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走進飯店,顧嘉和李開輝還沒點菜,兩人到對面空位坐下,顧禾剛要拿水,李開輝和沈承其同時伸過去,手指擦過,兩人對視,顧嘉率先拿起茶壺,給四個杯子依次倒滿。

李開輝說了聲“謝謝”,把菜單遞到顧禾面前,“吃什麽?你倆看看。”

沈承其側目,随着顧禾翻頁,那些色彩在眼裏缤紛閃過,他記不住任何一頁,滿心都是垂下的手背緊挨着的裙擺。

時而細膩,時而鋒利。

顧禾點了兩個菜,問沈承其,“你有想吃的嗎?”

“你們點,我都行。”

菜單被顧禾還給李開輝,他叫來服務員,點完單後,說:“所有都不放香菜,別忘了。”

“好的。”

服務員拿菜單離開。

“沈承其是吧?”

茶杯放下,沈承其看向主動跟他搭話的李開輝,“對。”

“在哪上班?”

“做生意。”

李開輝坐直,“什麽生意?”

“小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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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承其對李開輝完全沒興趣,回答得不鹹不淡,顧禾趕忙接過話茬,“他在我旁邊開汽修行。”

李開輝望向窗外,目光迷離,“原來緣分是這麽來的。”

沈承其盯着杯底舒展的茶葉,像在界定那算不算緣分的開始。

“你倆認識多久結婚的?”

顧禾下意識看向沈承其,沖他挑了下眉。

“不記得了。”

他說。

顧禾差點掉凳子......

李開輝笑笑,“不記得?這麽不把我們顧禾當回事兒啊?!”

桌下,顧嘉踢了李開輝一腳。

沈承其故作回想,“大概一個多月。”

“這麽快?閃婚啊?”

顧嘉又來一腳。

沈承其“嗯”了聲,确實快,那個他開口問顧禾能不能結婚的黎明清晰如昨。

李開輝看向顧禾,“你倆打算一直在德令哈嗎?要不要來北京?我公司正好缺人。”

顧嘉“嘶”地一聲,“輝哥,人倆在德令哈過得特別好,你可我一個人壓榨就算了,還拖我姐下水。”

“你姐跟你能一樣嗎?”

李開輝又對沈承其說:“德令哈又遠又偏,經濟發展也一般,你倆好好考慮一下我說的,正事。”

“問顧禾吧,我家她說得算。”

嗯?

正當顧禾猶豫着怎麽回絕的時候李開輝電話響了,他只講了三兩句便挂掉,起身抓走桌邊的打火機和煙盒,說:“客戶那邊有點急事,單我來買,顧禾,回頭我找你。”

顧禾從茶杯裏擡頭,緩緩放下,以前李開輝從不這麽不分場合地說話,難道故意在逗沈承其嗎?

和顧禾不同,最後這句像野草種子,在無邊大地四處飄散,在沈承其心裏紮根。

兩男争一女的場面并不少見,但其中一個是顧禾,顧嘉不可能旁觀看熱鬧,他之所以安排李開輝和沈承其見面,其實是想讓李開輝死心。

他喜歡顧禾,好幾年了,算秘密,也不算,因為除了本人以外只有顧嘉知道,雖然李開輝沒跟任何人說過,甚至沒表白,可當顧嘉介紹沈承其的時候,李開輝的反應足以說明一切。

“我以為她去德令哈是為了丁豐源。”

“确實。”

這是兩人在見到顧禾前的唯一對話,另外,沈承其還給了李開輝一支煙。

顧嘉對李開輝很了解,他一向成熟穩重,所以公司才能一路走到今天,雖算不上什麽富豪,但物質條件已經超乎大多數之上,剛剛,他少有地有些慌亂。

既想在沈承其面前表現他對顧禾的不同,又想克制自己的行為不要越界,結果就是他說出了那句暧昧的話,“顧禾,回頭我找你。”

李開輝離開兩分鐘後,顧嘉收到一條信息,“鞋被你踢壞了,一萬五,賠。”

顧嘉萬念俱灰。

“姐,姐夫,吃飯吧,今天我老板請客,敞開吃。”

顧嘉把第一道菜推到沈承其跟前,三分心虛,七分歉意。

“你也吃。”

沈承其說完這句後面一直話不多,幾個字幾個字往外蹦,搞得顧嘉心裏的歉意又增加幾分。

不過看他最後吃了顧禾剩下的面,起碼兩口子之間應該沒生氣吧?

......

吃完飯顧嘉打車回家,顧禾四下看看,對沈承其說:“這離酒店不遠,騎車回去怎麽樣?”

