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八月的夜風穿過蔭綠的枝桠，送來一絲隐隐的涼意。雲層被微風吹動，露出身後清澄的圓月，銀灰的月光緩緩灑落在這條喧鬧的街上。
雖然已經是深夜十一點，但對于一部分人來說，豐富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
謝遇穿着黑色襯衫，肩上搭着一件夾克，上面被濺了點點泥星。黑亮的短發被他随意抓了一把，露出左耳殷紅的耳鑽，有些淩亂頹靡的美感。
他站在以弦酒吧前的磚邊路上，身後是巨大的銀色燈牌，在身上打出一圈淡淡的柔光。
“你他媽還出不出來？”
謝遇手裏擺弄着一條從牧民那收來的紅色珠串，邊拿着手機漫不經心地和對面的人嗆聲：“為了你這個破碗，爺爺多跑了好幾天，差點讓狼群撲了，你在裏面倒是玩的盡興啊。”
“來了來了，馬上就到。”葉彬自知理虧，連忙大步跑下樓，邊氣喘籲籲地說，“讓你上來非不願意，在門口蹲着幹嘛呀，搞得我怪愧疚的。”
謝遇靠在身後的樹幹上，剝了顆糖丢進嘴裏。
他看了眼面前對面五光十色的招牌，又看了看門口進進出出的精神小夥，移開眼睛正色道：“我是個正經人，來不了這種堕落場合。”
“你拉倒吧，什麽德行自己心裏沒點數嗎？”
葉彬又想怼人了，鑒于寶貝還在人家手裏，連忙住嘴：“行了我馬上到了，先挂了。”
謝遇收了手機，看到旁邊的男人撐着樹幹，一副将吐未吐的模樣，于是又拎着那個巴掌大的破碗，往旁邊挪了幾棵樹，重新找了個落腳地。
他大馬金刀地在路邊長椅上坐下，夾克随手放在一旁。長手長腳，明明一身不修邊幅的落魄裝扮，硬被他穿出幾分頹帥氣息。
他坐着刷了會兒視頻，正要收起手機，結果眼角餘光瞥見面前投下了一片陰影。
擡頭一看，是個陌生女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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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兒面色微紅，雙眸水登登地盯着他。見謝遇看向她，不由得歪了歪腦袋，好奇地回望過去。
謝遇在腦中大致搜了一圈，在确定自己不認識這個莫名出現的女孩後，冷漠地低下頭，自顧自繼續刷手機。
良久，女孩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清甜的聲線中夾着微醺的醉意，猶豫開口：“哥……現在幹你們這行……顏值要求都這麽高了嗎…………？”
謝遇手上動作一頓。
他們這一行？
他微微挑眉，黝黑的眸子看向自己腳上，那雙快要開膠了的運動鞋，又看了看面前，那個灰撲撲的小碗。
…………
此情此景，還真tm有點說不清…………
裴鏡拎着自己的小手包，十分自來熟地在謝遇身邊坐下，挨着他一副哥倆好的模樣。
身上淡淡的酒意萦繞在謝遇鼻尖，像個老道的人生導師：“你這麽年輕，不去找點正經活幹嗎？做這個利潤空間大不大？”
謝遇聞言挑眉，看向身邊這個突然出現的小姑娘。
神情微醺，面上雖然上了一層淡妝，但掩不住眼中的清新。此時一雙潋滟的桃花眼正亮晶晶地看着他，仿佛幼兒園裏，好奇等待老師回答問題的小朋友。
謝遇上下打量她幾眼，邪氣地微微勾起唇角，反問道：“你問這個做什麽？”
“不做什麽啊。”裴鏡垂着頭，拿小木棍戳地磚上的小孔，醉意上頭，“我是北大的，你呢？”
謝遇聞言沉默了一瞬，半晌沉聲道：“我北大青鳥的。”
“那咱倆是校友啊。”裴鏡說着從小包裏拿出一疊紙票，塞到謝遇面前的碗裏。
謝遇好奇挑眉，側臉看向她。
裴鏡微微笑了一下，擺手說：“沒事兒，別不好意思，我們北大的學生都這麽熱情。”
說話間不遠處駛來一輛藍色保時捷，在他們身邊緩緩停下。
裴鏡迎着刺眼的車燈，仔細辨認了會兒車牌，确認是自家車後，歪歪斜斜地站起身，拍拍謝遇肩膀：“接我的車來了，先走了，改日再聚啊校友。”
等到車漸漸駛遠了，謝遇收回視線，舌尖頂了頂臉頰。
他手中捏着一塊銀質小牌子。
二年十六班——裴鏡。
他嗤笑一聲，随手将那塊精致小巧的名牌放進口袋裏。
