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不愧是宮裏的老油條了，姚全辦事就是利索，第二天下午就拿來了不少炊具。
還略顯興奮地賣了個關子：“這口九成新的鍋，你們猜我多少錢拿到的？”
雲若拿過鍋仔細檢查，确實挺新的，約莫就用過兩三次：“多少？”
姚全伸出三根手指頭：“才30個銅錢！”
思荷驚呼一聲：“這麽便宜啊？”
姚全得意地挑眉，趁雲若不注意，從果盤裏迅速拿了個紅杏填嘴裏，臉上露出滿意的神情，邊嚼水果邊含糊不清道：“也不看看我是誰～”
“前段時間皇上封的那個美人，你們知道不？”
雲若一聽要講八卦，來勁了，連忙放下手裏的東西看向姚全：“知道知道，叫什麽凝美人，好像還挺得寵的是不是？”
跟宮女們一起吃大鍋飯時，雲若聽人提起過，這位新進宮的凝美人是昌王爺獻給皇上的。據說長得貌美如花，身段婀娜，把向來喜好美人的皇帝迷的不行，接連寵幸的數日，連這次去行宮避暑也破格帶上了她。
“對，就是這位主兒，行宮那邊傳來消息，說是有身子了，皇上那叫個高興，等避暑回來就會加封她……如今她住的凝玉閣正熱鬧呢，一件件獎賞不要錢似的往裏頭搬，所有的家具擺設都換了個遍……”
姚全講在興頭上，一時間口無遮攔道：“那排場，你們是沒見着，有些妃子都沒她大！”
一旁，原本開開心心的慕烊聞言後落寞地垂下了腦袋。
雲若摸了摸他的頭，對方擡起臉扯出一個懂事的笑，小聲說：“姐姐，烊兒沒事，烊兒只是又想母妃了。”
這後宮向來如此，只聞新人笑，不見舊人哭。
雲若不知如何安慰他才好，只道：“過幾天我再幫你去看看她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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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烊重重點頭：“嗯！”
沒人注意到兩人的短暫交流，姚全依舊在跟思荷侃侃而談着。
“他們要把這鍋扔了，我看挺新的扔了怪可惜的……”
“所以這鍋就讓你撿漏了？”雲若說。
“嗯啊。”姚全點着頭，又偷偷拿了個果子，“不是你說的嗎，不用多好，能用就行。”
在他把果子放進嘴裏之前，雲若一把奪過，哼哼道：“碗筷呢？鹽巴呢？食材呢？”
“只有鍋和鏟子，能做什麽？”
“哎呦你這丫頭那麽着急幹什麽？”姚全哀怨地瞥了她一眼，“碗筷鹽巴都好整，只是食材不太好弄，不過總會有的，慢慢來嘛。”
說完這些姚全才注意到一旁一直乖巧蹲着聽他們說話的小少年，不知是動了恻隐之心還是實在同情，頓了頓，放低了聲音說道：“慢慢來，生活也會越來越好的。”
看在臨走前雲若讓他帶了不少水果的份上，姚全還是給她指了一條明路。
說銅雀宮不遠處有一個院子，院子住着一位年過七旬的老太妃，閑來無事，熱愛種田，院子裏種滿了蔬菜糧食，她可以去偷摘點。
對此雲若表示淑女怎麽能偷菜呢？摘水果是因為沒主兒，那滿院子的菜是人老太妃自己種的，偷多不地道。
她可以借。
從小就深受老爺爺老奶奶疼愛的雲若算盤打得很美。
說點好話，捏捏肩捶捶背，沒準老太妃就送她蔬菜了。
說幹就幹，第二天雲若跟思荷一起，提着一籃水果離開銅雀宮，準備出發去汀蘭苑拜訪這位太妃。
說起這座院子，竟然坐落在冷宮周邊，高牆斑駁，大門緊閉，怎麽看都有些陰森，半點想象不到裏頭蔬菜瓜果春意盎然的景象。
也不知這院子的主人品性如何，好不好相與。
