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沉愛

沉愛

其實，我也是在很久之後才自己拼湊出了故事的全部內容。

和他真正坦白心意之後，我們度過了一段畢生難忘的浪漫時光。

只有兩個人的生日，深夜牽手的電影院，摩天輪頂點處的相擁……我們好像逃離了現實世界，給自己造了一場夢，抛卻世俗的一切，去追逐、去相愛。

我們就和所有普通的情侶一樣，體驗着戀愛裏必做的事情，每天創造不同的回憶。其實我心中隐隐有所預感，所有美好的事物都太過易碎，就像我至今沒有問過他為什麽突然表露心跡。

我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不會是我想要聽到的。

我恨自己的腳步為什麽不能快一點，再快一點，為什麽不能找到解開謎題的答案。但時間從來不會給我們轉圓的餘地。

所以，當他倒在我懷裏的那一刻，我其實已經做好了所有的心理準備。

父親和母親抵達首都的時候，手術室的燈剛剛熄滅，我麻木地倚靠在牆上，手臂被自己無意識地掐出了許多印子，幾乎要嵌入肉裏。

他們走上前，站在我身邊，母親抱着我無聲地哭泣，父親沉默地站着，不知道自己應當做些什麽。醫生走過來，招呼家屬跟他一起到辦公室聊一下病情，母親跟着他走了，父親留下來和我站在一起。

“其實，我們早就知道了。”

他說着，聲音裏卻有藏不住的顫抖。我這時才發現，其實一向看起來堅不可摧的父親也是個普通人，也會有撐不住的時候。

“他的身體三個月前就已經不太樂觀。當時醫生都勸他休學住院，他原本是同意了的，但是後來又突然和我們說想來你這邊晚幾天。我知道，他其實是想和你好好告別。君唯，你別怪北桡，他只是舍不得你，舍不得我們。”

我聽着父親的話，眼淚一滴一滴不停往下掉着。

我怎麽可能會怪他，從小到大，我最不忍心傷害的人就是他。所以即使知道他行為有些反常，知道他可能有自己的秘密，我也還是願意陪他做一場夢，願意給予他我所擁有的一切。

我真的不想失去他。

第三天傍晚，醫生告訴我他醒了，但需要觀察。我穿着無菌服，隔着重症病房的玻璃向裏面望去，看到了蒼白的他。明明臉頰和嘴唇都沒有一點血色，卻還是牽着嘴角賣力地朝着我笑，就像是夏末的最後一只蝴蝶，翅膀被驟雨淋濕，也依然想要飛越滄海。

那一瞬間，我突然覺察到了他的想法。

原來，他自己一直都知道，知道我們留不住他。可他也是勇敢的，他不想給自己留遺憾，也不想給自己的生命留下空白，所以他瘋狂了一次，預支了此生所有的勇氣，換來了我們短暫的幸福和浪漫時光。

他的愛遠比我所能想象的還要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