路邊一排排單車在路燈下閃着亮光,像在招攬生意,顧禾忍不住想光臨一下。

“我不會騎。”

“什麽?”顧禾以為自己聽錯了。

沈承其指着輪胎,“我不會騎,只會開。”

“......”

顧禾像看怪物一樣盯着沈承其,“怎麽能不會呢?上學時沒學過嗎?”

“沒有,學校離家近不需要騎車。”

顧禾白他一眼,“我騎,你在後邊跑吧,腿那麽長,未必比我慢。”

石頭轉手相贈的仇一直梗在顧禾心裏,她毫不猶豫掃碼開鎖,朝酒店方向騎去。

夜晚溫度降了些,但還是熱,騎起來有風就舒服很多,顧禾強忍着沒往後看,她心想沈承其不會傻到跟着跑。

在這條筆直的長街上,路人看見一個男人追着一個騎單車的女人,速度不快,始終在她身後,不知到底想追上還是不想......

騎到一半,顧禾終于停下來,鎖完車,轉頭見沈承其氣喘籲籲跑到跟前。

和每次晨跑不同,這一次他帶着追趕的目的。

“你真跑了?”

站定緩了緩,沈承其點頭。

“......是不是覺得我欺負你?”

顧禾自己都覺得她有點欺負人,但轉念想到那塊石頭,她又平衡了。

“我不喜歡無聲的懲罰和報複,如果我做錯事,你可以明着來。”

沈承其忽然認真,顧禾有些無措。

原本這次出來,她想趁機整理一下心情,或者試試看,拉開距離後會不會淡化沈承其的心意,直到......完全沒有心意。

當沈承其出現在面前時,顧禾看着他熟悉的眉眼,還有在顧嘉面前需要僞裝的關系,即矛盾又糾結,這一切都讓她無法自持。

“你怎麽不騎了?”沈承其問。

“怕你跟丢。”

“放心,多遠我都能追上。”

夜風醉人,理智很難把控,顧禾想揭露這句暧昧話語背後的真實面目。

“沈承其,在青海湖我送你的石頭呢?”

“......”

沈承其一下恍然,周遭的夜色好像更暗了。

“對不起,在梁暮客棧掉了,我清楚記得放枕頭下面,不知道怎麽就找不到了,我問過客棧的保潔阿姨,她也沒看見。”

顧禾笑了聲,很冷。

沈承其沒有因為她的冷笑停下解釋,“後來我一早去拉薩河,想找個差不多的,沒找到。”

“當然找不到。”顧禾覺得這麽繞彎沒意思,“你不是送給辛丹了嗎?我看見石頭在她那,她說你送的。”

沈承其盯着顧禾看了幾秒,把她拉到一角,掏出電話撥號,聽筒外放。

那頭很快接通,一聲“喂”後顧禾聽出來是辛丹。

“我什麽時候送過你石頭?”沈承其直接進入正題。

“沒有啊,什麽石頭?”

“我放枕頭下面的石頭是不是你拿的?”

那頭忽然沉默。

“以後別做這種事,挂了。”

電話揣回去,沈承其一臉沉冤得雪的硬氣,可顧禾并不買賬,因為石頭到底在辛丹那,當初相送的意義已經沒有了。

“你這幾天不理我,是因為這件事嗎?”

顧禾眼神閃躲,望向被蚊蟲萦繞的路燈,“誰不理你......”

“你。”

“沒有。”

“有。”

顧禾往前走,說不過就逃。

只是沒走出幾步,被沈承其反超攔下。

“幹嘛?”

沈承其從兜裏掏出鑽戒,沒等問,後面一個路人走過來,不小心撞到他,鑽戒從手中跌落,滾到路上。

見一輛輛車飛馳而過,沈承其幾大步跑過去,抓住空檔,撿起戒指又跑回來。

“你幹嘛?撞到怎麽辦?”

顧禾有點急了,沖他吼。

和她冷臉相比,沈承其卻笑了,“沒事。”

手掌攤開,“為什麽還我?”

吃飯的時候顧禾看見他無名指還戴着婚戒,只是她手上空空如也......

“太貴了。”

“我不是說了......”

“辛丹跟我說是真鑽。”

許是沈承其的無辜和剛才毫不猶豫撿戒指的行為讓顧禾心軟了,她努力擠出一絲笑,“其實我挺知趣的,戒指還是留給你真正想給的人吧。”

沈承其看了她一眼,手指慢慢縮回,攥緊。

暴雨前的清風,洶湧前的安寧。

這是沈承其從顧禾的笑意裏體會到的所有。

......

