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

第 23 章

游樂場的團建選在了五月,不冷,也不算曬。

門口有賣栀子花手串的,幾個女同事推推嚷嚷,各自買了一串戴在手腕上,香氣在舉手投足間就漂浮起來,行動時暗香就浮動在周遭,很有欲說還休的味道。

梁樹卻嫌戴着不方便動作,憐愛地摸了摸花瓣,最後還是沒有買。

走過一段背陰的小路,梁樹上了個廁所出來,綴在隊伍末尾,不緊不慢地跟着,冷不防背後傳來一道低冷的聲音。

“不喜歡栀子花?”

梁樹轉頭,陸辛遠穿着黑色衛衣搭牛仔褲,很休閑的穿搭,看起來就像個大學生。

他大學的時候應該就經常這樣穿吧。梁樹腦海裏突然冒出這個想法。

“不喜歡栀子花了嗎?”見梁樹不明所以,陸辛遠好心開口提醒她。

梁樹心想,不要是在暗示她高中時很喜歡栀子花的事。

她的确很喜歡,每年五一前後都一定會去一個小鎮,那邊有大片的栀子花田。

“戴着不方便。”梁樹說。

陸辛遠點頭,兩人并排着走,前後都是游樂場歡騰的音樂、人群不時發出驚叫,他們倒是分外安靜。

“接下來還想玩兒什麽項目?”陸辛遠像是随口說起。

梁樹聳肩,沒什麽目的地環視周圍。

說來游樂場其實也只是随口一提,只是身邊的同事提到的次數太多。真要說,她自己也不知道團建應該選擇什麽樣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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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樹沒有接住陸辛遠的話,氣氛便又沉默下來。

梁樹暗自懊惱自己過于無趣,跟陸辛遠待在一起就是暴露她的缺點,成了一個沒有可取之處的人。

相處甚至變得有些煎熬起來。

終于跟上大部隊,陸辛遠率先走到了前面,跟順着人群走下來的柳柳擦肩而過,聽到她一路問人知不知道梁樹去了哪兒。

梁樹擡起手沖柳柳揮手,被拉到了前面。

他們正在投票選擇要不要去鬼屋。

結果竟然是只有梁樹一個人是反對票。

梁樹:……

“你們去吧,我在門口等你們,給你們拿衣服和手機。”

光是門口的海報都能讓梁樹退避三舍,她是一個很膽小的人,連驚悚類的小說都不敢看,更何況去鬼屋。

奈何大家非常熱情,向梁樹保證不會讓她落單,一定會保護好她。

柳柳和林森更是一左一右拽着她。

梁樹再三拒絕,目光不知道怎麽碰到陸辛遠的,後者正在打電話,對着梁樹的方向擡起手,手肘正好挂着一件衣服。

有同事說梁樹這下跑不了了,拿手機和衣服已經有了人選,難道情願和老板玩兒幹瞪眼也不願意進鬼屋嗎?

有了之前的流言,這話剛落地,就有幾道暧昧的目光在梁樹和陸辛遠之間流連。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梁樹不好再拒絕。

就這樣,她被同事們團團圍住,裹挾着進了鬼屋。

進去之後經過一截幽深黑暗的小巷,打開手電只能看到牆壁上的恐怖圖案,梁樹吓得只敢閉着眼睛,緊緊抱住柳柳的肩背。

終于開始進入正題,梁樹一直緊閉眼睛,只能聽到同事們的驚叫、偶爾的機械發出的聲音,感受到耳邊和脖子邊上吹過的風。

有驚無險地不知道過了多久,梁樹感覺到眼前偶爾會突然蹦出的光芒消失,黑暗變得穩定,她問:“到了嗎?”

不知道是誰回了句“到了”,梁樹甫一睜開眼睛,就看到靠牆的地方立着的人影,被上下青紅的燈照着分外可怕,吓得她心髒猛地拔高又重重砸下。

“不是吧,真吓到了?”有聲音在耳邊靠近,“那些都很假的,你仔細看一下就知道了。”

梁樹躲着,那人還不依不饒的,是柳柳護着她,把人推開,送她進了一個小房間。

是更黑的房間,只有斜前面有一束很淺的光。

看起來又是一個長長的甬道。

梁樹要哭了:“為什麽還沒有出去?”

柳柳安撫道:“你穿過這個小巷子就能出去了。”

察覺到她似乎要走,梁樹抓住她的手:“你要走嗎?”

