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虛晃一槍

虛晃一槍

十七路處在郢州市中心地界,每一塊土地寸土寸金,建築環境反而寬松,而這樣的生活往往極其奢靡。

占地及廣的低樓,能将夜空盡收眼底。

而人間馬戲團與這裏低奢的環境格格不入。

幣安大廈是這一片最顯眼的建築,伫立在夜空下熠熠生輝,采用DNA雙螺旋設計,完美結合生物與現代科技感,高聳入雲,氣勢磅礴。

對面是猶如身處鬧市的人間馬戲團,人來人往皆光鮮亮麗。

肖擱停靠在路邊,點燃一支煙,随意地靠在前窗。一對情侶抱着一只籠子剛從馬戲團附屬寵物店出來。

“啾啾、啾!”

五彩斑斓的小鳥扒在籠子上,發出可愛幼稚的鳴叫。

女生用手指點一點小家夥絨絨的腦袋:“小乖,姐姐帶你回家啦。”

“啾,啾!”

女生母愛泛濫的表情來不及收起,突然一變臉色,對男朋友兇道:“能不能別抖了。”

“寶寶,我,我害怕。”

“一條蛇把你吓成這樣,你還是不是個男的?”

“嘴巴比我還大的蛇啊!我的媽太吓人了。”

“嚷嚷什麽,個子高見識短,”女生把籠子讓男朋友拿着,“你要這樣我下次可不帶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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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哇,寶寶……”

現在差不多到了下一場表演的進場時間,人間馬戲團門口有一個巨大的标志性雕塑。無頭人手執矛和盾站立,模仿古書記載的夏耕之屍,不知是威風凜凜,還是更加瘆人。

肖擱有一搭沒一搭地摁住打火機,火光忽燃忽滅,看不清他的神情。

寵物店外一個男服務生一邊接待客人進店,一邊頻頻往這裏觀望。

肖擱吸完最後一口煙,煙頭還冒着火星,夾住煙的手向服務生招呼兩下。

他立即小跑過來,終于看清肖擱的臉,谄媚地說:“肖少爺!我剛剛還猜是不是您呢!”

肖擱未答,示意他低下頭,服務生一頭霧水地低下身子,而肖擱從他前胸口袋裏抽出折疊整齊的手帕,裹住煙頭摁滅,重新給他塞回去。

服務生大氣都不敢出一口,生怕火星點燃了帕子。

人間馬戲團由肖擱的二叔肖鶴雨一手籌辦起來的,到今天差不多有十來個年頭了。

還想着短信上那件事,肖擱随口說:“我二叔他……”

砰!砰砰砰!

正在這時,嘈雜的人群突然冒出一道尖銳的女聲,伴随着猝不及防的槍擊聲,馬戲團入口處瞬間一片混亂,人群四處逃散。

肖擱神色一凜,立即推開車門出去。

外面守衛薄弱,肖擱身邊的服務生吓得邊抖邊抽出對講機,馬戲團圓形的頂上不知什麽時候插上了一把純黑的旗幟,服務生慌張喊道:“快叫人來入口這裏!是‘黑鷹’那邊的人!”

不出一會兒,馬戲團裏面再次悶聲一道爆炸聲,原本靜谧的街道堵上一群慢慢向外湧出的人,人間馬戲團生意火爆,幾乎場場爆滿,人流量自然不用說。

馬戲團安保人員竭力控制住局勢,而管轄這裏的警署隊以最快的速度趕來,從四面八方拉起警戒線,不允許任何人出去。

現在幾乎是人擠着人,一頭受驚的大象卻突然從入口沖出來,引得周圍人連連尖叫。

“大家站遠點,別怕!沒事的!”

