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污名

污名

許明珠離開公司時已經是深夜,手機上的信息堆積了99+,內容大差不差,都是閨蜜們痛罵江牧誤她青春。

許明珠一條條回複了這些真切的問詢。

[我對江牧也沒有多少感情,本來就是合夥人身份綁在一起,曜澤才是我的心血和真愛。]

許明珠安慰自己的好朋友之後,開始清理江牧這些好友。

江牧那群朋友沒一個人跟她說話,連朋友圈都不發,游戲也不在線,裝死得十分徹底。

很明顯,他們早就知道賀采兒和江牧的事情,齊齊選擇隐瞞了許明珠。

這些人大多是江牧的同學和舍友,算起來也是賀采兒和江牧大學愛情的見證人。

許明珠和江牧的相處時候他們使勁把兩個人放一塊兒,天天說般配。

可是沒有一個人告訴她賀采兒的事情,像戲弄傻子一樣笑着把許明珠蒙在鼓裏,告訴她:江牧有苦衷,江牧過得很不好,他需要你。

他們知道許明珠嘴硬心軟,一次次把許明珠帶到狼狽不堪的江牧面前,讓她一次次原諒,出手相幫,有意無意告訴許明珠:江牧只有你,他愛你,只是出于自尊不可言說。

仔細想來,愛人和朋友的偏向,都是很明顯的事情。屬于別人的,許明珠不要。

删除所有聯系方式之後,有幾個重新發了好友請求,帶着問號。

許明珠沒有通過,只是統一問了回去:你們有把我當朋友嗎?騙我的時候你們良心被狗吃了?

江牧從來在許明珠面前一副光風霁月的君子模樣,要查他和賀采兒的事情再容易不過。

江牧的所有密碼她都知道,只要許明珠願意,江牧在她面前不會有秘密。

可是她選擇了相信,這麽多年,從沒有窺探半分,相信他說的真心愛護做不得假,相信他如年少一般,高潔如白雪。

背出熟記于心的密碼,許明珠第一次登陸了江牧的賬號。

他的賬號簡潔幹淨,也沒有多少博文,頭像只是一座雪山,簡單純粹。

很符合江牧一直以來對外的高冷形象。

許明珠點進了他的粉絲列表。

一堆豪車和動漫的男生頭像裏,還有一個戴着王冠的女孩。

賀采兒在裏面發了許多許多江牧和她的照片,只是不露正臉。

江牧穿着許明珠挑選的衣服,牽着賀采兒的手,在評論裏說:[我希望你永遠是無憂無慮的小公主。]

許明珠看着他們兩個的互動,一一對上了時間點。

江牧給許明珠打異國電話道歉的第二天,他帶着賀采兒去了高中學校,兩個人在落日餘晖裏相擁。

許明珠回國前夕,兩個人分手。江牧醉酒哭着跟許明珠告白的那天,江牧發了微博,秒删。

[我很想她,但是她不是她。]

這條微博被賀采兒截了圖,配文:[其實我也很想你。]