回到酒店,沈承其獨自到前臺辦理入住,顧禾在一旁的休息區等他,聽不清他和前臺說了什麽,感覺比正常入住多啰嗦了幾句。

見他轉身過來,顧禾趕忙低頭看手機。

“辦好了,走吧。”

沈承其站在顧禾身後,用手裏的房卡輕輕拍了下她的頭。

“幾樓?”

房卡遞到顧禾手裏,她看了下,“好巧,在我隔壁。”

當然不是巧合,剛才沈承其特意問了顧禾的房間號......

在客房門口分開,顧禾刷卡進屋,沒等沈承其說話,門已經關上。

“明天你有事嗎?要不要和我去參加婚禮?”

這是他沒說出口的話。

......

晚上十一點多,煙盒空了,沈承其下樓買煙。

剛走出酒店門口,看見一輛出租車停到邊上,他眯眯眼,看見李開輝從車上下來。

他沒穿西裝,換了短袖和短褲,搞得沈承其一時沒認出來。

“诶?你還沒睡?”

沈承其盯着他的人字拖,步伐一下慢了,“找顧禾嗎?”

晚飯時他留下的話一直在沈承其腦子裏回轉......

李開輝笑了聲,“不找她,找你。”

“找我?”

沈承其猜不準他的來意,“我去買煙,等我一下。”

“我這有。”

沈承其像沒聽見一樣,走向旁邊便利店。

李開輝瞥到他離開的身影,想喊沒喊出聲,無奈跟過去。

沈承其買完煙,李開輝随後買了幾罐啤酒,拎到門口桌上。

“喝酒嗎?”

沈承其分給李開輝一根煙,順帶接過啤酒,“找我什麽事?”

打火機用完,他甩到對面。

李開輝瞥了一眼,抓過去把煙點着,“說來奇怪,我不讨厭你。”

“我什麽也沒做。”

“你娶了她。”

拉開拉環,沈承其有些無奈,“嗯,丁豐源也讨厭我。”

聽到這個名字,李開輝“咕嚕咕嚕”連喝幾口,抹了下嘴角,說:“我和他不一樣。”

“對我來說一樣。”

“那是你不了解我。”

“我也不是很想了解。”

沈承其笑了聲,從認識到現在,他第一次沖李開輝笑。

“德令哈有那麽好嗎?我沒去過。”

“你沒去過所以不能質疑它的好。”

李開輝拿煙的手蹭蹭額頭,聊了幾句他一直處于下風,看來得換個思路,要不然容易聊崩。

“以前顧禾在北京的時候遇到什麽事都是我和顧嘉幫她解決,雖說算不上大富大貴,日子過得倒無憂無慮,她這人遇事沒主見,習慣性依賴別人,丁豐源就是逮着這個缺點,把人給哄過去,該說不說,丁豐源除了學習,其他時間全用來陪顧禾,這點我做不到。”

沈承其皺眉,“咱倆認識的是一個人嗎?”

“怎麽?”

“我認識的顧禾很有主見,她也不依賴誰。”

沈承其眼前閃過一些情景,剛認識的時候經常看見顧禾獨來獨往,從他的視角看小小一只,扛箱子卻伸手就來,把理發店也打理得井井有條,面對丁豐源的背叛,她甚至還給對方留了體面......

李開輝聽完沈承其的話,沉默了好一會兒,說:“咱倆喝一杯吧。”

他舉起啤酒,沈承其應聲碰杯,酒花在空中激蕩,不知道的還以為兩人交情多深呢......

“對顧禾好點。”

“嗯。”

“別給我機會。”

“不會。”

簡短的回答,确切的心意,李開輝收到了,“我能問個不太合适的問題嗎?”

沈承其裹了口煙,他猜想可能和丁豐源有關,“随便問,答不答在我。”

“......”

這個男人的個性李開輝不是第一次見識。

“顧禾是你從丁豐源手裏搶過來的嗎?”

“我看着一身匪氣嗎?”

李開輝故意打量他,“別說,還真有,上輩子你一定是個戰場悍将。”

“丁豐源出軌在先。”

話落,沈承其聽到啤酒罐被捏扁的聲音,像要把夜幕生生撕開,他也曾有狠踹丁豐源的沖動,但每次他都忍住了,不是不敢,是不想給顧禾徒增煩憂。

李開輝把罐裏的酒清了,說:“丁豐源要纏着顧禾你告訴我,我來收拾他。”

“從北京飛德令哈的機票不便宜。”

“你報銷。”

“可以。”

李開輝又啓開一罐,“要是你欺負顧禾,打你的人也一定是我。”

“要是她欺負我呢?”

“清官難斷家務事。”

說完兩人相視一笑,夜幕緩緩閉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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