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十七
十七
孫燕絕望地發現,自己即便已陷入了昏迷,卻依然能清楚地看到許輕舟的動作。
她自己也能感覺到自己的渾渾噩噩、如在夢中,一回頭甚至還隐約看到了自己的身體以一個極為狼狽的姿态癱軟在地上。
孫燕下意識皺了皺眉,想喊人幫忙卻發現自己無法發出聲音來。
她再轉向許輕舟和孫遠的發現,看到許輕舟的手從孫遠的顱骨之中扒拉着。
孫燕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輕飄飄的,而後下一瞬,她飄到了孫遠旁邊。
這下看得更清楚了。
腦組織和縱橫的血流交錯着,被掰開的顱骨在一旁咧着,她差點再暈死過去一次。
只是這一次,她連讓自己暈過去都做不到了。
她想要移開目光,卻又不受控制地被吸引。
她的目光一直落在許輕舟的手上,滿眼都是膽戰心驚。
而後她就看到,許輕舟竟然面無表情地将孫遠的顱骨推了回去!
孫燕:???
這是什麽意思?她明明什麽都還沒做,只是看了一下!所以這代表她也沒有辦法嗎?
孫燕一時之間心緒難平,而後就感覺到渾身傳來一股難以言喻的酸軟、頭痛欲裂。
一睜眼,她發現自己又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裏。
她艱難從地上爬了起來,而後搖搖晃晃地走到了許輕舟旁邊。
她的目光一直盯着許輕舟,沒察覺到床上的孫遠已陷入了沉睡。
“你剛剛做了什麽?”
孫燕說話的時候聲音像是在诘問,又像是藏着某種期待。
這個時候,她甚至希望許輕舟能像從前那樣傲慢地告訴她,讓她安心等着。
或者因為她的冒犯而憤怒、作勢離開。
——那至少能說明,許輕舟是有把握的,所以才敢毫無顧忌地拿捏她。
然而許輕舟卻只是微微偏頭看了她一眼,輕聲道:“你不是都看到了嗎?”
孫燕再次感覺到了自己的心跳。
她得頭還痛着,心跳的過度劇烈更是加重了眩暈感,她聽到自己再開口的聲音幾乎帶着絕望,有些氣喘籲籲。
“你剛剛……你剛剛明明只是看了一下,什麽都沒做……”
孫燕盯着許輕舟的唇,希望從她口中聽到反駁。
卻看到許輕舟微微一點頭:“你要這麽說也沒錯。”
橫在心上最後的希望就此崩塌,孫燕只覺得眼睛一黑,而後徹底失去了意識。
再清醒過來的時候,孫燕發現自己躺在了床上。
轉頭是熟悉的景象,身下的被子也是平日裏習慣的味道。
——她躺在自己的床上。
想起昏迷之前和許輕舟的對話,孫燕猛然從床上坐了起來,拔足往外奔。
短短幾步路她就已氣喘籲籲,猛然推開孫遠房間門的時候大口呼吸着。
孫遠安安靜靜地在床上躺着。
那個他視若珍寶的枕頭卻已經消失不見。
若是從前,他早就已經驚醒過來大吼大叫,如今卻依舊安靜睡着。
孫燕屏住呼吸踮起腳尖向着那個方向走過去,心有些慌。
擡手去探孫遠鼻尖呼吸的時候,她的心因為過度緊張而痛着。
那呼吸平穩,像是正在做一個美夢。
孫燕幾乎懷疑她沒有真的醒來,而是做了一個過度真實的夢。
夢裏許輕舟順利完成了那個法術,而不是輕飄飄地告訴她,她什麽也沒做。
孫燕擡手在自己手臂上掐了一下。
劇烈的疼痛讓她下意識倒吸了一口涼氣。
即便确認了這不是夢中,她依然不敢放下心來。
猶豫了片刻之後,她微微彎腰,擡手拍了拍孫遠的肩。
“遠遠?”
她的聲音極盡溫柔,又帶着些顫抖和恐懼。
孫遠在她的呼喚聲中睜開了眼。
“媽媽,我餓了。”
他似乎還有些迷茫,不明白孫燕為何滿臉激動地站在他面前。
孫燕激動地确認:“遠遠,你現在感覺怎麽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孫遠皺了皺眉,搖頭道:“沒有啊,媽媽你為什麽這麽問?”
孫燕眼中的淚再克制不住,滴落在了孫遠臉上。
孫遠擡手抹去臉上的淚,而後如夢初醒一般喃喃道:“媽媽你也擡大驚小怪了,我不過是心情不好,你何必搞那麽大的陣仗出來。”
孫燕一聽孫遠這話更加激動了。
忙不疊開始确認孫遠究竟還記得多少。
而後她就發現,孫遠居然清晰記得這段時間的每一件事!
她正興奮着,卻又想起些其他的事情:“那許輕舟……啊,就是那天跟着我一起來看你的那個丫頭,你記得他對你做了什麽嗎?”
孫遠迷茫:“那天?不就是昨天嗎?我記得我和你吵完之後就睡覺了呀,她怎麽了?”
孫燕悄悄松了一口氣,卻又聽到孫遠開始質問道:“所以媽媽你到底為什麽不經過我的同意就帶人到我的房間裏來?”
