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注意到程熠熠走向自己的伊凡下意識不斷後退，直到後背抵住教室冰冷的牆面，他才不得不顫抖着停下來。
伊凡一臉驚恐的看着程熠熠。
這是生命受到威脅的人常常會有的最正常的反應。
只是現在這位“演技”不怎麽好，所以在那雙眼睛裏，藏不住那一絲來自于因為計劃出現了意料之外的變化，而不由生出的驚訝。
走到距離伊凡一米開外的地方，程熠熠停下來。
他看着後者的眼睛，搖了搖頭，不高興的說：
“你這樣可就不好玩了。”
伊凡完全聽不明白程熠熠在說什麽，什麽“好玩”“不好玩”的？
什麽鬼？！
但是他卻能清晰感覺到自己不斷加速的心跳，和後背正無聲息間冒出來的冷汗——那都是來自于此時站在他面前的程熠熠所帶給他的恐懼。
怎麽可能？
就程熠熠這只廢雄蟲，從前在天馬星被他随便一腳就能踩在地上，像只賤狗一樣會規規矩矩低頭跪在他跟前的廢物，怎麽可能會讓自己感受到恐懼？！
“啧……真無聊。”
這時，聽着教室外由遠而近的急促的腳步聲，程熠熠撇着嘴，眨了眨眼睛，不怎麽高興的嘀咕着。
戴着防毒面具的學校警衛隊從教室外飛快的沖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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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他們手上拿着已經扒開插銷的煙霧彈，在進到教室前，煙霧彈就先一步被扔進教室，迅速散發出了濃烈的白色霧氣，幾秒鐘之內就将霧氣充斥滿了整個教室空間。
至于那些白色霧氣，則是一種高濃度的，對雄蟲身體無致命傷害，但是能讓雄蟲在短時間內失去反抗力和精神控制力量的特殊藥劑。
“兩位同學，請你們保持原地不動，任何違反此規定者，我們都将對其采取強制措施！重複一遍！請你們保持原地不動，任何違反此規定者，我們都将對其采取強制措施！”
教室裏的廣播在大聲的不斷吼叫着。手持類似電棍一樣外表形狀武器的警衛隊們沖向教室中各自分配的目标。
白色煙霧裏，伊凡已經因為特殊藥劑的作用無法靠自己站立，只能貼着牆坐倒在地，而程熠熠則捂住鼻子，一臉郁卒的看着沖到自己身邊的那兩個警衛隊成員。
會感到郁卒是因為雖然他沒有像伊凡那樣因為藥劑而渾身酥軟，像一只軟腳蝦一樣站不住腳，但是他卻生出了別的反應——
他流鼻血了。
流的還不少。
很快一只手掌就捂不住，鮮紅簌簌的不斷從指縫裏流出來，再争先恐後滴落到地上。
不過十幾秒鐘，在程熠熠站着的地方的前面，就有一小窪鮮血染紅的血泊，看起來有些觸目驚心。
忽然，程熠熠身體晃了一下。
“你還好吧？！”
在程熠熠身邊本來等着制服程熠熠的兩個警衛隊成員一下子緊張起來，問程熠熠的時候聲音都在顫抖。
因為被吓到了。
天啦！
雄蟲一向脆弱的很，忽然流這麽多血，這只雄蟲會不會死？
就在失血過多的程熠熠下意識要閉上眼睛，即将昏倒的時候，有一只手扶住了程熠熠的背。
下一秒，程熠熠就被某個人抱入到溫暖的懷抱中。
在陷入昏迷前一秒，程熠熠看見了懷抱的主人——雙眼通紅，似乎憤怒到快要殺人的奈威爾。
……
……
程熠熠睜開眼睛前，便覺察到房間裏有別的人。
而當睜開眼睛，在他看到站在窗臺邊，正在默默用光腦傳輸消息的側影後，才隐約意識到自己的職業本能并沒有向自己及時預警，沒有告訴他，自己身邊有個超級厲害的家夥，在等着自己醒來。
——奇怪。
程熠熠眨了眨眼睛。
——從前不都是會給自己預警的嗎？怎麽這次不提前跟自己“說”了？
——是連職業本能都終于也要開始罷工了嗎？
——可是醫生不是說過，至少還有五六年留給自己茍延殘喘嗎？怎麽現在不過才幾個月，就算穿越帶來點負面影響，自己這會就感覺分分鐘要去死了呢？
“……你醒了？”
幾乎在程熠熠睜開眼睛的瞬間，就得到來自光腦的實時通知的奈威爾急忙轉過身，大步走到程熠熠身邊。
他站在那裏，看着程熠熠，頓了一秒，才似乎找到該說什麽，這樣說道。
程熠熠沒有接話。
他只是看着奈威爾，感覺有點……新鮮。
是啊，新鮮。
此刻站在他眼前的奈威爾，跟平常那個不茍言笑，內斂沉靜、做事恪守原則的“奈威爾·斯佩克”老師不一樣，也跟在做星盜時，鋒芒畢露、張狂傲慢、暴力十足的“奈威爾·庫珀”不一樣，此時的這個，仿佛外面那層僞裝被誰給剝落掉，所以現在雖然很努力想要藏起來那些真實的情緒，但是還是被擅長觀察人細微表情的程熠熠看出了滿腔怒火。
