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二十二

二十二

孫先生讓司機随便帶着他進了一個會所。

他盡力讓自己維持平靜,情緒不外露時看起來有些過于嚴肅。

領班帶着姑娘們來的時候,孫先生的目光緩慢地在姑娘們身上游走而過。

他試圖看出些東西來,卻沒覺得這些姑娘有什麽區別。

妝容是千篇一律的烈焰紅唇,身上是相似的亮片吊帶連衣裙,腳下的恨天高也統一得仿佛團購的。

他皺了皺眉,索性不去理會自己的喜好,随手指了個姑娘,而後擺了擺手讓其他人離開了。

離開之前,他示意跟着的生活助理給所有人都派發了紅包,而後讓人無論聽到什麽聲音都不要來打擾。

衆人拿着紅包興高采烈地離開了。

門被關上後,孫先生轉頭看向了面前對着他笑得妖嬈的姑娘。

他擡手捏了捏眉心,想了想,讓助理也離開了。

——按照許輕舟的說法,他和他選中的姑娘單獨相處才會發現真相……至于安全問題,若這姑娘只是弱女子、他不至于翻車,若她真是精怪所化,許輕舟也應該有所安排。

讓助理提前離開,總比待會等他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再手忙腳亂補救才好。

助理再三确認,孫先生依然堅持讓他離開,助理只得走出門去到大廳坐下,不安地等待着。

房間裏只剩下孫先生和那個看起來毫無攻擊力的姑娘。

他皺着眉走了過去,那姑娘眼中的秋波蕩漾着朝着他的方向湧過來的時候,讓他有種心頭一動的感覺。

孫先生深呼吸了一口,擡手去抓她的手腕。

姑娘将自己的手腕輕盈地向着他的方向迎合,而後——

“啊啊啊啊啊啊啊!”

凄厲的慘叫陡然響起,姑娘仿佛被雷劈中一般癱軟在地,頭上布滿了一層薄汗。

汗水浸透了她的衣衫,她柔弱地擡手支撐在地上,微微擡起上半身擡眼望着孫先生的時候滿眼都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的迷茫。

“……這是怎麽了?”

她說話的時候帶着些氣喘籲籲的意味,為她平添了幾分暧昧妖嬈,讓孫先生下意識有些不忍。

而後孫先生短暫地感覺到褲兜裏的打火機忽地開始發燙,他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低頭看向地上狼狽的姑娘時滿臉駭然。

——那姑娘臉上的妝容開始脫落,而後她臉上的毛發開始生長,很快成了人身狐臉的模樣。

而後她四肢也開始生長出淺黃色的狐貍毛發,手也漸幻化成爪子的模樣。

孫先生滿臉的驚駭讓她意識到有什麽不對,下意識順着他的視線低頭,剛好看到自己的手徹底化作了狐貍爪。

她尖叫了一聲,而後眼珠一轉,立即俯身邊做了四腳着地的姿勢,奮力往窗戶的方向一躍。

孫先生這才反應過來如今不是慌亂的時候,下意識想要攔住她。

然而即便理智上知道該怎麽做,到底也是第一次遇見妖怪,腳下有些發怵,動作稍緩了些。

就是這片刻的功夫,那姑娘也徹底化作了狐貍的模樣、跳上了窗臺,身上的衣物随着她的動作滑落,沿着牆壁堆在角落的時搖曳着。

孫先生急得嗓子有些冒煙,而後忽地想起什麽,迅速把褲兜裏的打火機掏出來,向着那個方向一丢——

打火機落在狐貍身上的時候忽地爆開,而後他聽到一聲凄厲的慘叫,眼前是一片明亮的火海。

咯噔一聲,是打火機掉落在地上發出的清脆聲響。

孫先生下意識張大了眼。

定了定神才發現那火海是他的錯覺。

試圖逃走的狐貍如今被一個過分明亮的籠子關着,奄奄一息、生死不知。

孫先生猶豫一下,沒有走過去查看,而是摸出手機給許輕舟打了個電話。

許輕舟有些意外:“暈過去了?它攻擊你了?”

孫先生下意識搖頭,而後立即又反應過來電話那頭的人看不到他的動作,開口解釋道:“那倒沒有,只是它想跑出去,我想攔住又沒敢追,就用你施過法的那個打火機丢了一下,然後就這樣了。”

許輕舟:“……我記得我跟你說過,她跑就讓她跑,我在外邊守着。”

孫先生沉默了一下。

而後他想起來,許輕舟确實和他說過這番話。

只是他剛剛一緊張,徹底把這叮囑給忘記了。

他嘆了口氣,而後覺得自己現在腿肚子還有點發軟,聲音變得有些疲憊蒼老:“我一緊張忘記了……那現在怎麽辦?”

許輕舟:“你能把那狐貍帶出來嗎?”

