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捉蟲)
第三十二章(捉蟲)
吃完飯,雲若遵守承諾,為慕烊買了糖葫蘆,當然不止買了一串,她跟褚書意也一人一串。
兩大一小三個人,一人捏了一串糖葫蘆,歡聲笑語着一會兒去逛燈籠攤,一會兒又去看首飾攤,最後買了一堆不中用但勝在精巧的小玩意。
逛得累了,褚書意叫人把東西先放到馬車上,然後眼珠子一轉,壞笑着把雲若和慕烊帶去了醉煙樓。
財大氣粗的褚書意大手一揮,包了醉煙樓最好的包廂,把媽媽桑叫來,像常客一般,由她自由安排去。
“奴家都懂,小翠,快上茶!”
“是。”
被叫着小翠的不是丫鬟,而是一名穿着綠色紗衫的清秀小倌,走起路來身段婀娜,看向人來目如秋水,叫身為女子的雲若都自愧不如。
蒼天在上,父親,是母親帶她來看男人跳舞的,要怪,就怪……慕烊吧!
說起來慕烊,雲若看了一圈,這小孩跑哪去了?
雲若問小翠,小翠答道:“那位小公子方才問奴家茅房在哪裏,想來應是方便去了。”
可等了半晌,還不見慕烊回來。這醉煙樓那麽大,上下三層樓,一個小孩跑丢了怎麽辦,雲若決定出去尋他。
暫時告別了褚書意,雲若跻身在看客人海中。
臨近傍晚,醉煙樓正是熱鬧,一樓大廳有舞蹈,在這寒涼的秋末,舞-女也穿得清涼,露着肚皮,在臺上跳着熱鬧香豔的肚皮舞,臺下喝彩的觀衆站的到處都是,若是運氣不好,走一兩步,都能遇見動手動腳的醉鬼。
雲若歷盡艱難出了樓,去小翠所說的茅房周圍等了半天,沒見着人影,又回到樓裏,從一樓開始找,越找越心急。
這慕烊,該不會真的被人販子拐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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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若邊找邊問人,問有沒有人見到一個唇紅齒白的小男孩,有人說見到了,在二樓,于是找完一樓,雲若又向二樓去。
終于在二樓另一側的拐角處,看到了正跟人談話的慕烊。
“慕烊!”
雲若遠遠喊他,扒開人群向他走去。
聽到聲音,慕烊和跟他談話的人均擡頭看向雲若。
離得太遠,雲若沒有看清慕烊身旁那人的面容,只是看他手拿折扇,姿态随意,穿的也風流花哨,怎麽看都像是一個纨绔公子哥。
等雲若跨越半個醉煙樓走到慕烊身邊時,那人也消失不見了。
“那人是誰?你怎麽又亂跑?”
雲若捏了捏慕烊的臉:“你不知道我找不到你有多着急?還以為把你弄丢了。”
慕烊打開她的手,左右瞥着:“那麽多人,別捏我臉行不行?”
“不行。”
慕烊:“……”
雲若把他帶回包廂。
這邊褚書意已經十分享受地看起節目了,有跳舞的,吹簫的,彈琴的,還有兩名侍女在給她捏肩捶背。
“你們去哪玩了啊?”褚書意招呼雲若趕快坐下,“快看,再不看我家那木頭就要來把我逮回去了……”
話音剛落,門被人從外面推開,屋內清倌侍女看到來人皆停下動作,施禮退去。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雲钰一臉無奈地看向褚書意:“夫人,你怎麽又來這裏了,還帶着八皇子殿下和青芽姑娘,這不是帶壞人家嗎?”
褚書意撅着嘴:“我只是逛街累了,放松一下罷了,你怎麽可以這樣說我?”
“是為夫的錯。”雲钰笑着搖頭,然後把褚書意從椅子上抱起來,“自己走回去,還是讓我把你抱回去?”
“青芽還有八皇子還在呢,你羞不羞?”褚書意羞赧地瞪了雲钰一眼,“我自己走。”
當然回府是不可能回府的,時間還早,暮色漸晩,幾人登上了一座畫舫。
這座畫舫很大,分上下兩層,畫舫上有船宴。
坐在船頭,擺些酒菜吃食,欣賞着兩岸漸漸變幻的風色,別提多美好。
天色一暗,船上就挂滿了花燈,兩岸也是如此,勾欄瓦舍,茶館食肆,大小街頭皆張燈結彩。
還有舞龍舞獅的,噴火的,踩高跷的,僅在畫舫裏,竟看得清清楚楚。
“張兄,好巧。”
雲钰見到了熟人,上前打招呼,雲若随之看去,怎麽看怎麽眼熟,不光臉眼熟,衣服也眼熟。
看這穿着打扮,周身氣質,不正是在醉煙樓跟慕烊談話的那個人嗎?至于看着臉熟悉,這是他爹的同窗好友,未來的戶部尚書,可不就眼熟至極!