馴獸師從身後拉住項圈繩子,好幾個人在後面幫忙才勉強拉住。

引起慌亂的人早在最短時間裏消失在這人山人海之中了,肖擱看見服務生被拉去詢問情況,而周圍拉起紅色的禁行警戒線,微不可聞地“啧”了一聲。

“黑鷹”是京山那一帶的幫派總稱,具體有幾個派系搞不清楚。那裏魚龍混雜,政府無力控制,各色交易層出不窮,是境內東郢政府最頭疼的問題。

但是,肖擱擡頭看向人間馬戲團的亮眼标牌,能跑到這裏來鬧事也是很奇葩了。

肖擱看見眼熟的那對情侶,關在籠子裏的小鳥在女生手上胡亂撲騰吱哇亂叫,只比她高小半個頭的男生一手護住女生一邊說:“寶寶,到我懷裏來,別讓人撞着你了。”

女生正要答話,下一刻卻被人流撞得一個趔趄摔在男朋友身上。

他抱住女生,沖人群罵道:“操,能不能小心點,一個個睜眼瞎,沒長眼?!”

人群裏一個粗聲粗氣的聲音道:“小白臉你罵誰?當心老子給你臉上來一拳讓你這輩子再吃不了軟飯!”

聽到有人罵自己男朋友,前一秒還柔柔弱弱的女生立即站出來,撸了袖子和男朋友一塊和對面大罵起來。

“誰允許你對我男朋友大吼大叫了,你知不知道我爹是誰,小心本小姐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臭丫頭,老爺們講話要你插嘴!麻溜地滾一邊去!”

“……”

肖擱看戲看得津津有味,下一秒一個黑影竟然猛地撞進他懷裏。

他懵了一陣,低頭去看懷裏多出來的人。

和他差不多高的個頭,猛地那麽一下撞上來還怪疼,不知道是骨頭硌的還是什麽堅硬的東西,肖擱皺着眉想推開他,卻突然感受到懷裏人的顫抖。

肖擱轉而去掐起他的脖子,不算溫柔地将他的臉擡向自己:“你……”

那邊警署隊的還在向人群大喊:

“大家都安靜!聽我們指揮!一個個過來接受檢查就能走了!!”

“別擠!!別擠了!!不要出警戒線!!!”

肖擱什麽都聽不到了。目光觸到的一瞬間,他瞳孔震顫,眼皮幾乎要燎起火來,甚至來不及思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人推進自己車裏,叫他藏好不要出來。

而肖擱迅速整理好自己的表情,看見之前那個服務生繞過人群找過來。

藏在副駕駛座下的人,被髒兮兮的一件大衣遮擋住大部分身形。他看起來年紀不大,有一雙灰綠色的大眼睛,長相漂亮至極,白皙的皮膚上卻布滿了可怖的指痕和掐痕。

他蹲坐在車裏,用力縮小自己的空間,注意外面的動靜。

服務生對肖擱彎腰恭敬道:“肖少爺,實在不好意思,沒想到出了這樣的亂子!您沒什麽事吧?”

肖擱:“我能出什麽事。”

服務員:“是是是,不然老板問起罪來,小的可擔待不起了!肖少爺,要不您先去檢查一下,就掃兩眼,很快的!”

肖擱不樂意了,蹙眉說:“我?檢查什麽?”

服務員說:“您有所不知,剛剛那邊清點了一下,說馬戲團丢了老板重要的東西,老板在肖宅參加邵總統的晚宴趕不過來,剛剛在電話裏大發雷霆呢……”

肖擱充耳不聞:“那關我屁事。”

服務員:“……”

“你們慢慢查吧,我先走了。”他邊說着,邊以一個遮擋的角度上了駕駛座,服務員往外使眼色求援,幾個警署隊員持武器上前。

其中一個紅棕發色的臨時被拉過來的隊員眼皮子狂跳,肖擱好笑地看向他們:“警官大人,又見面了。”

闫忠心道晦氣,真是遇上這玩意兒就沒好事發生,身邊的同事上前對肖擱說:“請配合一下吧,槍具是我們抓捕出嫌犯的重要證據,不會耽誤您太多時間的。”

闫忠用力拉住身邊一頓輸出的同事,同事正感覺奇怪。

肖擱卻輕挑地朝他笑了笑:“啊?你說什麽?”

