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白晝如夜
白晝如夜
疼痛難以言喻,他捂住右眼,血液在他的手縫裏噴湧而出,快速地滑過下巴,滴滴答答地滴在地板上。
尖叫聲四起,紛紛慌忙逃竄。
女主持人被推得跪倒在地,攻擊後的那只烏鴉升空回歸它的群體,她見狀沒有和其他人一樣逃離,趕緊拖住男主持人想把他帶到臺下梯子的遮掩物之後。
但僅僅憑借她的力量只是徒勞,忽然,烏鴉在盤旋了幾個圈之後,再次找準目标,眼豆子一抹瘆人的血紅,一個俯沖又向她沖過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她驚恐地松開了手,烏鴉借勢沖撞,速度極快,被瞄準幾乎沒有逃離的餘地。
認命般閉上眼不敢再看,卻突然耳側“砰!”地一聲槍響,然後什麽大塊的物體在她身邊重重落下。
女主持人眼睫毛都在發顫,腿僵得幾乎邁不開,鼓足勇氣,顫着眼皮慢慢睜開了眼。
鋪了紅色毯子的舞臺,她的腳旁,那只兇人的烏黑的大鳥倒在那裏,無力地撲騰了兩下,尖嘴裏含着的一塊辨不清形狀的肉塊,掉在一旁,然後不動了,死了。
視線逐漸轉移,她意外地看到一雙女生的松糕鞋,腿上套着白襪,腿很白皙,線條也流暢漂亮。繼續往上,他一身洛麗塔風格的魔女造型,微亂的銀灰色頭發微掩住他的側臉,鼻子高挺,莫名一股冷冽的味道。
複雜繁瑣的袖口處,他手心握着一把小巧的手/槍,高舉着指向高空,目光堅定。
女主持人又聽見“砰”了一聲。
被擊中的烏鴉極速下墜,引起衆人驚呼出聲,他兩發都中了,十分精準的槍法。
還有幾只烏鴉受驚逃出禮堂,裏面暫時安全。
在禮堂被它們闖入時,就有不少人吓得逃了出去,到外面才發現,天色陰沉如同黑暗已經降臨,更多的烏鴉在空中撲翅膀亂撞,無差別襲擊人,還有的會隐藏在昏暗裏讓人難以發覺。
禮堂的門關了又開,人們去而複返,有幾個被啄得血淋淋了逃進來,叫人看了膽戰心驚。
而窗戶也都被他們及時地緊緊地鎖住,外面飛來飛去的烏鴉,只逮着人追,在隔着窗戶撞擊着,哐啷作響。
一開始留在禮堂裏的不少人都看到了槍殺烏鴉那一幕,或者聽到了什麽,他們不約而同地将目光轉向那個打扮出衆的“女生”。
不止是他們,還有本班的同學們。
肖搖被他們的慘狀吓到發抖,不驚訝言鏡随身配槍,躲在一旁打電話給肖擱求助。
章應初同樣不驚訝,而且從一開始就知道應該躲在言鏡身後,此狀況之下,頭一回這麽安靜地跟着言鏡,亦步亦趨,寸步不離。
薛爾爾一直護在薛依依身邊,原本是第二只烏鴉可能的攻擊目标,現在仍還有後怕,明明心慌不已,還有心情玩笑:“言鏡,你……其實是肖搖的保镖來的吧?”
這一句緩和了些當前的冷場面。
原本來的就有工科院的院長,還有幾名老師。
一些老師們驚吓過後,也不由地思考起這個問題,院長哪裏看不出,他被肖擱提點過,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無聲地朝幾位老師搖了搖頭。
“哪有長這樣的保镖……”一女同學偷偷看了言鏡一眼,明明是這樣的打扮,還是禁不住臉一紅,好奇地道,“剛剛吓死人了,還好有言鏡同學在。我想,言鏡一定是軍政家庭出生吧?聽說那些家庭的子女可以從小練習槍擊,也可以随身持槍。”
有個男生嘴快,反駁她:“誰說的,京山那邊一堆黑戶,每家每戶必備好嗎?”
女生啧了一聲,先看了言鏡,發現他沒什麽反應,好像壓根沒聽他們說什麽一樣,便轉頭瞪了那男的一眼。
“……我沒說錯,我說的都是真的。”
“誰管你真的假的,你這人讨厭死了。”
說完這幾句,忽然沒什麽人說話了。
衆人都是很懵很茫然地,外面的烏鴉還在啄窗戶,窗戶雖然緊實,架不住還是害怕發生意外,一人憋不住開口問:“現在該怎麽辦啊,我好害怕,為什麽會突然發生這種事情?”
有幾個女生看了看受傷的人的情況,心急如焚:“我打了警署電話求助,他們說已經知道了情況,還說好多地方都在發生這樣的事……我聽他們意思,一時半會是來不了的。這些受了傷的,再沒人來救恐怕會感染啊!”
