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大小姐的跑路生涯
大小姐的跑路生涯
“本日無事可記，但求大小姐饒我小命！”——《零零一密錄》
城外五更天，空氣稀薄而冰涼。并未完全消失的月亮留個虛影，遠遠高高懸挂在樹梢，似乎在等待東邊那片胭紅色朝霞蹦出個大圓球，來個日月相見。
淩一雖然有些猜到大小姐的打算，不過眼睜睜看着對方徒步向北，差點把自己胡子扯掉。——邊關！是邊關！是騎馬晝夜不停也需要大半個月才抵達的邊關，大小姐您真的要走着去？
提前體驗流放的感覺？
唔，也不對，謀反要是被證實，大概是滿門抄斬 ，可沒有被流放這條活路。只是照自己在将軍府待了幾個月的經驗來看，謀反的嫌疑似乎不大。
“小太監！”
大小姐叫誰？淩一還沒有反應過來，嘴裏又被塞了顆藥丸。苦澀的味道再次堵在嗓子眼，她真懷疑大小姐給自己喂的是黃連。
“‘斷生’七天一次解藥，別想着偷偷跑回去。”
蘇安顯然瞧見淩一之前回頭望向臨安城的舉動，這才給個甜棗将人吊着。
只是這甜棗在淩一看來，忒苦，淩一忙解開腰間青囊，取出一只梅果，以酸甜壓下喉間苦澀。邊關三州，不知道大小姐要去的是哪一方。
回想大小姐城門前的舉動，真是幼稚傻氣。恐怕不多會，将軍府便會派人将大小姐抓回去，自己也要想個辦法溜走了。
大小姐天真可欺，卻不代表将軍府其他人都是傻子。
官道喧喧，眨眼的功夫，兩旁還支起三五家簡陋 的茶水鋪在吆喝。聞着空氣中漂浮的肉包子香氣，淩一只覺得自己魂也跟着飄走了。
奈何只是眼神動動，都被大小姐警惕。
嗚呼哀哉！這日子沒法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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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安此刻臉色難看極了，當誰愛吃包袱中的冷饅頭不成。只是當她摸錢袋子時，才發現不知什麽時候丢了。只能憤憤甩了兩響鞭子。
瞧淩一還盯着鋪子看，手裏長鞭一卷，将整個人連腰帶手捆住，拉着人咬牙切齒，如蠻牛般在人群橫沖直撞，直到離城門遠了，人流稀疏，這才抽回鞭子，繼續不做聲的向前走。
無故遭殃的淩一舉手揉按手腕，衣袖下滑，蜜色肌膚隐隐有紅痕。沒待旁人看清，已收回灰藍衣袖。
“大小姐，您路走錯了。”
淩一指着岔路口，叫停了悶頭往前沖的大小姐。
“呵，你知我要往何處去，便道我走錯了路？”蘇安回頭，半點不給面子。比起淩一微微虛弱的聲音，她的聲音異常清脆響亮。
完全不像一宿沒睡。
“話又多又蠢 ，也不知道是誰不長眼派你出來當探子。”
小小少女一身紅裝，背面是通天霞光，似乎把她照耀成萬丈，顯得淩一像個超級反派，即将接受正義制裁。
“跟上，少說話。”
反派淩一愁苦得想學一學詩人撚斷數根須，卻發現假胡子品質上佳，怎麽扯也扯不斷，再用力就要掉下來，連忙拍了拍粘牢，拔步跟上去。
只是這方向——啧，是淩雲馬場呢！大小姐……
到達淩雲馬場，已天光大亮。
瞧着恭恭敬敬為大小姐牽出一匹白馬的馬場管事，淩一期待的搓搓手，探頭往管事身後看——應該也有自己的吧！
就，空蕩蕩算咋回事？
眼見大小姐牽馬已經準備離開，淩一忙湊過去，“大小姐，我的呢？”
“怎麽，你的馬也寄養在這？”
蘇安翻身上馬，補足了身高劣勢，居高臨下的看向淩一。
淩·貧窮吝啬·一：淩雲馬場一個月養護費便是10兩白銀，誰要當那冤大頭！
“我一個小太監，哪來的馬寄養。”
淩一垂頭喪氣的說道。
“那你跟後面跑吧。”說完話，蘇安果真揚鞭，白馬咴咴叫兩聲，踏蹄動起來，掀了淩一半身塵土。淩一呸呸兩聲，左右想想，只好無奈的追上去。
餘光裏馬場越來越遠，再瞧着控制着速度，離自己不遠不近的大小姐，淩一閉眼一倒。
再不給自己排場戲，難道真要追馬到力竭？
噠噠馬蹄聲愈近，來人翻身下馬，背光的陰影罩住淩一大半個身子，
“起來。”大小姐的語氣十分不耐煩。
淩一深吸一口氣，顫顫巍巍舉起手，“我這就起來。”端看神情，還以為拼盡全力。
蘇安翻個白眼，抓手将她拉起來，當貨物般往馬身一扔，惹得白馬亮個響鼻，不耐地刨了兩下地。