闫忠沒攔住,同事繼續說:“肖先生,是這樣的,剛剛發生了一起嚴重的公序擾亂案件,犯事者擊壞了馬戲團的私人設施,讓多人受到驚吓,我們第一步進行了封鎖,估計現在犯事者很有可能就藏在人群裏,我們只要找到物證很快就能找到犯事者,麻煩您配合我們一下了。”

“哦。”肖擱深表贊同地點點頭。

同事:“嗯,我們準備了專門的儀器……”

肖擱突然問他:“你知道我是誰嗎?”

同事愣愣地答:“肖,肖擱?”

肖擱繼續說:“那你知道上一個像你這麽沒眼力見的人是什麽下場麽?嗯,你也可以問問你邊上那位。”他停頓了一下,揚起音調:“警官大人?”

同事疑惑地看向闫忠,對方只沖他擺了擺手,一副不欲多言的苦逼表情讓他別管了。

“讓道了,幾位。”肖擱不再和他們多廢話,直接踩下剎車,數幾個訓練有素的警署隊員靈敏地逃開,眼睜睜看着肖擱驅車莽撞地沖出人群,将警戒牌直接撞倒,唰的一下消失在寬闊的街道。

留下幾人面面相觑。

在一旁觀望的馴獸師走過來,着急道:“肖老板說不能随便放走任何人的!”

服務生吶吶地說:“但他們是一家人,應該不算在內吧。”

銀色的車在寬闊的公路上駛向遠方,夜色漸濃。

肖擱居住在市內的獨棟別墅,隔壁住的是妹妹肖搖,肖搖的院子裏栽滿五顏六色的鮮花,負責打理的劉阿姨站在院子裏和肖擱笑着打招呼:“肖少爺晚上好!”

一只奇異的雙頭鹦鹉在籠子裏撲通,兩趾抓握住鐵杆,兩只鳥頭面對面吐口水,聒噪地亂喊一通:“肖少爺晚上好!@#肖少爺晚上好!少@爺晚上好!ε晚上好!!#晚好!!”

副駕駛座的人悄悄探出腦袋,圓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向外面的世界。

肖擱推開大門,他身後那個形貌漂亮的男孩縮在破爛髒污的大衣下跟過來,遲疑地看着肖擱。

“髒死了,過來。”肖擱丢下這句,去給他拿了自己的睡衣和毛巾。

将髒兮兮的可人兒推進浴室裏,無視對方可憐的望着自己的眼神,肖擱自顧自地講了洗浴的注意事項。

最後突然意識到什麽,兩步過去将男孩的大衣掀開,藏在衣服下面的槍還有一圈炸藥包立即啪嗒一聲落在瓷白的地板上。

肖擱頭都大了,而對方一副無辜又可憐巴巴的表情,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一分鐘後,肖擱沉默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他深深地低下頭,深深地嘆出一口氣,讓自己清醒一點。

浴室裏漸漸響起沖刷的水聲,肖擱恍然間終于覺得這件事情落到了實處。

他不止一次地夢到過……

夢到他回來。

他的名字叫做言鏡。

肖擱叫他“鏡子”。

鏡子是自己少年時處處照拂的小朋友,也是他無數煩惱無數秘密的傾聽者。是于肖擱而言非常非常特別的人。

即使在大多時候都不得不隔着“一塊玻璃”的距離。

那些歡樂時光,卻在某一天突然破滅。

肖擱永遠忘記不了那一天的場景。

實驗室燃起的火燒紅了半邊天,猛烈的爆炸将玻璃炸得破碎橫飛,黑煙遮蓋天日。

他晃然間以為自己聽到鏡子撕心裂肺的嘶喊,于是不顧一切地往裏沖進去……

後來二叔給他指着一具燒焦的屍體,身形早就認不出了,二叔告訴肖擱:“你的小朋友不在了。”

那段時間肖擱像是着了魔,只要一閉上眼,腦子裏就全是那雙灰綠色的眼睛,楚楚可憐地望着自己。

肖擱慢慢摸上自己眉尾處燒傷的疤痕,拇指大點凹凸不平的一塊,實在不好看。

他想。

但這個世界這樣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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