雲若捏緊了籃子，給自己打了個氣，上前敲響了那紅漆快掉完了的鐵門。
“褚太妃可在？”
連着敲了三下，無人應答，雲若剛把耳朵貼近了門，想聽聽裏頭的動靜，大門就被人從裏面打開了。
“何事？”
走出來的是一位頭發花白的慈祥婦人，頭上釵環盡褪，穿着麻布衣裳，袖口處還系了襟膊，一副正在勞作的樣子。
雲若當她是褚太妃身邊的嬷嬷，心想太妃如果不在，如果跟嬷嬷打好關系也再好不過。
于是微笑着舉起手裏的水果籃子：“奴婢叫青芽，她叫思荷，天氣炎熱，奴婢拿了些酸甜解渴的果子，想要孝敬給嬷嬷和老太妃。”
老婦人一聽，不疑有他，樂樂呵呵地請二人進了門。
一踏入院子，雲若就被眼前整整一長廊的葡萄藤驚住了。
這些葡萄藤茂密蓬勃，一串又一串的葡萄墜在藤下，或紫紅或青綠，顆顆飽滿，粒粒勾人。
走在老婦人身後的雲若一個沒忍住，摘了一顆放在嘴裏，卻被酸的小臉皺巴在一起，想吐又不敢吐出來，硬生生囫囵吞下。
雲若眼含熱淚，這是出師未捷先酸死啊！
老婦人像後腦勺長了眼睛似的，頭也沒回就聽見雲若這邊的動靜了，笑着說道：“有些葡萄別看已經紅了，其實啊，還沒熟透呢，特別酸。”
然後她突然停下腳步，擡頭看向頭頂的葡萄藤，眯着眼睛左看右看，最後挑中了一串紫得發黑的葡萄，顫顫巍巍地伸高了胳膊要去摘。
雲若看她摘得有些困難，剛快步上前想去幫她，就見她已經把那串葡萄摘下來了，轉了身，笑眯眯地遞給雲若：“這一串熟了，可以吃。”
遞給雲若後，老婦人繼續往前走。
雲若則被這突如其來的好感砸得愣在了原地。
這是讓自己吃的意思嗎？
雲若愣了一下，随即喜笑顏開，對着老婦人大喊：“謝謝嬷嬷！”
雲若把葡萄一分為二，給了思荷一串，然後迫不及待地揪下一顆，剝了皮吸入口中。
跟剛剛那顆完全不同，成熟了的葡萄七分甜兩分酸還有一分葡萄特有的清香，在口中不斷挑撥着味蕾，吃完一顆唇齒留香。
雲若亮着眼睛直直誇贊：“好吃！”
見她那麽喜歡，老婦人似是得到認可般滿足，又摘了一大串遞給她。
幾分鐘後，雲若和思荷每個人懷裏都抱了兩大串葡萄，一臉的幸福。
把果籃放到廚房後，雲若看老婦人又想繼續勞作的樣子，撸起袖子主動提出要幫她幹活。
來到後院，雲若才知道姚全所言真的非虛。
除了兩棵大桑樹，後院綠油油的，完完全全成了菜園。豆角、黃瓜、白菜、還有很多雲若不知道的蔬菜等，一片接着一片、規規整整地長在地裏。
還有兩只壯碩的貓，一只貍花，一只大白，正躺在黃瓜架下眯着眼休息，見陌生人來了，也只是掀起眼皮懶懶打了個哈欠。
一看就是被種菜之人悉心的照顧，這些蔬菜瓜果才能茁壯成長，碩果累累。
沒見過世面的雲若不禁驚呼出聲：“好多菜啊！”
“嬷嬷，這都是您跟太妃種的嗎？”
老婦人笑着嗯了一聲：“人啊，總得給自己找點活幹不是？”
見她要去提田邊的木桶，雲若搶先一步，麻溜地上前，拎過木桶，拿過水瓢：“要澆水嗎？我們幫您呀！”
老婦人沒拒絕，開始指導着她跟思荷幹活。
“水要澆在根上。”
“澆黃瓜秧時小心點，黃瓜藤和葉子接觸到皮膚會發癢……”
從來沒幹過這些的雲若一開始很笨拙，最後越來越熟練，澆得又快又好，人也越來越放肆起來，澆完了田，還去撓起了太妃愛寵的貓頭。
兩只貓被雲若撓得舒服得直哼哼。
“嬷嬷，這兩只貓有名字嗎？”
雲若剛開口問出這句話，就見又一個老婦人遠遠地走過來，朝雲若口中的“嬷嬷”有些抱怨道：“哎呦娘娘，不是說好等奴婢回來咱一起澆水的嗎？您怎麽又不等我，自己幹起來了。”
娘娘？雲若愣了愣，看看正在桑樹下乘涼的嬷嬷，又看了看思荷。
哪個娘娘？