“那邊還有一條線可以探索,據說有NPC,是隐藏線,我們要再去會會。”

“沒事啦,放心。”柳柳給梁樹打開手電,白色的燈束乍然出現鮮血淋漓的人臉,梁樹的心髒都要停跳了。

柳柳為自己的莽撞道歉:“都是假的,沒事,不開燈就行了。”

其他的同事催促着柳柳,她興奮上頭,給梁樹指好了路,就匆匆跟其他人會和。

梁樹真的後悔沒有留在入口的位置。

前面只有一點點白色的光,梁樹只能憑直覺感知兩邊的牆壁離自己很近,每一步都走得很慢。

手也不敢撐着牆走,身後的驚叫讓她的心像一張不斷被捏皺又展開的紙。

一牆之隔的地方傳來尖叫聲,甚至還隐隐聽得出哭腔,嗚嗚的哀鳴若隐若現,梁樹周遭都冷飕飕的。

因為剛才被吓到過,梁樹很難相信穿過這條甬道,就真的到了出口。

她龜速挪動,希望遇到下一批進來的人,一起出去壯個膽也行。

不知道過了多久,鼻尖嗅到很輕的栀子花香,梁樹不知道是興奮還是被吓的,聲音顫巍巍地:“你好?”

她第一反應是進游樂場時買過花的同事,在對方沒有回答後,梁樹想到賣花的婆婆就在游樂場門口,誰都可以買的。

清淡的花香變濃了,她感到身側有熱源靠近。

梁樹沒有多想,禮貌地喊了聲“小姐姐”,可惜對方還沒有回應,隔壁的驚叫更大聲,連嗚嗚的哀鳴都如有實質要穿透這薄薄的牆壁。

雜亂驚慌的腳步聲被放大,梁樹的心又提了起來。

她忽然想到柳柳說的NPC,呼吸都要止住,又判別不了對方是從哪個方向過來的,傻愣愣地頓住腳步,一點也不敢動。

她絕望地喃喃道:“是……是NPC嗎?”

所剩無幾的理智冒出來,她試圖跟對方講道理:“不是NPC吧?我膽子很小,你不可以吓我。”

說到最後,幾乎都帶了哭腔。

“我真的害怕。”

她無措地擡起手,像失明的人用手探明障礙物一樣,只是一個下意識的動作。

沒想到掌下忽然被什麽溫熱的又綿軟的觸感頂住。

梁樹先是吓了一跳,手還沒來得及縮回去,反應過來那是對方小臂。

柔軟的是對方的衣服。

栀子花的味道更加濃郁。

梁樹猜想這人是一個內向的女生,不好意思開口,但心地善良,願意陪同她一起走出這長長又可怕的甬道。

她憋了一會兒,實在忍不住:“小姐姐你真是個好人。”

驚恐過後就是無限的傾訴欲,又不能反複提及自己的恐懼,梁樹只好換些話題來說。

說什麽好人有好報,還問了對方的名字。

奈何對方實在是很有定性,最開始的時候沒開口,随後任由梁樹怎麽說話也都不願意說。

在這位“小姐姐”的陪同下,梁樹終于走到了看似出口的光源處。

結果竟然就只是一束光而已。

昏暗的燈光下,梁樹都來不及驚訝,慶幸真的不是只有自己一個人走,否則努力走了這麽長一截路,最後發現是個冒牌的,到時候得有多崩潰啊。

梁樹也借由燈光,瞥到身側竟然是個高大的人影,自己才到對方的胸口。

真是好給人安全感的身高。

小姐姐輕車熟路地帶着她拐進另一個房間,梁樹有任何遲疑都是她對鬼屋的不尊重。

不知道怎麽,只跟這個小姐姐一個人一起,也比剛剛跟着大部隊走更有安全感,正當梁樹完全放心下來的時候,不知道從哪兒忽然蹿出一個白色人影,“嗚嗚”的哭泣驟然在耳邊響起,梁樹又要吓得心跳停止,驀地被人扯過身,栀子花香和熱源同時靠近——她被人護在了胸口的位置。