分了十六個班的北大。
還不如他的北大青鳥呢。
葉彬出了酒吧，四處找了好一會兒才看到人影。
他蹲在謝遇身前，氣喘籲籲地問：“怎麽不接電話啊？還挺會找地兒，貓的這麽深，我差點都沒看見。”
謝遇兩根手指夾着手機晃了晃：“關機了。”
“我東西呢？”葉彬視線移到眼前的地面上，那個灰撲撲的小碗，不确定地開口，“這個？”
“嗯。”
謝遇點頭：“明朝的，從當地收藏家那淘來的，四百多萬。”
“四百多萬你還給我扔在地上？！要是碎了你給我賠啊。”
葉彬一臉肉疼的把小碗拿起來，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端詳一圈：“這裏頭什麽東西？”
他說着把裏頭那一打紙票捏出來，借着路燈的光仔細看了看。
一把小彩紙。
還是他們氣氛組批量發放，用來給現場炒熱氣氛的。
葉彬一臉懷疑地看向謝遇：“你進去蹦迪去了？”
都進去了居然還叫他下來取，繞這麽大一圈？！
謝遇擡起眼睫，看了眼那些花花綠綠的小紙片，微微勾起嘴角：“一個喝醉了的小傻逼給的。”
“呦～”
葉彬聞言八卦地挑眉，一臉浪笑：“長的怎麽樣？我認識嗎？”
“和你有關系嗎？”謝遇下巴朝着小碗擡了擡，“怎麽着，現金還是支票？”
“四百多萬的現金，給你你拎得起嗎？”
葉彬十分寶貝地把碗捧進随身帶來的小箱子裏，小心扣上，邊說：“哥們兒這兩天手頭緊，過兩天讓我哥把錢轉給你。”
“那可得盡快了。”謝遇伸着長腿站起身，把他那個破的看不出原樣的包甩在肩上，“我比你還緊。”
葉彬這下才注意到他這身打扮，不由得皺起眉頭，上下打量了一圈：“你怎麽弄成這幅德行了？”
雖然說挺有點兒痞帥氣質，但穿的也太糙了。
他嫌棄地伸出兩根手指，拎起夾克一角晃了晃：“這玩意兒，要兩千塊錢不？”
“你夢裏的兩千。”
謝遇把衣服扔他身上，葉彬立刻嫌棄地跳開了：“二手市場淘的，三十。”
“三十？！”葉彬劈着嗓子喊的像只尖叫雞：“這種東西你也能穿的上身？！”
“我是騎行，又不是走秀去了。”謝遇說着自顧掏出葉彬的錢包，随手從裏頭抽出一疊紅票，甩了甩，“預付款，應個急。”
葉彬接住他丢過來的錢包，邊問道：“怎麽又缺錢了？還沒跟你爸和好呢？”
謝遇頭也不擡地把錢裝進自己錢包，聞言哼笑一聲：“你見我跟什麽時候和他好過？”
葉彬悻悻地摸摸鼻子，小聲哔哔：“那你也不能老在外邊漂着不回家啊，我們開學才高三，都是窮學生，上哪兒搞學費去。
本來我還能接濟你點兒，現在卡全讓我哥停了，買個鍵盤都得向他伸手。”
謝遇聞言擡起頭，視線落在那個褐色小木箱上，修長白皙的手指輕點：“你早點把尾款結了，我的學費就來了。”
“着什麽急嘛。”葉彬寶貝地把箱子抱好，“這可是給我家老爺子的生日禮物，還能昧了你的錢不成。不過…………”
他小心翼翼地擡眼看着謝遇，斟酌着開口：“聽我哥說，你爸……他給你找了個小後媽…………”
葉彬心底打鼓，有些忐忑不安，怕謝遇那個脾氣，下一秒就要暴起。
結果謝遇絲毫不感到意外：“這都是我第四個後媽了，還當什麽新鮮事講給我呢。”
“你知道就行。”葉彬微微舒了口氣，放下心來，“反正我看那人長的不怎麽好看，還不如上一個呢，我就怕你接受不了。”
謝遇終于忍不住笑出聲：“我有什麽接受不了的，又不跟我過日子。”
“你不是極端顏控嘛。”葉彬摸摸鼻子，“怕醜着你。”
“你早點還錢，比這些虛頭巴腦的關心強多了。”
謝遇說着向他攤開手掌，修長的手指勾了勾。
葉彬一臉莫名其妙：“幹嘛？”
“你說幹嘛？”
謝遇一把拿過他手裏的彩紙，數了數數量沒少之後，随手裝進兜裏。
葉彬被吓了一跳，以為他要搶自己的古董小碗呢，連忙後退一步拉開距離，嚷嚷出聲：“至于嗎你？就一把破彩紙，給我吓一激靈！你那麽寶貝這玩意兒幹嗎？”
“管的着嗎你。”謝遇轉身，擡手招了輛出租，打開車門長腿一邁跨了進去。
葉彬連忙小跑過去，隔着車窗大聲問道：“你是不是不回家啊，那我上哪給你錢去啊？”
車子緩緩啓動，謝遇坐在車內，頭也不回地随意回了句：“還以前那出租屋。”
“一個收錢的還這麽拽。”葉彬看着飄散的車尾氣，撇了撇嘴，“我這欠錢的還沒拽上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