那些受傷的人經不住痛,女人痛了喊痛,男人卻硬是一聲不吭,憋得滿頭大汗,臉色慘白。
“有沒有懂一點醫術的?來幫幫忙啊。”
他們一群學工科的,還是新生,連本專業的都沒涉及,更不可能懂醫學了。
琢磨着拿起手機上專家號問問就是極限了。
夜色更深,唯有禮堂裏亮着燈,吸引了大群烏鴉的圍堵,窗戶那裏哐啷個不停。
衆人一致決定關了燈,以免受繞。
用途卻不大,不知為什麽,即便關了燈,那群窗外的烏鴉數量少了,但還有執着着這個地方的,不願飛走。
言鏡環顧周圍,又毫無征兆地走到禮堂對稱的兩扇扇形玻璃窗前。
他選了一邊,跳上窗口,面對僅隔自己一面玻璃距離的兇鳥,沒有半點怯意,出乎大家意料地将最上層的弧形窗也拉上了。
弧形窗口子極小,還有豎着幾條細鐵柱擋在外面。有人不解:“小口子,烏鴉進不來的。”
另一邊薛爾爾也仿照言鏡的做法,借着身高優勢小心躲開烏鴉的利嘴,一邊拉緊了窗戶,一邊解釋:“有可能是烏鴉聞得到血腥味。”
衆人方才恍然大悟,禮堂裏受傷的人不少,還有烏鴉的兩只死掉的同伴,雖然關了燈,但沒完全擋住氣味啊。
在他們動手之後,果不其然,窗外的烏鴉少了,只有個別極其頑固的守着不飛走。
沒了尖嘴啄窗的魔音環繞,禮堂裏的人都放心了不少,小聲說起了話,大多是朋友之間談天壯膽,和親人報備情況,獨自抽泣的。
言鏡在漆黑一片裏,好不容易才找到蹲在牆角的肖搖,問她:“肖擱怎麽說?”
她遲疑了一下,把言鏡拉下來,和她并排蹲牆角。
肖搖說:“我哥好像被人欺負了。”
“什麽?”言鏡原本的面無表情立即被憤怒取代,一聲沒壓住,“是誰!?”
“我滴哥呀,你吓我一跳……”言鏡身後一個女聲慌裏慌張地說。
肖搖定睛一看,疑惑道:“應初?你怎麽還躲在小鏡後邊?”
“別理我,你們倆說呗,”章應初也加入蹲牆角大隊,背靠牆,撓了撓臉,好奇道,“肖擱怎麽被人欺負的?我也聽聽。”
“……其實是我猜的啦,我打電話過去,感覺他聲音不太對,好像哭過。”
“你聽他哭過?”章應初問,她不太能想象到。
“沒有,”肖搖回道,又加了一句,“反正不在我面前哭過。”
“那你怎麽知道?”章應初繼續問。
“親兄妹之間心靈感應,這樣的。”肖搖煞有介事地點點頭。
“咦,有這種東西?”
言鏡打斷她倆:“然後呢?你和他說什麽了?”
“是他問我這個時間點怎麽沒去表演,我就聽出他聲音不對,我問他在哪裏,他說在路上,馬上就來學校了,我又問他剛剛去了哪裏,他說在公司,那我就不知道了,公司哪有人敢和我哥叫板啊……爺爺都病倒了……”
言鏡抓住關鍵詞:“在路上?你和他說了沒有?現在這麽危險,天又黑,很容易出事的!”
“我說了,而且言冰哥哥和他在一起的。我哥說讓我們保護好自己,他會安排好人,然後很快過來救我們。”肖搖從巨龍服的兜裏找出濕紙巾,給自己擦臉卸妝,心道一會我哥來了,可別認不出我了。
話是這麽說,言鏡卻并沒有安心,他看了看外面白晝如夜、飛禽襲人的奇景,總覺得事情沒有這麽簡單。倒像是某個先兆。
還有一點。
言鏡拍扁章應初身上仙女裙的泡泡袖,問:“你怎麽不叫章哥了?”
章應初翻了個白眼:“關你什麽事?我愛叫就叫,今天正好不愛叫。”
言鏡最懂怎麽惹怒她,故意說:“哦,明白了,章哥不要你了。難怪把你送郢州來。”
“要死啊,你又要惹我是吧?”章應初瞪他一眼,接着說,“我哥忙大事,我不想告訴他讓他擔心,你也不準說!”
章應初能有這覺悟,不是把腦子拿去開光了還真難做到。
言鏡挑了挑眉,章應初絮叨:“也不是什麽危險的事,哪有我在京……家裏的時候危險,而且你不是也在?你要是讓我受傷了,我哥絕對不會放過你!”
言鏡聳了聳肩,不說話了。
就在這時,忽然有人叫了起來,驚得衆人一哆嗦,只聽見是一個男生的聲音,聲音裏滿是壓抑不住的恐懼,狂喊不止:“我的腿!我的腿!有東西、有東西在裏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