不過她記得這人可不似現在這般不着調啊,看似風流倜傥,實則心如浮萍,像是找不到目标。
雲若悄悄問褚書意:“這位張公子,是一直都是這樣的嗎?”
褚書意搖搖頭:“他本來也是勤學苦讀的,一心想及第走上那青雲路的有志青年,可是後來發生一件事,他不但在殿試直接棄考了,還成了整日尋花問柳的花-花公子。”
聞言雲若不禁朝張生看去,想不到以鐵面和摳門著稱的戶部尚書,居然還有這麽一面。
“什麽事?對他的打擊居然那麽大?”
褚書意招手,示意雲若附耳過來,然後壓低聲音說道:“一年前,他喜歡的女子,被皇帝老頭搶走了!”
雲若驚訝道張大了嘴巴,這元帝怎麽到處造孽?
所愛為君所奪,怪不得張生的廟堂理想破碎,變成了這樣,真是令人唏噓。
張生走之前,還朝他們友好地行了一禮,然後看了一眼一直坐在桌前吃菜的慕烊,眸色難辨地離開了。
雲若想問問慕烊他們兩個怎麽認識的,但轉而又想實在太過于匪夷所思了。
今天是慕烊第一次見張生吧,之前一個在宮裏是皇子,一個在宮外為寒窗苦讀的學子,兩人怎麽可能認識呢?
畫舫繞着汴河行了半圈,天色已晚,雲若和慕烊要回宮了。
褚書意讓兩人坐了雲家的馬車回宮,而她則跟雲钰一起走回雲府。
一回到銅雀宮,雲若就看見思荷還有小李子在門口候着,應該是在等她跟慕烊,然而兩人之間的氛圍怪怪的,像是他們不在時,發什麽什麽事。
思荷一直欲言又止的,直到跟雲若一起回寝屋,只剩下她們兩個人了,才開口。
“你說小李子在我門口鬼鬼祟祟的?”
思荷點頭:“不光是在你門口鬼鬼祟祟,還趁白天你跟殿下都不在宮裏,溜進主殿了呢。”
雲若皺眉:“溜?”
“對啊,把打掃衛生的小德子支走,自己進屋去了,在那翻東西,看見我了還吓一跳。”
小德子是皇後送給慕烊的太監。
思荷又說:“若不是做了虧心事,他怎麽會那麽怕我呢?”
“也是。”雲若點頭表示認同。
想起綠枝臨走前說的話,心裏不免有了大膽的猜想。
可是無憑無據,也不好空口白牙去指證。
雲若對思荷道:“告訴小德子,以後主殿的衛生,特別是慕烊卧室,只準他一人打掃,不要假手他人。”
“起碼小德子是皇後的人,可是小李子……說不準喽。”
思荷點頭:“那你呢?”
“我不怕他翻,屋子又沒什麽見不得人的。”
雲若哼了一聲道:“再說,來翻了才好,好叫我抓住他的把柄。”
說罷雲若掏出今天在集市上買的東西。
“瞧,我還給你帶了禮物!”她把一支紅珊瑚簪子插到思荷發髻上,“果然十分适合你!”
思荷摸着那簪子十分欣喜:“紅珊瑚?這可是很貴的東西,青芽姐,讓你破費了。”
“不破費,你忘了?我現在可是十分富有。”因為救了褚書意,雲家和褚家都給她送了不少好東西,當然也有金錢。
雲若又拿出一個盒子:“還有一只纏花海棠發簪,送給思萱。”
“陶瓷娃娃,你看這個陶瓷娃娃多像你啊,還有一品軒的糕點,上次你不是說他家的棗泥糕不錯,我買了好些呢……”
看着少女的小嘴喋喋不休地講着,思荷的心簡直軟的一塌糊塗。
“都是我和思萱的,青芽姐,你的呢?”
雲若笑着拿出一對翡翠耳飾:“我的在這裏,翡翠耳墜,我買了三對,咱們三個一人一對!”