曜澤事業有了起步,賀采兒事業也有了起步。

賀采兒開始順風順水,拿到高級代言,永遠女一,肆意快活。

許明珠不敢懈怠,加班加點四處拜訪客戶,在江牧一次又一次的出差裏做公司頂梁柱。

誰能想到,他的緊急出差是千裏迢迢去劇組為賀采兒撐腰,與她把臂同游,神仙眷侶,心照不宣。

許明珠嘔心瀝血,江牧擲千金搏佳人一笑。

在許明珠忽略的縫隙裏,塞滿了江牧和賀采兒的愛情。

他待人永遠是這麽好,溫柔體貼,情深義重,但是卻無法只給一個人,從前許明珠享受到的真切愛意,他悉數給了另外一個女孩子。

翻到賀采兒發出的百萬禮服裙時,許明珠看了看自己家牆上的幹花,那是江牧創業時給她買的,路邊小攤九塊九一束。

她是十塊錢的花束,賀采兒是鑲滿鑽石的百萬高定裙。

許明珠退出了賬號,銷毀了電腦裏所有江牧的記錄和備份,家裏的東西也清理了一遍,扔進了垃圾桶。

家裏瞬間空曠了許多,就像許明珠此時的心。

許明珠盤腿坐在地毯上,打開電腦敲下跟曜澤相關的最後一封文件——離職函。

許明珠已經是二把手,沒有需要抄送的領導,只是發到了江牧的工作郵箱。

然後開始寫起離職之後的人事調動和工作交接,發送到各高管和直屬下屬郵箱。

手機上不斷跳出江牧的電話和信息,提醒許明珠她忘記拉黑。

三兩下把江牧拖進黑名單,許明珠又另外寫了一份文件,以股東身份委托審計事務所對曜澤進行審計核查。

她要知道,江牧到底以公謀私到了什麽程度。

許明珠做完一切合上電腦的時候天已蒙蒙亮。

灰藍色的天幕下城市寂靜,市中心最高的寫字樓隐約露出輪廓還沒有亮起燈。

曜澤的logo挂在寫字樓頂端,是一個圓形伴随着幾條波浪,像古文的旦字,也形似太陽。

圓形代表明珠,波浪代表江牧的江,這個代表他們兩個的公司,成了賀采兒的靠山。

淩晨六點,太陽升起,橙黃的圓球從地平線上跳出,雲層上的黯淡瞬間被驅散,披上亮色橘光。

城市的面紗被揭開,縱橫交錯的高速路邊挂滿紅黑相間的旗幟,上面印着金色的草書大字。

摩天大樓上也挂着相同的宣傳海報。

看着鋪滿城市的那個人的海報,許明珠頭一次覺得,朝陽如此刺眼。

倘若他知道這件事情,必定是狠狠嘲笑,落井下石,以報十八歲那年的深仇大恨。

鬧鈴響起,把許明珠從神游中拉了回來。

化了個淡妝提了一下通宵之後的氣色,許明珠驅車前往發布會現場。

感情歸感情,事業歸事業,曜澤離上市一步之遙,她絕不允許出任何差錯。

許明珠到達宴會廳時,離發布會開場還有半個小時,本應該秩序井然的大廳擠滿了人,一片喧嚣,還有音箱那裏時不時傳來的刺耳尖鳴。

現場已經大變樣,記者席多出了許多人,許明珠看了看,冒出來的很多都是娛記。

裏面的布置也變了樣,她昨天反反複複确認的現場被安上了許多氣球和彩帶。

不知道的還以為誤入告白或者求婚現場。

場館外面圍得水洩不通,許明珠只能從側門進去,看見人群中心穿着情侶裝的江牧和賀采兒。

同事跑了過來,小心翼翼對着黑臉的許明珠發出勸告。

“江總真的為愛昏頭了。許姐,你小心點,那個經紀人好像要搞你。”

話音剛剛落地,熒幕上開始播放VCR,江牧和賀采兒的愛情鋪陳在大衆面前。

發布會大變樣,許明珠三個月的心血付諸東流。

娛樂板塊的記者争相報道,閃光燈拍個不停。

許明珠站在臺下,清醒地看着自己一手做起來的項目被改成現在這個可笑的模樣。

臺上提到舊事,賀采兒笑着抱怨江牧學生時代極為難追,寫了無數情書也沒能打動他半分。

許明珠看了一眼站在賀采兒旁邊的助理,助理手裏抱着許多東西,顯然是這段愛情的證物。

在堆積成小山的書信裏,許明珠一眼看到夾雜其中的一封。

玫瑰底紋,淡黃金邊,紅漆封緘,在一衆素色信紙裏獨樹一幟。

許明珠直覺不對,這個信封,跟她抽屜裏珍藏的文創套裝是一系列,幾乎不可能重複。

許明珠撥開人群,低聲喊着借過。

即将要走到賀采兒助理身邊。

信封先一步被拿走。

“這裏還有一封沒有打開,你瞧,你當年對我極其不上心。”

許明珠站在助理一步之遙的位置,看着信封被撕開,上面印着的玫瑰花從中間裂成兩半。

在無數的攝像機面前,這份情書被打開。

上面的話語熱烈直白,落款:明珠。

這封信是許明珠大學時放在江牧書裏的情書。

它遲了五年,在許明珠徹底決定抛棄過去的時候,出現在江牧的愛人手上,被公之于衆。

長槍短炮一時之間轉向許明珠,閃光燈對着她閃個不停。

作為曜澤多年發言人,又有一副好樣貌,許明珠也在網絡上和媒體圈有一定知名度,她和江牧的關系也曾引起過讨論。

只是每次有記者想問,總是被許明珠的口才繞了過去,把話題引向曜澤的産品,任憑外界怎麽說,許明珠和江牧都沒開口給他們倆關系定性。

許明珠第一次覺得這些漆黑的鏡頭分外恐怖。

許明珠試圖冷靜下來,但是不斷有記者試圖沖到她面前,大聲質問,試圖搏一個頭版頭條。

“聽說你拒絕了賀采兒的代言要求,是嫉妒嗎?你是不是對江牧愛而不得惱羞成怒?”

“賀采兒經紀人說你多次對賀采兒辱罵诋毀,是真的嗎?”

“作為曜澤高管,你是不是真的在利用職權接近江牧報複賀采兒,試圖拆散他們呢?”

“你是否一直在介入他們兩個人的關系呢?”

許明珠站在保安後面,看着數量龐大的娛記像海浪一樣沖到前方又被保安推回。

他們的喧嚣聲越來越大,回響在宴會廳,鑽入每一個人的耳膜。

許明珠隔着人潮望向聚光燈照耀之下的演講臺。

她看見賀采兒經紀人挑釁的笑,白胖的臉就像死魚翻出的肚皮一樣令人不适。

江牧站在賀采兒身邊,把她護得周全,連公主裙的裙擺都沒有亂。

情書在賀采兒手裏逐漸皺折。

室內突然響起一陣尖叫和喧嘩。

一直湧向許明珠試圖得到一個答案的娛記也放棄了攻勢。

許明珠沒有轉頭看,盯着那封情書,它在一聲驚呼裏被放開,像秋冬時節的落葉一般晃晃悠悠飄向地面。

在落地之前,一只手接住了它。

他穿了一身休閑裝,口罩挂在耳旁,露出整張臉,渾不在意臺下對他拍個不停的閃光燈和人群的喧嚣議論,仿佛習以為常。

齊放低頭掃過手中情書,把它撫平,清亮的眼睛直直看向許明珠,漫不經心地沖她調笑,仿佛老友寒暄。

“許明珠,這是,寫給我的情書?”

她最避之不及的人,出現在她最狼狽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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