱，聽見有人敲門，趙老師搶先一步過去，行李箱在顧禾的注視下被拎到她的房間......
剛才沈承其走後顧禾去檢查過，時間太短，只挑了幾樣東西藏起來，包括過年時落在家裏的文胸......再想收拾的時候顧嘉發視頻搗亂。
放完行李，沈承其跟趙老師到廚房，看見顧禾正對着案板上的三道鱗發呆。
“我來吧。”
沈承其脫掉西服外套塞給顧禾，順便拿走她手裏的刀。
殺魚的确不是顧禾的強項，可以說一次沒做過，所以沈承其接手時她沒拒絕，倒是趙老師不想讓他幹，可他二話不說直接把魚放水池裏給了一刀......
“幫小沈把圍裙系上，別把襯衫弄髒了。”
顧禾捏着圍裙，站在沈承其旁邊，太陽光透過白襯衫，隐約能看見腰部線條。
他轉過來，低頭，顧禾給他套頭挂上，又繞到身後打了個結。
系的時候顧禾看見沈承其的黑色腰帶，她買的，在德令哈一個商場裏，當時她對這條腰帶一見傾心，趁着商場做活動她也沒還價，直接付款。
沈承其說他喜歡，誰知道真假......
“袖子......卷一下。”
沈承其又轉過來，伸手，顧禾幫他把兩邊都卷上去。
離開廚房，顧禾心頭一陣煩躁，她原本想吃了晚飯就回酒店，第二天直接走，這樣留給趙老師的時間越少，他倆露的馬腳也越少，可現在全被打亂了。
沈承其弄完魚，顧禾帶他去洗手間洗手，她特意關上門，為了道歉。
“不好意思，你不用幫着幹活。”
顧禾聲音很小，只比流水聲大一點。
沈承其洗完手把圍裙摘下來，說：“沒事，到我家說不定情況差不多。”
顧禾認真了，“可是我不會殺魚。”
他笑了聲，目光從上而下灑到顧禾臉上。
“用這條毛巾，我媽給你新買的。”
沈承其接過，擦完手又原樣挂回去。
門外，趙老師看着緊閉的洗手間門和若有若無的笑聲，心裏的疑慮打消大半。
......
一共三個人吃飯，趙老師卻做了八個菜，根本吃不完，全為了場面。
中間顧嘉又發來視頻，趙老師直接把手機塞給沈承其，顧禾在一旁聽着，竟然閑扯了五分鐘。
之前怎麽沒發現他這麽能聊？
吃完飯顧禾想跟她媽收拾廚房，卻被她推出來，明擺着讓她陪沈承其。
“我弟是二傻子，你別理他。”
顧禾洗了點水果，坐在沙發上和沈承其一起吃。
“不傻。”
這個回應聽起來可不像誇人......
“吃飽了嗎？”
“飽了。”
顧禾瞥了眼廚房裏忙碌的身影，湊近，小聲問：“你還好吧？”
“很好啊，阿姨手藝不錯。”
沈承其悠閑地揪了個葡萄吃，看狀态沒騙人。
“一會兒我媽要出去跳舞，除非天上下刀子，要不然雷打不動，我帶你到附近走走吧。”
“好。”
果然顧禾剛說完，趙老師從廚房出來，說：“承其，阿姨要去跳舞，讓禾禾帶你下樓轉轉，別走太快啊，胃該不舒服了。”
沈承其只“嗯”了聲，卻還是站起來禮貌回應，一如他和顧禾第一次吃面時的察言觀色。
想起今天發生的種種，顧禾嚴重懷疑沈承其是不是有過相關經驗，或者他得好好表現，以便獲得同等交換......
顧禾不知道趙老師會怎麽想，因為相比丁豐源，沈承其不算健談，更談不上讨好，但沒關系，反正又不是真的，等任務完成他倆就撤了。
出門前顧禾讓沈承其換件厚點的衣服，早晚溫差大，沈承其從背包裏掏出一件沖鋒衣問她行不行，顧禾說可以，不會冷。
趙老師在門口一邊穿鞋一邊偷偷打量兩人臉上的表情，心裏大概有數了。
在院裏分成兩路，趙老師去小區對面的公園，顧禾則帶沈承其在小區裏漫無目的瞎走，經過一處小的不能再小的游樂場地，她停下來坐到秋千上，說：“我小時候在院裏算號人物。”
“扶老奶奶過馬路得的殊榮嗎？”
顧禾被他逗笑，“因為我弟特別慫，有人欺負他，他就只會哭着回家找我。”
“這麽厲害。”
沈承其站到她身後推了一把，秋千緩緩蕩起來，顧禾有點意外，她只是看見秋千起了童心，便下意識坐上去。
肩膀上的手随着秋千落回來便推一下，輕輕拍打，很有節奏。
“不厲害，好多我都打不過，但我膽兒大。”
沈承其想到吃飯時的視頻，說：“你弟跟你長得不像。”
“他哪有我好看。”
“是。”
“認同得有點勉強。”
顧禾腳當剎車，從秋千上下來，沈承其沒說什麽，她不能一直占人家便宜，推起來沒完沒了......
“往那邊走走吧。”
顧禾手指方向是西門，小路兩旁開滿了八瓣梅，這種花在西藏叫“格桑花”，老家還有另外一種叫法，但她想不起來了。
“德令哈是不是也叫它格桑花？”
“是吧。”沈承其瞥了一眼，沒什麽興趣。
“你到這邊走。”他把顧禾扯到左邊，“地上有只蟲子，好像死了。”
顧禾往地上看，“死蟲子吓不到我。”
“那什麽能？”
“人。”
沈承其想起張叔的殡葬行，說：“你不是經常去張叔店裏嗎？”
“殡葬行又不是停屍房。”
細究是這麽回事。
說到張叔，顧禾想起一件事，來的路上一直梗在心裏，想問沒找到機會，“在西寧你帶我住的那家青旅，你以前是不是住過？”
“為什麽這麽問？”
“感覺你對那很熟悉。”
即便張嬸沒跟顧禾提過，她也會有同樣疑問，剛到的時候辦完入住前臺要帶他倆去房間，沈承其說不用，他帶着顧禾七拐八拐找到兩個挨着的大床房，還告訴顧禾哪裏是公共洗漱區，哪裏是陽臺。
“我從北京辭職後回來跟兩個...合夥人開的，後來發生點事我退出了，合夥人也把青旅轉出去了。”
顧禾确實在旅客照片牆最上方看到了一張三人合照，兩男一女，女孩在中間，左邊的男人就是沈承其，右邊的她沒看清，因為被其他照片擋住了，不過當時這張照片讓顧禾更加确認這家青旅和沈承其關系不一般。
前面走到小區門口，兩人原路返回。
進屋後顧禾從行李箱拿出洗漱用品放到洗手間，又把睡衣找出來，來回兩趟發現沈承其坐在沙發上，低着頭好像在想事情，又是那副孤獨的模樣。
“看電視嗎？”
他擡頭，“好啊。”
可能不想看，但他沒拒絕。
顧禾打開電視，遙控器遞給他，說：“想看哪個自己調。”
原來的電視是有線那種，前兩年顧嘉給家裏裝了網絡盒子，網上的劇都能看，後來很多就需要會員了。
“看這個吧。”
紀錄片，講地球的。
顧禾本來要陪沈承其一起看，可忽然想到什麽，走去顧嘉的房間。
房門緊閉，她擰了下門把手，沒開。
不是吧？鎖了？
身後傳來一聲若有若無的笑，顧禾兩眼一閉，手指無力地松開門把手。
她從沈承其的笑聲中聽到一絲幸災樂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