思荷再也忍不住紅了眼眶,“青芽姐……”
雲若拍拍她的肩膀道:“你倆最近照顧我辛苦了,這些都是應該的。”
“別哭哦,眼睛哭腫了,明天去太妃娘娘院裏,她還以為我欺負你了。”
思荷擦擦眼淚,重重點頭:“嗯,不哭。”
雲若也給老太妃帶了禮物。
當季的桂花藕粉、西洋傳來的九連環等。
前者對于牙口不好的老人來說最是不錯,後者,據那位西洋人所說,九連環可以開發智力,适合小孩和年邁的老人。
二蛋的孩子們已經滿月了,個個活蹦亂跳的,老太妃按照出生時間前後,給它們起名大毛、二毛、三毛。
大毛二毛是白色的小公貓,三毛是個貍花母貓,正好跟它們的爹娘反着來。
褚太妃讓雲若挑一個,三個毛孩子,雲若也不知要哪個好,就站在一米外,手裏捏了個香噴噴的雞腿,“大毛、二毛、三毛”地叫,看誰先朝她走來,就選誰。
“哎呦,竟然是二毛!”
趙嬷嬷笑着把翹着尾巴往雲若旁邊跑的小貓抱起來:“你可真是個小饞貓喲,是不是聞見青芽手裏的雞腿味了?”
大毛和三毛都追着二蛋要吃奶,就二毛最活潑膽大,也是胃口最好。
它唔呀唔呀地吃着雲若手裏的雞腿肉,見自己哥哥妹妹來搶還會發出護食的喵嗚聲。
雲若越看越滿意:“好霸道的小貓咪,我喜歡!”
雙向奔赴才是最棒的!
雖然是用雞腿誘惑的。
不過考慮到小貓還小,還是決定再把二毛留在它爸媽身邊一個月再帶回銅雀宮。
小貓咪們吃飽喝足,乖乖地被人抱着睡覺,雲若思荷和思萱,三個人人手一個,抱着柔軟毛絨的小奶貓,別提多幸福。
這邊其樂融融的,坐在貴妃塌上的老太妃,不知什麽時候又閉目睡去。
趙嬷嬷連忙拿來毯子給她蓋上,然後幾人輕聲離開了屋子。
雲若抱着貓咪,擔憂地看向屋內:“太妃娘娘好像越發嗜睡了。”
“自從前段時間感染了風寒,娘娘的身體就大不如前了。”趙嬷嬷嘆息道,“真是老了,老了。”
不知在說老太妃,還是她自己,畢竟她也滿頭白發,脊背彎曲。
立冬過後,院裏的蔬菜經過風霜一打,也都蔫的蔫,黃的黃。
好在前些天,趁天氣還好采摘了不少,晾成菜幹,或者儲存在地窖裏,以此來度過已經到來的冬季。
小雪的這一天是個黃道吉日,大盛的接親隊伍從宮門排到正殿前,文武百官皆在殿前送別。
大公主一身華麗重工喜服,對着元帝磕三個頭,然後看向她的生母賢妃,說了句告別的話便轉身離去。
賢妃哭成了淚人,被宮女攙扶着才不至于倒下,幾位跟大公主較好的公主郡主也淚眼婆娑。
而大公主本人,從始至終,一滴淚都沒有流。
雲若遠遠地跪在宮牆下,偷偷看着這壯大的送別儀仗。
腦海裏想的卻全是昨晚的那一幕。
本該第二天出使大盛的大公主,卻只身一個人,只穿着單衣,溜出宮找上了雲若。
她平靜地看着雲若,道:“這些天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可想到臨走了還是想不明白,就想來問問你。”
“你說,為什麽你會義無反顧地用身體接住褚書意呢?”
“你就不怕被砸死,或者殘疾,落下個終生不孕生不如死?”
雲若搖頭:“不,我什麽都不怕。”
“為什麽?”
