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十三奏
十三奏
課間活動時間總是很短暫,又開始上課了。
因為接近傍晚,空氣裏的燥熱也消散了一點,窗外徐徐吹來的風也變得涼爽起來。
鄒唯看書的同時,會時不時瞅幾眼左策,這完全是抑制不住的,她也不知道為什麽總想看他。
而她的小同桌不像她,上了課很認真,即使一只手緊緊的按在肚子上,臉上是難掩的蒼白,也很仔細的在記筆記。
他的字與人相反,是很娟秀的小字。
這些小字整整齊齊的書寫在打了橫格的筆記本上,沒有一絲一毫塗抹的痕跡,認真嚴謹。
紙上,握着筆的手皮膚細膩白皙,溫潤的泛着光,五根手指修長如玉,一謄一挪都讓鄒唯移不開眼。
鄒唯不禁想,怎麽有人就連寫個字,都比別人好看。
她也覺得這樣老盯着別人不好,但其他人也沒什麽好看的,索性就轉過頭看向窗外,卻意外發現傍晚的世界是如此的靜谧,所有的嘈雜都消弭如煙,所有的沖動都沉澱于心。
鄒唯也沉澱着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紅色的晚霞鋪滿了天邊,慢慢爬上薄薄的窗簾,已經偷偷躍上她的桌子,也在不知不覺中染紅了她。
沒人仔細看過她,也就沒人知道,在這麽一張胖胖的臉上,到底有着怎麽樣讓人驚豔的五官,和輝煌的曾經。
左策停筆,看向少女。
就算鄒唯側着臉,他看不到她的正臉,也能仔細的描繪出她的面容。
她的眼珠必定如那琉璃一般,在晚霞的籠罩下閃着七彩的光,眼尾微微上翹着,卻并不顯犀利,反而給人一種很溫和沉靜的感覺。
每當她在看書的時候,眼睑低垂,從側面可以看到她的睫毛長且彎,如同蝶翼,只要來一陣風就可以讓它翩翩起舞,紅潤的嘴唇總是輕輕地抿着,眼神異常的堅定而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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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
左策還記得,小時候他第一次遇她的場景,時隔經年,他也無法忘記。
那時他七歲,她也七歲。
在她的生日宴會上,她像童話裏的公主,穿着白色的小西裝,短短的黑發做了造型,露出光潔的額頭,頭頂戴着鑲滿鑽石的小王冠,緩緩的朝他走過來。
面容精致,氣質卓然,因為年紀小,身上的矜貴還沒有經過發酵內斂于心,洩了一身。
而他則剛被左父左母從鄉下接到城裏,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面,也從沒有見過這樣的人。一種自卑和酸澀止不住的溢上心間。
小小的他難耐的低下頭躲避她的目光,她就像天上的太陽,炙熱的灼燒他心底的敏感。
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像其他家的小孩一樣,帶着奇怪的眼神看他,還在背地裏對着他指指點點,左策想到。
他就像是這個金碧輝煌世界裏唯一的旁觀者,宴會廳廣闊非常,卻沒有他的一席之地。
左父和左母跟一群又一群的“貴人”們笑着來來往往,只把他帶過來像一個商品一樣展示過,就随手丢在一邊。
直到他看到了一雙白色的小皮鞋,小皮鞋的做工精致,低調奢華,跟她身上的小西裝明顯是一套的。
接着,他耳邊就傳來一個女孩的聲音:
“你好,你真好看,我們……可以一起玩嗎?”
小少年不可置信一般,慢慢的擡起頭,用大大的眼睛看着她臉上的認真,眼底的迷惑掩蓋不下去,糯糯的開口問道:“……一起玩?”。
只見他面前的女孩又想到了什麽,從兜裏拿出一個白色的小盒子,塞到他手裏,又異常認真的說:“這是我的誠意,請和我在一起玩!”。
左策坐在車上踏上回家的路時,又想到了小時候做什麽都一絲不茍格外認真的鄒唯,就忍不住低着頭微微笑起來,眸子裏洋溢着無盡的溫柔,低聲說:“小古板”。
車內空間很小,耳朵很尖的司機李琳聽到這動靜,差點把車開到路邊的樹上,小少爺笑了?什麽古板?
要不要告訴小姐少爺的異常?