“好了追風，別鬧！”
蘇安翻身上馬，輕輕拍了拍白馬追風的脖子，卻發現身後，被自己橫放馬身的小太監不知何時坐了起來，半搭在自己身上。
淩一完全不要臉皮，爪子往大小姐腰前交握，絲毫沒有以大欺小的自覺。
“大小姐，咱們快走吧！我準備好了！”
蘇安……
到底是稚氣未脫，對待敵人還不曾學會秋風掃落葉般殘忍，見狀只是眉頭皺皺，想到淩一不過是個小太監，竟然容忍了下來。
罷了，這世上有兩種人，男人和女人。小太監不男不女，已經不算人了，自己可以适當容忍。
嗯，将軍額上能跑馬，她不在乎！
蘇安臉色鐵青！忽地拉扯缰繩，白馬追風馬如其名，踏風疾行。
淩一俨然不知已被大小姐開除了人籍，瞧着兩旁飛速倒退的景物，眼睛都亮上兩分。許是多智，她向來體質偏弱，雖輕功無雙，卻也無這般縱馬肆意過。
太陽從雲霞後蹦出來，橙紅如元宵夜的大燈籠。淩一發現大小姐轉道向東，這下倒不擔心她被突然出現的将軍府侍衛抓回去了。
向東轉北道，想來自己的下一站便是寶州了。
寶州最近，可算不上多太平啊！
淩一走了神，沒留意追風正在上坡，馬身縱躍騰挪，使得她屁股都飛到半空，停滞幾秒才重新落下，整個人前沖，整張臉堪稱是摔在大小姐肩膀上。
磕破了嘴唇，口中漫開鐵鏽味。
淩一……
雖然這胡子是假的，但是我這臉是真的啊！
夭壽！不會毀容吧？
她這廂哀哀戚戚，凄凄慘慘，蘇安完全沒留意，上了坡後地勢平坦，驅馬速度反而加快，方向正是淩一猜測的寶州。
臨安到寶州的地界騎馬約莫兩天一夜，然而追風非一般神駿，載着兩人的同時速度也比一般馬匹要快，尤其是它的主人決意要日夜兼程。
淩一原先騎馬的歡喜，到後面都麻木了。
總感覺腰以下都沒了知覺，為何大小姐還如此神勇？蒼天啊！您既然已經給了我腦子，何不把健達的四肢一并賜予我？
進入東部，按理說會暖上幾分，偏偏入夜後涼風依舊，刺得淩一直哆嗦，交握的雙手不經意緊了幾分，非常不要臉的往大小姐靠近。
赳赳武夫，堪比火爐。
擡頭夜觀星象，月離于畢。淩一垂目，細密挺翹的睫毛遮住如星光璀璨的眼眸。忽地，她開口道：“大小姐，不如尋逆旅而息。”
此時追風腳下的官道，直通寶州西臨郡，方才她們已經錯過一家客舍，最多再有一家，這條道上應不會出現第三家了。
而按目前的腳程估計，起碼明天巳時五刻後才能抵達西臨郡的地界。
淩一按按眉間，就怕辰時落雨。
“沒錢。”
蘇安聽到淩一的話，拉了拉缰繩放慢速度，“到西臨郡賣了追風就有錢了。”
追風似乎聽懂了，不滿的咴咴兩聲。
蘇安俯身摸摸追風的腦袋，“回頭記得找我。”
淩一瞧見追風居然人性化地點了點頭，滿眼震驚，恐怕也不是她們倆第一次做這種事了，瞧着熟稔的程度，起碼坑過臨安城的不少人。
“大小姐，恐怕來不及！”
半空漂浮的水汽已接近飽和，夜裏無法辨別烏雲，但也能識得風驟緊，鳥雀稀音。淩一遠遠瞧見前方一排燈籠招搖，應是逆旅。
冬雨入骨寒，她可不想感受一二。
眼珠子骨碌一轉，神色躍躍，竟然放開了交握的手，試探着勾取大小姐手裏的缰繩。
不愧是駿馬追風的缰繩，總感覺和一般的不一樣。
“摸夠了沒有？”
大小姐聲音如同淬了冰，一開口便仿佛滿盆冰碴子朝淩一兜頭倒下。
驚得淩一身子一歪，差點墜馬！還好機智的抓住了大小姐的外裳——呃，似乎好像聽見一聲裂帛？
呸呸呸，假的假的，都是妄念！
淩一立馬眼觀鼻、鼻觀心正襟危坐，此刻也不嫌屁股下颠簸，一副老老實實的模樣。
“你剛才做了什麽？”
繼某人不安分的偷缰繩後，自己的外裳又被扯裂，蘇安簡直要氣笑了。
“哈欠——”淩一十分做作的打個哈欠，佯裝困倦，“嗯？剛才走了神，大小姐說什麽？”
此刻絡腮胡顯了作用，若有人瞧見，便只能看見表情堪稱憨厚忠實的淩·某人·一，絲毫不覺狡黠。
“大、大、大小姐！倒了！”
驀地，淩一瞳孔微張，整個人震驚到結巴，皆因大小姐突然掉轉身子，側身馬背，只盯着自己，完全不顧前方路況，任由追風随意奔馳。
大小姐眼神雪亮，如上好的刀鋒，此刻幾乎刀到淩一心裏，寒氣逼人。
淩一索性心一橫，大喊道：“是我摸了大小姐又撕壞了您的衣裳！”
“撲通！”
卻不知是哪來的夜行人，縱馬到此聽見淩一的這句話，整個人愣住忘了控制缰繩，被馬匹摔下在地上滾上兩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