“因為她是褚書意,是我願意用生命守護的人。”
“用生命守護啊……”大公主重複着這句話,忽而笑了,笑着笑着眼淚就流了出來。
“好一個用生命守護。”
大公主哭着哭着,用手擦去眼淚,又破涕為笑了,邊笑邊哽咽着說道:“其實那天,他也在馬場上,甚至站的比你離我們還要近,可沖過來的是你,不是他,你說……他怕了是不是?我讓他跟我一起私奔,他也怕了,所以我在宮外等了一夜,直到舊傷複發暈倒過去,他都沒來。”
“這個說要娶我的人,他沒來……哈哈,沒來。”
大公主又哭又笑的,雲若不知道說什麽好,也不知道怎麽安慰她,見她穿得單薄,進屋拿了一件鬥篷給她披上。
“身體是自己的,大公主,為了負心薄情的人糟蹋自己不值得。”
“你說的對。”
大公主擦幹臉上的淚,深吸一口氣:“為他那種人糟蹋自己不值得。”
她很快就調整好了心态,仿佛剛才的失聲痛哭是另一個人,平靜地陳述着接下來的話。
“父皇說我嫁去大盛,會成為大盛最尊貴的女人,當然,除了永遠不會有自己的孩子。”
“他們都說我可憐,同情我,可我不需要同情。”
大公主看向雲若,平靜地眸子裏似乎蕩起驚濤駭浪,“你信我嗎?我會在大盛過得很好。”
雲若點頭:“信。”
大公主忽地笑了,本就長相明豔,笑起來如海棠盛開。
她說:“謝謝你,真的。”
“不用謝。”雲若真誠地祝福,“大公主,奴婢祝您一路順風,得償所願。”
對方又道了聲“謝謝”,然後轉身,再無留念地離去。
這一晚,向來傲慢驕矜的大公主對她說了兩次謝謝。
紅色的迎親隊伍緩緩使出豊朝皇宮,送親的人都散了,各司其職的路上宮女們議論紛紛。
雲若才知道,那個與大公主許下山盟海誓的男人,用一個翰林之位,舍了大公主,賣了他們兩人相約相守的情誼。
雲若回到銅雀宮時,只在桌前看到昨晚借出去,又整整齊齊被還回來的鬥篷。
心情一時五味陳雜,剛好這時興沖沖趕來的慕烊撞在了槍口上。
他拿着一張紙,想讓雲若看他作的畫。
見雲若臉色不對,遂問道:“姐姐,你怎麽了?”
雲若把鬥篷捧起來放到衣櫃裏,白了他一眼。
“你們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當然,除了她爹雲钰。
小慕烊摸不着頭腦,下意識争辯道:“才不是,烊兒是好東西!”
說罷才發覺哪裏不對勁,連忙改口:“不不,烊兒才不是東西……”
雲若:“……”
空氣安靜了兩秒,發覺怎麽說都不對的小人憋的臉色通紅:“總之,烊兒是好男人!”
雲若被他這樣子逗得噗嗤一笑:“你連男人都還不算呢,小屁孩兒。”
“烊兒怎麽不算男人?”小暴君扁着嘴反問。
雲若聳聳肩,用手比了比兩人的身高,嘲諷的意思不言而喻。
小暴君又羞又怒,踮起腳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吧唧”一下地親在雲若的臉上。
雲若直接懵了,瞪大雙眼定在了原地。
“姐姐還說我不算男人?”
“啪——”
雲若捂住臉,反手甩了一個響亮的巴掌在少年白嫩的臉上,頓時印上一個紅紅的手指頭印,格外矚目。
“登徒子!”
慕烊被打懵了,又難以置信,大眼睛眨了又眨,淚水像漲潮般瞬間湧出,捂住被打的半張臉號啕大哭。
“嗚嗚嗚,姐姐,你打我做什麽?”
“那你親、親我做什麽?”
“我……我看醉煙樓裏的男人都這樣,嗚嗚嗚,誰讓你說我不是男人!”
美女無語,她爹說的對,逛青樓果然教壞小孩了!
雲若捂住紅得發燙的臉,把還在哭個不停的哭包推出了門。
“反正誰讓你親我,該打!”
此話一出,哭聲停頓了一秒,然後哭得更響了。
“姐姐,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對不起,我再也不敢偷親……”
話未落,慕烊就被人捂住嘴拉進了屋子。
雲若惡狠狠地威脅道:“不準再提這件事了!”
“特別是不準跟別人提起,不然我掐死你!”
小慕烊連忙點頭如搗蒜,眼裏還包着淚,被捂住嘴巴不能說話,還被威脅,好不可憐。
雲若松開了手,這才注意到自己下手确實重了點,給人白嫩的臉上呼了個大手印子,怎麽看怎麽凄慘。
于是從藥箱裏取來萬應膏,叫他別動,用手指挖了一塊膏藥,塗在他的臉上。
雲若塗的很認真,兩人離得極近,近到能感覺到彼此的呼吸噴灑在了對方臉上,掠過一片溫熱。
慕烊皺着眉,下意識掙紮,卻被少女死死按住。
“別動,還差一點。”
珠玉般的指尖輕輕摩挲着臉頰,微痛中帶着微癢,甚至後者更甚,像把小刷子撓在心頭。
表面越裝得不動聲色,心頭的癢意就越演愈烈,波濤洶湧。
當這個閥門達到臨界點,慕烊再也克制不住,猛地推開雲若,奪門而出,只留給少女一個落荒而逃,耳尖卻紅得滴血的背影。
雲若:“?”
藥還沒上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