梁樹的驚叫都堵在喉頭,害怕的神經終于遲鈍地察覺到了對方健碩的身體。

隔得那麽近,她明顯感受到了對方的堅硬的胸肌。

……

梁樹的大腦有一瞬的宕機。

對方還摟着她的後腦勺,梁樹梗着脖子沒再靠近那人的胸膛,硬是隔出了一個安全的距離。

嘴裏還念念叨叨地說了什麽自己也不知道的話。

潛在的NPC被他們不經意觸發,所謂的“小姐姐”大概猜到了梁樹在反抗什麽,松了手,在梁樹轉身的同時又捂上了她的雙眼。

什麽鬼叫哀鳴,梁樹通通聽不見了,只聽到胸腔裏像裝了高速起搏器一樣瘋狂跳動。

小鹿亂跳已經不足以形容,梁樹心裏的小鹿簡直是沖着把自己撞死的節奏在蹦跶。

她知道這個人是誰了。

兩人貼得很近,梁樹後背就是堅硬的身軀,這時候再掙紮就顯得過于明顯。

梁樹的大腦暫時被瘋狂跳動的心髒占據,絲毫沒發現NPC哇哇大叫幾聲後發現兩人都毫無反應,興致索然地又回到了門後。

陸辛遠始終沒有說話。

直到終于走出最後一個房間,他仍站在梁樹的身後。

眼睛上的手慢慢松開,陽光從小門外毫不吝啬地傾瀉進來,順帶把旁邊貼着的恐怖圖片也一同送進了梁樹的眼裏。

她吓得瑟縮了下頭。

陸辛遠掌心托着她的背心。

是溫暖且堅定的力量。

梁樹回過頭,在微光裏跟陸辛遠對視。

栀子花的暗香在兩人之間鋪開。

“走吧。”陸辛遠催促她。

梁樹轉身要走,又被陸辛遠叫住。

他拉住梁樹的手,沒讓她掙開,不容置喙地給梁樹戴上了一串栀子花環。

還貼心地拉下梁樹的袖子,遮住花環,也讓寬大的花環不能随意晃動。

只有暗香浮于鼻尖。

陸辛遠按在梁樹背心的手輕輕用勁:“出去吧。”

梁樹出去後,發現出口竟然跟入口只有一牆之隔。

前臺守着的小姐姐見到第一個出來的人,問她是不是很好玩兒。

梁樹語無倫次地比劃着,說那個欺騙性很強的“門”,長長的甬道,和最後出現的NPC。

前臺得意地笑,指向背後的地圖:“這兩張室內地圖有真有假,但如果觀察夠仔細,就一定能知道哪一張是真的。只有NPC是不确定因素,怎麽樣,是不是燒腦又刺激?”

梁樹籲了口氣,無言以對。

隔了十來分鐘,剛剛進去的同事也都才出來,各個驚魂未散,起先要玩兒鬼屋聲音最大的幾個,也都蔫蔫的,好像受到了什麽非人的折磨。

柳柳也吓得不清,勻出精力來跟她道了個歉,說不知道給她指的路是錯的。

梁樹一問才知道,原來他們走的另一條道,是一個更驚悚的故事線,場景布置之類的都更恐怖吓人,還有NPC會追人,可怕得很,會故意把他們都驅散,一個整齊的團隊就被打散,落單的人吓得魂都要沒了。

随後問梁樹怎麽樣,是不是也吓壞了。

梁樹沉默了兩秒。

有人陪同的那些路實在是說不上吓,甚至安全感十足。

柳柳眼尖地發現她手腕戴着的花環。

她不好說謊,掐頭去尾地講自己被一個人美心善的小姐姐帶出來,花環就是小姐姐送的。

只是果真不能講人壞話,梁樹剛說完這個人美心善的小姐姐,在衆多同事羨慕的時候,陸辛遠不知道從哪兒冒了出來。

失心的衆人找到了主心骨,紛紛圍上去講這次鬼屋的驚險。

隔着厚厚的人群,陸辛遠擡眼,遙遙與梁樹對視。

“凡事量力而行,做不到的就不要勉強。不勉強自己,也別勉強別人。”

衆人在驚吓中還沒有回過神,仍分享欲十足地講自己遭遇的一切。

前臺小姐姐見沒人看這邊,沖梁樹眨了眨眼,又看向陸辛遠的方向,暧昧地跟梁樹說:“他對你蠻好哦。”

梁樹不明所以,直到看到被櫃臺擋住的電腦,是鬼屋實時監控的畫面。紅外線的照明器讓原本漆黑的空間呈現出來時宛如白晝,一覽無餘。

游樂園玩兒了一天,大家都精疲力盡,幸好晚飯是就近選擇的一家串串店。

撸串難免喝點兒啤酒,想醉的人先嗨了起來,有好事者膽大包天,問陸辛遠的感情狀況。

陸辛遠也喝了兩瓶啤酒,面上不顯酒勁,笑容不減:“我不太喜歡同事間聊八卦,當然,你們可以聊。只是問到我的頭上,難免會讓我覺得沒有分寸感。”

陸辛遠向來溫和,哪怕只見過幾面,給同事們留下的印象也都是好說話,人溫柔。

在座的別說永昶科技的同事,就連那個陸辛遠自帶的秘書,從他大學在見山集團實習時就跟他相識,也從沒見過他這麽嚴厲地跟人說過話。

陸辛遠的個人形象永遠都是溫潤如春風的。

好像這時才讓人意識到,他年紀輕輕就被人心服口服地叫一聲“陸總”,不是靠他溫柔的性格。

畢竟是在吃飯,同事借着酒勁道歉,大家也都心知肚明的知道不要再胡開梁樹和陸辛遠的玩笑了。

回程已近深夜,梁樹自己坐公交車回家,在高低起伏的馬路上看閃着霓虹燈的建築拔地而起,江水緩慢地從寬闊的河道從容流淌。

窗外的藍花楹開了一路,映在深藍的天幕下格外幽藍。

梁樹手腕的栀子花還沒有摘下。

已經被袖子壓壞,榨出的香氣擠進毛衣袖子,梁樹最終還是沒有扔掉,帶回家做成了幹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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