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他知道
他知道
外面起了些風,有些雨絲随風飄了過來,帶起一片寒涼。
寬松的男式外套和風衣讓他們看起來緊緊相擁,但是兩個人之間還是有許多空間。
齊放低頭問了好幾次,表面若無其事,目光充滿打量。
仿佛在試探她到底是真不想見還是口是心非。
許明珠靠着牆,只是沉默,聽着外面兩個人的動靜。
以前的她絕不會想到自己會躲在齊放這裏避開江牧。
畢竟年少時候,齊放是惹她生氣的那個,而江牧才是撫平她少女心事的人。
如今地位倒置。
雖然江牧還是口口聲聲質問齊放。
看上去就像在為許明珠讨公道一樣。
仿佛江牧依舊把許明珠當成捧在手心的妹妹。
而他是一個盡職盡責的兄長。
江牧的聲音向來溫和。
即使以為齊放出軌,還能保持禮節地詢問他跟懷裏的人交往了多久,怎麽打算跟許明珠的事情,以及什麽時候和許明珠分手。
但是齊放不是許明珠,沒有對江牧客氣,側着臉很是不耐煩,回答的話也絲毫不給面子。
“我和許明珠之間的事情,你并沒有資格管,只有她能跟我談。”
話放得狠決果斷,但是齊放的目光時不時掃過許明珠的臉。
作為回應,許明珠抓住了他貼身襯衫的衣角。
兩個人距離又近了一點。
許明珠擡起臉,搖了搖頭。
看見齊放蹙起的眉和驟然冷下去的臉,許明珠覺得他可能誤會了。
大概他以為許明珠在維護江牧。
畢竟以前那麽多次,她一直是這樣,無條件相信江牧,跟齊放站在對立面。
許明珠把頭發弄得更散亂,幾乎遮住自己整張臉,側着頭伸出手攀上齊放的肩膀。
齊放沒有躲,靜靜看着許明珠動作,任由她靠近,在她踮腳身體不穩時候伸出手扶了扶。
頂着江牧的目光,許明珠覺得還是不保險,把手縮進齊放外套的袖子,擋住臉,貼近齊放的耳畔。
聲音很輕,語調很低,但是兩個人都能清楚地聽見。
“我不是維護他,搖頭是代表跟他沒關系了。”
齊放臉色好了一些,但是目光很是複雜。
許明珠抿了抿唇,又補了一句。
“你說得對,我十分贊同。”
齊放悠悠看了一眼半靠在他身上一臉乖巧的許明珠,意有所指說了一句。
“撒謊的人在我這裏沒有好下場。”
許明珠想跟他嚴肅理論一下,但是擡眼看到江牧又走過來一些,只能慌忙把自己臉擋住,很快地為自己辯解了一句就把頭直接埋在齊放肩膀和他的外套裏。
“我什麽時候騙過你了?!”
又氣又急的女聲聽起來有一種別樣的嬌媚。
急促的腳步聲響起。
許明珠的餘光看見江牧的靠近,縮了縮身體,躲在外套之下,死死貼着齊放的肩膀。
許明珠閉上眼睛,在心裏為自己點了根蠟燭。
但預想中的尴尬場面并沒有到來。
她被齊放單手抱住,轉了個身。
風雨呼嘯而過,許明珠随即聽到一聲悶響。
然後是江牧幾聲雜亂的腳步。
還有齊放嚴肅的警告聲。
“我跟你不熟,許明珠是許明珠,你是你,我沒聽說她有哥哥,你自重。”
許明珠悄悄往外看了一眼。
江牧整齊的西裝左肩處有一些亂,看起來有些狼狽。
力量差距擺在這裏,江牧深深看了一眼被齊放護着的女人,拂了拂左肩,依然是一副彬彬有禮的樣子。
“我希望你不要沖動,更不要傷害明珠。”
等江牧走遠,許明珠立馬站直了,跟齊放拉開距離,打算跟他好好理論一下撒謊問題。
齊放的手還停留在虛虛擁着她的姿勢,懷裏只剩一片空氣和冷雨絲。
齊放拂了拂風衣上的細密雨絲,抱着胳膊,審視地看着用完就丢的許明珠。
許明珠頗為心虛地理了理耳邊散發,以為他是要追究碰到野鴛鴦時她的出言不遜,繼續那場被江牧打斷的審判。
“我就是那麽一說,你不要當真,我不是那個意思。”
聽完這句話,齊放那副輕松的姿态頃刻散去。
他緊緊盯着許明珠,輕笑一聲,說出的話裏帶着些自嘲。
“許明珠,你是不是還喜歡江牧?是不是仍舊會怪我對他動手?”