這樣的一個奈威爾，是正站在發火的失控邊緣，仿佛随時會跳起來将整個世界狠狠揍一頓的奈威爾。
是所有潛藏起來的情緒都快藏不住的奈威爾——
也是有點奇怪，但是卻明顯更有意思、更加鮮活的奈威爾——
自然，程熠熠對如此不同的奈威爾生出了別的興趣。
“在看什麽？”
奈威爾注意到程熠熠的眼神，問道。
“你。”
說出那個字，程熠熠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啞的不成樣子了。就好像是被磨砂狠狠來回磨過聲帶，才把從前那些柔和軟糯都磨碎成了渣，最後變成粗玻璃在砂礫上劃過時，常會發出的那種刺耳聲響。
這個認知不由讓程熠熠睜大眼睛。
從程熠熠有記憶開始，他發出的聲音就都軟軟糯糯的，聽上去就像其主人是個可以被随便誰都能揉捏欺侮的軟團子，丁點兒硬氣都沒有。
這讓從事特殊職業工作者程熠熠先生郁悶過很長一段時間。
想不到，竟然會有一天，在沒有變聲器幫助，沒有自己刻意僞裝的前提下，自己也能自然而然發出跟軟糯截然相反的聲音。
真有意思。
聽見程熠熠回答的奈威爾，露出的表情就像是被誰硬塞了一大把水果硬糖在喉嚨裏，一瞬間半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還好也只是一瞬間。
瞬間過後，奈威爾就“咽”下了那堆甜齁掉的糖果，面無表情——就好像什麽都沒有聽見似的那種面無表情——看着程熠熠：
“醫生說你醒來之後要多喝點水。那你現在想喝嗎？”
“嗯……”
程熠熠認真思考，然後回答：“不想。”
奈威爾：“……你失血過多，但你身體異常，輸血治療對你有害，藥物也不适應，所以醫生給出的診療建議是讓你靠自身修複，最好暫時休學修養。為此，學校批了你半個月的病假，這段時間就由我來照顧你，你有任何需要，可以随時叫我。半個月後你還需要繼續病休的話再說——”
“我會死嗎？”
程熠熠忽然問道，打斷了奈威爾的話。
奈威爾沒有移開被程熠熠注視着的目光，他沒有一絲遲疑，而是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回答：
“你不會死。你這次只是失血過多，經過緊急治療，現在沒有危險了，所以你不會死。”
——是嗎？
——那既然自己都還不會死的話，那為什麽職業本能會偷懶，不好好工作，不給自己提前打招呼，提醒奈威爾在房間裏，好讓自己早點醒過來？
——不會是自己太久沒有幹活，身體倦怠，所以職業本能也跟着懈怠了吧？
——那麽，如果真是這樣的話，自己要不要在這個世界找點活幹，好讓自己身體保持住足夠的靈活度和反應力？
“我能直接退學嗎？”想着，程熠熠問。
奈威爾明顯沒有預料到程熠熠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他稍微頓了一下，然後才回答：
“你可以選擇退學，或者延長休學期，永遠不畢業，但是，如果你沒有拿到光明學院的畢業證，那麽當你離開學校，除非你已經對帝國做出足夠卓越的貢獻，否則，在那之後的所有時光，你都必須在帝國專為未能正常畢業的雄蟲們設置的療養院裏度過。”
說着，奈威爾将用光腦搜索出的相關法律法規條款的規定，投影在程熠熠面前，好讓程熠熠看清楚條款內容和細則部分。
程熠熠：“……”
“不過如果你可以靠着成績提前拿到畢業證的話，也可以提前離開學校。”
程熠熠還是沒說話，只是望着奈威爾。
奈威爾了然，用光腦将提前畢業的條件和要求投放在程熠熠面前。
跟藍星上提前畢業的條件大同小異，無非是提前拿到足夠多的績點和學分，做出卓越貢獻之類的。
算一算，自己進到光明學院後，績點和學分都沒有刻意拔尖，而是始終保持在中等程度，就是不會被人特別注意的程度上，如果光明學院對雄蟲畢業的要求是現在自己所接觸到的這種低劣的學術水平的話，那麽自己想要提前拿夠績點、學分，應該很容易。
只是——
程熠熠看着奈威爾，心裏那個叫嚣着提前畢業的聲音不知不覺被湮滅了。
——啧……不行啊。如果提前畢業的話，那畢業之後的自己跟奈威爾怎樣繼續産生交集？又該如何實現“找到奈威爾的破綻，繼而殺死奈威爾”這樣的人生目标呢？
畢竟，根據這段時間對蟲族的了解，像奈威爾這樣強大的存在，并不多的。而放棄奈威爾這個目标的話，再趁自己剩下不長的時光去尋找新目标，好像太難達成，也太麻煩了。
——好不容易才能遇到這麽有趣的合适的任務目标，就這樣放過，真的不甘心。
決定了的程熠熠擡頭對似乎在等着自己答案的奈威爾說：
“我知道了。謝謝奈威爾老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