愣神的功夫婦人已經走近了，這才發現黃瓜架子後面的雲若和思荷，小小地驚呼一聲：“你們是何人？”
“這倆女娃娃是來給我們送水果的。”不待雲若回答，褚太妃就說道，“我看兩人乖巧讨喜，就把她倆帶來菜園子了。”
“對了，這小丫頭問貓的名字呢！”
“哦，貓的名字啊？”趙嬷嬷聞言笑了，“白色的叫二蛋，貍的叫鐵柱。”
二蛋？鐵柱？
“噗嗤。”
雲若一個沒忍住直接笑出聲。
沒想到堂堂太妃愛寵，居然叫這麽一對名字！
見她笑了，褚太妃也沒生氣，跟着大笑了起來，就連思荷也禁不住掩唇偷笑。
趙嬷嬷笑完解釋道：“當初撿到鐵柱時，還沒滿月，又瘦又小的，所以娘娘就給它起了這個名字，都說賤名好養活嘛。”
“那二蛋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嗎？”雲若問。
“二蛋不是，撿到二蛋時它活蹦亂跳的，吃嘛嘛香。”褚太妃說話時毫無架子，就是個平易近人的長輩。
“起這個名字純粹是為了跟鐵柱湊個統一。”
好一個統一，雲若笑得合不攏嘴。
鐵柱見這些大人們這麽取笑它們的名字，也不舔毛了，“喵”了一聲，帶着二蛋優雅又高冷地挪了個窩。
見貓這樣，衆人又被逗得笑了起來。
這時趙嬷嬷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哎呦一聲，對褚太妃道：“娘娘，奴婢才想起來，今天是表姑娘進宮探望您的日子，奴婢快扶您去更衣！”
褚太妃嘴上說着不着急，臉上的喜悅卻藏不住，還是在趙嬷嬷的攙扶下起了身。
當然沒忘記雲若兩人，大手一揮告訴她們菜園裏的蔬菜随便摘。
于是兩人攜着一籃水果而去，又帶着滿滿當當的蔬菜和幾大串葡萄而離開。
“不過表姑娘……”離開汀蘭苑，雲若好奇地問思荷，“你知道她是誰家的小姐嗎？”
思荷想了想，搖頭：“不太清楚，只聽說因為太妃一人太孤苦，皇上孝道，才允許這位表姑娘時常進宮探望的。”
“喔……”雲若皺着眉，不知在想些什麽。
“叽叽……”
忽地，一只鵝黃色的小球從拐彎處飛奔而來，跌跌撞撞地直沖到雲若腳下停了下來。
雲若低頭看去，居然是一只小雞仔。
剛蹲下身子準備把它拿起來，就聽見一道清脆的少女聲從拐彎處傳來。
“別跑——”
這聲音在看見雲若和思荷後戛然而止。
聲音的主人停下奔跑的腳步，俏麗的臉上尴尬出了紅暈，她理了理淩亂的劉海，咳了一聲，指着雲若腳下的鵝黃團子道：“那只小雞是我的。”
話音剛落，少女的身後就又出現一位女子，挎着竹籃，丫鬟打扮，正喊着：“小姐，慢點跑！”
小雞怕是被追累了，躲在雲若腳下一動不動，雲若放下手裏的籃子，無情地把它抓起來，還給她們。
“真是謝謝你啦！”少女接過後笑逐顏開，連忙道謝，然後把逃跑小雞重新裝回丫鬟的籃子裏。
雲若被她這笑容晃了神，莫名的熟悉感和親切感使得她呆愣在原地，連句“不用客氣”都忘了說。
等她回過神來，主仆二人已經越過她說笑着繼續往前走遠了。
“小姐，在皇宮不能亂跑的，還好撞到的是宮女，要是什麽貴人可就麻煩了。”
“還不都是為了抓小雞呀，給姑奶奶說好了要給她帶十只小雞的，少一只本小姐不就言而無信了嘛！”
“褚太妃……褚書意……褚……”雲若自顧自地呢喃着，忽地笑了，笑着笑着，眼前的景色蒙上了水霧，淹沒了遠去之人的身影。
“青芽姐姐，你、你怎麽了？”又哭又笑的雲若把思荷吓了一跳。
忽地，她的手被雲若緊緊握住，不知是激動還是怎麽，她能感覺對方的手在止不住地顫抖。
“我還有事，你先回去，不必等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