孫燕緊張地吞了一口口水,又想起了那個枕頭,正在琢磨着怎麽想辦法搪塞過去,卻聽到孫遠的聲音繼續響起。
他似乎是有些不耐煩了,說話的時候還帶着些抱怨:“行了行了,反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媽媽你以後可不能再這個樣子了,我去找點吃的,餓死了。”
孫遠嘟嘟囔囔地從床上爬起來,徑直下樓往廚房走去,仿佛把那個枕頭遺忘得徹底。
孫燕戰戰兢兢地一路跟着他,又旁敲側擊地問了許多,确認孫遠完全正常後悄悄放心了。
孫遠後來還自己提起了那個枕頭:“也不知道為什麽,那段時間心情不好,總覺得摸着那個枕頭能讓我舒服些,今天一早起來枕頭不見了,反而覺得也無所謂了。”
雖然不知道許輕舟到底在搞什麽花樣,但孫遠恢複了正常,是已經擺在眼前的事實。
孫燕寸步不離地陪着孫遠了整整三日,眼見着孫遠吃得好睡得好甚至還又開始撿起了游戲,心中的大石頭終于徹徹底底落了地。
孫燕接到許輕舟催促她辦理股權轉讓協議的時候猶豫了一下。
如今孫遠已經回複正常了,而且許輕舟那天自己明明親口說她什麽都沒做……
孫燕本來覺得自己還能和許輕舟再商讨一下細則,卻聽到許輕舟慢悠悠地道:“孫阿姨啊,我覺得出爾反爾的事情做多了,真的會很敗人品,你說呢?”
許輕舟的聲音很平靜,幾乎帶着一點戲谑,完全不像是警告,反而像是在和她八卦別的什麽人。
孫燕卻猛然想起來許輕舟之前折騰她的樣子來。
那時候她日夜不安,生怕許輕舟一氣之下不理會她的祈求。
孫燕咬着牙和許輕舟約定了簽訂合同的時間。
許輕舟嗯了一聲:“放寬心,這點錢換你兒子的健康,也不算虧了。”
孫燕挂斷了電話,氣得有些發狂。
什麽叫這麽點錢!
那可是她的全副身家!
孫燕氣得想咬人,偏偏又不敢對許輕舟怎麽樣,更不敢反悔,只得打落了牙齒往肚裏吞。
和許輕舟見面的簽完了合同,許輕舟卻又反手給了她一份新的合同。
孫燕皺眉看着她:“你什麽意思?”
許輕舟嘆了口氣:“管理公司這種事情,我實在不怎麽擅長,還是交給你比較好?”
孫燕盯着她許久,而後冷笑:“你要我給你打工?做夢!”
沒了公司的股份,她還有資産,還有人脈,大可以從頭再來,憑什麽要在許輕舟手下可憐巴巴地領薪水?
許輕舟聳了聳肩,示意她先看看合同:“你看完了再做決定吧,其實我也不是非你不可啦,找一個職業經理人也是一樣的,只是覺得你對公司比較熟悉,所以先考慮你而已。”
這話說得何其趾高氣昂!簡直像是在施舍!
孫燕當即一咬牙:“不用!”
許輕舟也沒再繼續勸說,站了起來:“行吧,那我就先回去了,在我找到合适的人之前,你随時可以改變主意。”
她的目光輕輕掠過擺在桌面上的合同,沒再多說什麽,轉身離開了。
孫燕在許輕舟走後就把那合同拿過來往垃圾簍裏丢,卻又在最後一刻改變了主意,翻開了合同。
一個小時後,她打電話給許輕舟,說自己接受了她的提議。
許輕舟嗯了一聲:“行,我已經簽過字了,你自己簽了寄給我的律師就行,以後我們也不必見面了。”
合同的內容,是孫燕繼續管理公司,然後在享受工資的同時,獲得股權收益的百分之二十。
孫燕計算過,如今再出去創業畢竟有風險,要将體量做大也很不容易,而且哪怕只能獲得從前五分之一的收益,對普通人來說也是天文數字了。
留在公司的性價比比較高。
何況她見過許輕舟的手段,自然也不敢耍花招,會老老實實當一頭勤勤懇懇的老黃牛。
這樣許輕舟也會比較省心。
她不是初出社會的年輕人了,能忍得了這點氣。
孫燕知道,許輕舟是算準了這一點,才放心地把公司交給她。
明明是被信任了,孫燕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後來她又給許輕舟打過一個電話,詢問孫遠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那個枕頭究竟是什麽東西。
許輕舟卻神神秘秘地說她不會想知道,聽得孫燕心頭十分暴躁。
“行了!我都親眼看我你扒拉我兒子的腦袋了,難道聽你轉達一下還能吓出毛病來嗎?我花了錢,總該知道自己買的是個什麽東西吧?”
許輕舟哦了一聲:“看來你對自己的心理素質還挺有自信?行吧,你既然想聽,我說就是了。”
那個枕頭,是由人皮制成。
看着其貌不揚,觸之卻溫潤細膩,讓人着迷。
孫遠是被蠱惑了才會買回那枕頭,而後又被那觸感征服,慢慢對它産生了獨占欲,所以才會不眠不休。
解決的辦法也簡單,讓他清醒過來,再把會幹擾他的那個枕頭拿走,他自然也就恢複了正常。
許輕舟三兩句完解釋完了,孫燕卻有種“你在逗我”的感覺。
她有些猶豫地問道:“所以你那天扒拉他的腦袋,就是為了讓他清醒過來?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玄門裏不是應該有很多辦法能讓人清醒?
孫燕疑心自己的常識出了問題,又怕自己道聽途說的東西離真實差池過大,所以問得很小心。
而後她就聽到許輕舟說出了那個讓她血壓飙升的答案:“當然有啊,那不是為了吓一吓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