說話的同時,許輕舟眯了眯眼看向會所的大門口。

夜色已濃烈,會所門口卻是門庭若市,幾個不同角度的監控也交替着、沒有渾水摸魚的空間。

她輕輕嘆了口氣。

這事也怪她,之前孫先生表現得實在太冷靜太淡定了,讓她覺得他好像并不是很害怕的樣子,所以沒有跟着他進去。

現在要進去也不是不行……只是實在有些麻煩了。

孫先生莫名從許輕舟聲音裏聽出些許失望之意,他張了張嘴,剛要說些什麽,許輕舟的聲音卻在他想清楚自己要說的話之前響起。

“算了,我自己想辦法進來吧,你先等着。”

話音平靜利落,并沒有多少抱怨的意味。

孫先生卻莫名覺得許輕舟有點看不起他。

她那話仿佛在說“算了,愚蠢的凡人,什麽事都做不好,還是就這樣老老實實待在原地等着我的拯救吧”。

孫先生的勝負欲一下子就起來了。

這一瞬間,他把剛剛的緊張和恐懼都抛在了腦後,沉聲道:“不必!你等着,我自己想辦法把這狐貍帶出來!”

許輕舟皺了皺眉,猶豫了一下。

孫先生見她不搭話,再三強調如今狐貍已經昏迷過去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他帶出來沒有任何問題,讓她放心,安心等着便是。

許輕舟想說她擔心的并不是他的安全,而是他無法解釋為什麽他和一個姑娘在一個房間單獨相處之後,姑娘不見了、卻多出一只狐貍。

然而孫先生言之鑿鑿,許輕舟覺得自己至少可以讓他試一下。

本來她沒把他的承諾當回事,只是覺得自己可以趁着他嘗試的時間想想如何潛入更驚動最少的人方便善後,沒曉得短短不到半個小時後,孫先生就自己走出來了。

在他身後,是提着禁锢着狐貍籠子的生活助理,十分茫然地跟着孫先生。

再之後,是滿頭大汗的會所領班,對着孫先生點頭哈腰不住說着什麽。

孫先生一副十分生氣的樣子頭也不回地往車上走,生活助理從兜裏掏出一張名片遞給了那個領班,和他說了幾句什麽,也轉身跟着孫先生上了車。

裝着狐貍的籠子被放置在後備箱,助理先生的臉色看起來有些費解卻十分正常,絕對不是受了驚吓的樣子。

許輕舟眯了眯眼,看了一眼明顯驚魂未定的孫先生,沒有說話。

孫先生吩咐司機先将助理送回了家,而後回到自己家中時又拒絕了司機幫忙提狐貍籠子的建議讓他自己去休息,最後轉身看着許輕舟的時候臉色沉穩。

還是之前那副很可靠的樣子,卻讓許輕舟有種他身後有根尾巴在搖晃着求表揚的錯覺。

許輕舟:……?

她猶豫了一下,覺得雖然不知道孫先生這愛好是怎麽一回事,但客戶這點小小要求還是可以滿足的。

于是她随手将狐貍籠子提在手中,開始詢問孫先生是如何脫身的。

孫先生的聲音四平八穩:“很簡單嘛,我就告訴他們,那姑娘用領帶蒙着我的眼睛說要和我做游戲,我等了許久卻沒聽到她再說話,自己扯掉領帶後卻發現她早就不見了,屋子裏只剩下一個籠子和一只狐貍,她的衣服還落在窗邊,就這麽憑空消失了。”

許輕舟:“然後他們就信了?還讓你把狐貍帶走了?”

孫先生哼了一聲:“我管他們信不信呢!我發了一通脾氣,告訴他們我只是出來玩、不想承受道德壓力,不想幹這行可以早說,不用神神秘秘地玩這種臨陣脫逃的樣子,仿佛我是強搶良家的惡霸一樣!”

說話間,孫先生已走到客廳,猶豫了一下之後,他選了個離那狐貍比較遠的位置坐下,繼續道:“我告訴他們,人家幹這行也得講究個你情我願,這種事情傳出去了對誰都不好,他們吓得不行,生怕我一宣揚影響他們的生意,急急忙忙和我禮道歉。”

他又停頓了一下,覺得口有些幹,站起來到飲水機旁接了一杯水一口氣喝下去大半杯才繼續:“我再罵罵咧咧幾句,表示遇上這種事情糟心透了都沒有玩的心情了,然後再表現出自己想發洩又有所顧忌的樣子,最後惡狠狠地表示自己要把這只狐貍帶走,等那女人回來了自己來找我要。”

終于說完,他不動聲色地看了許輕舟一眼。

許輕舟對着他笑了一下,做了個佩服的手勢:“此前是我考慮不周,讓先生受了驚吓,才引出個尾巴來,多虧孫先生機敏,不然我可得為此耗費不少的時間。”

孫先生的眉斜斜地挑了一下,嘴角迅速起了個幅度,卻又在他意識到的瞬間壓了回去。

他沉聲“嗯”了一下,極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道:“大師不必客氣,那……我們繼續?”

孫先生飛快地看了一眼籠子裏的狐貍,又迅速移開了目光,轉而盯着許輕舟。

許輕舟點頭輕笑:“先生放心,我可以保證,今夜之後,你不會再為此事煩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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