這聲輕飄飄的詢問落地,外面的雨聲也大了。
許明珠驟然擡頭,看着齊放的臉。
他的神情和六年前有些相似,又有些不同。
昔日那個少年挂了彩也依然高昂着頭,一身驕傲,問她選誰時話裏沒有半分低微,拿得起放得下,人如其名。
如今的齊放萬衆矚目,周身氣質淬得更加冷冽疏離,可望不可及。
但他話裏,明顯多了在意,和微不可查的落寞。
風雨漸大,齊放站在許明珠外側,凄風冷雨往他身上吹。
許明珠抓緊了身上齊放的外套,下意識給出了回答。
“沒有,我沒有怪你。”
齊放沒有繼續再問,“嗯”了一聲,跟她往回走。
雨聲淅瀝,戶外長廊寂靜而昏暗,腳步聲清晰可聞。
許明珠覺得雨天那種悶熱好像鑽到胸腔。
她和齊放現在就像以前冷戰後一起回家,各有心事,誰都不開口。
但以前的他們還有無數個明天,現在沒有了,六年時間,才得了一次的見面。
在許明珠開口之前,齊放先說了話。
聲音很低,很輕,在此時又分外清晰。
“如果,你很不情願,那我會尊重你,我不會強迫你做什麽。”
許明珠看了他一眼。
他的眼神就像六年前的最後一面那樣。
只是比十八歲時少了明晃晃的不甘心。
許明珠下意識否認了,說出六年前沒能說出口的話。
“沒有,我只是沒有想好,不是讨厭你。”
走過最昏暗的地方,許明珠聽到一些人聲,路過幾個包廂,有人哭,有人笑,有人鬧。
偶爾有些大的聲響,對聲音敏感的許明珠聽得心裏一顫,轉頭看見齊放在她身邊,又平靜下來。
路越來越亮,許明珠攥着身上齊放的外套,緩慢開了口。
“我其實,沒有很喜歡江牧,已經過去了,這麽多年,也沒有跟他發生什麽,就是一時想不開,過去了。”
齊放閉了閉眼,腦子裏浮現許多折磨他良久的場景。
七夕夜晚的煙花,公寓的同居,大庭廣衆前的擁抱。
日日夜夜,他銘記于心。
許明珠沒聽到回應,側頭看見的就是齊放站在原地垂眼看着地板,空間有了光亮照進來,但他仿佛陷于黑暗。
許明珠忍不住叫了他一聲。
“齊放。”
齊放回了神,看向許明珠。
光亮包圍着她,璀璨奪目,如夢如幻。
烏發披散,顏如桃李,眼裏倒映着他的身影,披着他的外套,在他的觸手可及。
許明珠看進他的眼底,莫名讀懂了他複雜的眼神,心裏猛然一緊。
“你,,,知道多少?”
齊放嘴唇動了動,歸于沉默。
他該說一無所知,但是說不出口。因為太過熟悉,他們兩個一眼能看出彼此說謊的痕跡。
無言的沉默又鋪開。
可是誰都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許明珠轉了身,筆直往前走,齊放輕輕松松跟上她的腳步。
兩個人腳步聲同步,但是視線不相交。
許明珠頭也不回,看見站在大廳朝她揮手的宋怡和小張,大步跑過去。
許明珠撲到宋怡懷裏,緊緊抱着她,慌張溢于言表。
“怡怡,齊放他知道,什麽都知道。”
宋怡一邊拍着許明珠的背安慰她,一邊朝旁邊同樣迷茫的小張使了個眼色。
小張收到信號,往齊放那邊去,轉了一圈回來時看向許明珠的眼光帶着敬仰。
“齊哥襯衫那裏有口紅痕跡,跟許姐用的色號一樣耶,他說一時沖動,讓許姐別生氣。”
宋怡安慰的話還沒有說出口就吞了下去,看向肩膀上低着頭不說話的許明珠,把她拉到一邊,開始審問。
“你們倆幹了什麽?怎麽就口紅印和一時沖動了?對姐妹有秘密了?”
許明珠捂着臉搖了搖頭,不知從何說起,剛想說不重要,反正跟齊放以後沒可能。
一聲熟悉的呼喊響徹在大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