另一邊
鄒唯去醫務室把鄒一接上,因為怕傷口再次崩裂,鄒唯再次充當了一次人體運輸工具,把人背上背到校門口,等着鄒家的司機來接她們。
腿傷了的鄒一格外能說,下午在醫務室把她憋壞了,兩個“病友”就跟兩條案板上的魚一樣除了瞪眼就是出氣,田奶奶又在看書,安靜的她都不好意思打擾。
終于捉住了鄒唯一個勁的“你知道嗎”,叽叽喳喳。
回了家,司機鄭思主動接過了背人的任務,保父來開門,看到鄒一被背着身上青青紫紫的還有紗布,吓得差點跌倒,緩了緩才又急急忙忙的把幾人迎進去。
保父叫周榮,不會生養,從小看着兩姐妹長大,差不多是将兩人當自己的孩子照顧大的,鄒唯記得鄒一和原主都叫他周叔。
周叔在剛進門沒看到全貌,看鄒傷成這樣,眼眶立馬就紅了,聲音都是顫的,摸着躺在沙發上的鄒一的頭問:“崽崽怎麽成這樣了?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我給你母親和父親打電話去!”。
說完就要去門口拿電話,鄒唯站在旁邊,仗着比他高急忙将他的肩膀攬住帶回來,跟他柔聲說道:“您別忙了周叔,鄒一路上跟我說了,她跟父母打過電話了,待會兒有護工過來照顧她,您先去做飯吧,我們好餓啊~”,說完還摸了摸肚子。
她确實也餓了一中午外加一下午,桃酥就吃了一塊就沒吃了。
誰知剛止住眼淚的周叔在聽到她說話後,一下子轉過身來,兩只手想碰她又不知道從哪裏下手,淚珠子一連串一連串的往下流,看着她小心翼翼的問:“唯唯?”。
好像在确認什麽。
因為自她穿越以來,好像很多人都接受的很快,鄒唯都沒有意識到這對于一個相當于親人的人來說是多麽大的刺激。
既害怕是假的,又期待是真的,眼底的不确定和期待刺疼了鄒唯的心。
鄒唯上輩子在社會裏摸爬滾打、漂無定所的孤苦好像都在這個世界被彌補了回來。
她此時心裏軟的一塌糊塗,也跟着紅了眼眶,她輕輕的抱住眼前的中年男人,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用力的抱住他:“周叔,我好了,別哭……”。
鄒一躺在沙發上看見她們哭,偏過頭去,抹去眼角的濕意。
鄭思當了鄒家這麽多年的司機,還是第一次有這麽矛盾的心理,既心酸又難受。
當即決定悄悄地離開,把空間留給幾人,她出門看着遠方感嘆,唉,如果鄒家家主和主夫也在該多好!就是團圓了吧!
周叔去做飯後,鄒唯才發覺,少了一個人,鄭思安靜的走了,她本來還打算留她在家吃頓飯來着。
既然這樣,那只能改天了。
鄒唯又安頓了鄒一一遍不要亂動,才尋着記憶上了二樓,找到自己的房間,握着金屬的門把手神思紊亂,感覺自己的腦子裏有兩個小人在打架。
一個背後有白色的翅膀,頭上有一個小光環,而另一個背後有一對黑色的翅膀,頭上還長着角,手裏拿着叉不停的戳她。
白色的說:“這是‘鄒唯’的房間,裏面的東西都是她的,進去不好!”
黑色的就說:“我現在在她身體裏,我就是她,她就是我,我怎麽不可以進自己的房間!”
白色:“你真以為自己鸠占鵲巢了,她的就是你的!”
黑色:“那你說!我不住這裏住哪裏!安身立命先得安身!”
最終,黑白兩個小人打成平手,鄒唯折中想了個辦法,揉了揉眉心,決定拿幾件衣服就去住客房。
她輕輕的擰動門把手,接着推門而入,感嘆鄒家的有錢,她上輩子也算是小富之家,卧室裏也從未這麽鋪張過。
卧室主藍白色調,進門最顯眼的就是鋪着天藍色床單的床,再者就是大大的飄窗,上面鋪了白色的毛絨絨的墊子,墊子上放着一張圓形小桌,桌上放着果盤和點心。
可以料想,如果午後躺在那裏會有多麽恣意。還有其他的家具以及裝飾物,全都創意十足,造型各異,都是精品。
鄒唯收回視線,走到右側的壁櫃跟前拉開玻璃櫃門,看到了一櫃子的白,春夏秋冬各種樣式的白。
應該都是名牌,摸上去質量很不錯。
可是,為什麽都是白色?
鄒唯壓下疑問,拿了一套上下的睡衣出了門,拐彎去了隔壁一樣有獨立洗手間的客房。
客房雖然沒有原主的卧室精致充滿藝術的氣息,卻也有一面超級大的落地窗,而且就算有一段時間沒人來了,周叔也每天都在打掃,鄒唯直接把藍白色的校服脫了扔在床上,拿着睡衣就去洗澡。
洗澡的時候,她想起她悄悄在醫務室問過田老太,她身上很燥熱,是那種燥熱,是不是有人給她下c藥了?
田老太當時看她的眼神就跟看傻子一樣,只指了指她的鎖骨再就沒說話了,哼了一聲走了。
鄒唯懵逼地看着自己左側的鎖骨上,那綠豆大小的一個小紅點,這不就是一個大一點的痣嗎?
有什麽奇怪的地方嗎?
鄒唯不得其解,看了看肚子上的游泳圈,轉移了注意力,她看着鏡子對自己說:
“明天早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