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冷
青右颔首。他那小腦袋瓜子點頭是極容易的，從前做蛇的時候，也是那麽圓圓的一小團頂在修長柔軟的脖子上，一不留神就會垂下來。
小妖怪雖然純良，穆铮可沒想趁人之危。答應将其收留，不過是出于一時的好心，真要是被妖精迷惑，反而不值得。
思及此處，穆铮淡然道：“罷了，過來吧。”
青右忙答應着，上前走了幾步，又眼巴巴的望着穆铮，“我能坐下來吧？”
恍惚見素月姐姐她們都是站着伺候人的，不過要青右站着吃飯，怕是做不來，他還沒這麽大的本領。
規矩是規矩，穆铮性子就不是會被規矩桎梏的人。
他觑了青右一眼，“當然。”
小妖怪于是喜孜孜的挨他坐下，瞅着滿桌豐盛的飯菜，心裏幾乎樂開了花。有幹燒鲫魚、神仙鴨子、元寶肉、杏仁扣豬肘等等，不勝枚舉。
只要是新鮮的葷食，青右都喜歡。他夾了一個豬肘，正要放進嘴裏，冷不防見穆铮一眼不眨的盯着他，他這才記起素月講過的規矩，忙停下筷子，兩手平伸向前，道：“少爺請先用。”
穆铮的目光仍落在他臉上，仿佛能将他臉皮鑿穿似的。
青右有些心慌，掩飾着将那塊豬肘夾到他碗中，殷切的道：“少爺，您嘗嘗這個，很好吃的。”
他不知道穆铮癖性好潔，但凡別人碰過的筷子都嫌髒污，不過看着小妖怪這副單純讨好的模樣，大約也沒人能對他生起氣來。
穆铮更是鬼使神差般的咬了一口，皺眉道：“太油了。”
說罷便重新撥回小妖怪碗裏。
“油嗎？”青右疑惑嘀咕，抓起肘子大快朵頤，“挺好的呀。”
還真是愛吃肉呢。穆铮斜睨他一眼，淡淡說道：“別着急，慢些吃，又沒人和你搶。”
青右連連點頭，倒不忘勸說穆铮，“您也吃呀，不餓嗎？”
穆铮還真不怎麽餓，傍晚在外頭墊了點肚子，眼下不過是虛應差事。再說了，秀色可餐，光是看着小妖怪狼吞虎咽的模樣他都覺得飽了。
青右可不會客氣，風卷殘雲的一頓大嚼，桌上的東西便去了七七八八。
穆铮這時才發覺小妖怪的食量頗大，幸好穆家有錢，不至于養不起他。見青右一副心滿意足的模樣，他忍不住問道：“吃飽了沒？”
青右惬意的打了個飽嗝。
還真是不拘形跡。穆铮忍住笑意，命底下人将杯盤碗箸撤去，便有人回道：“淨室裏已放滿熱水，世子您可要過去洗漱？”
穆铮一貫都是得洗個熱水澡方好就寝的，今日他偶然突發奇想，不如叫了小妖怪進去伺候，他的手那樣柔軟靈巧，搓起背來一定舒服。
不過想想還是算了，穆铮規矩不要人伺候，驟然因此破例，府裏不定會怎麽掀騰。
按捺住心頭的癢癢，他板起臉道：“天色不早了，你也早些回房休息吧。”
青右一吃飽就容易犯困，這下他可真成一條懶蛇了，迷迷糊糊向穆铮行了個禮，便搖搖晃晃朝後院走去。
穆铮看着很有些擔憂：他到底記不記得路？
好在青右沒頭蒼蠅般的亂轉了一陣，居然奇跡般的找着了抄手游廊的方位，方推門進去。
穆铮松了一口氣，覺得自己提前了體會了做父親的感受：能成人的小妖怪當然已不小了，不過心智蒙昧，仍如孩童一般，總叫人提心吊膽。
他還說自己有孩子，瞅他那樣，怕是生了也不能養罷。穆铮啼笑皆非的搖了搖頭。
青右那間屋子坐落在西邊，日照稀薄，一到晚上就格外發冷。且如今尚在早春，本身也是寒意陣陣，素月等人身強體健的不怕凍，可青右蓋着那床薄被，半夜裏卻不禁打起哆嗦來。
他搓了搓手，覺得身子都有些僵硬了。
這樣子鐵定是沒法入眠的。青右只得披衣起身，早知如此，還不如分撥一間兩人合住的，至少屋子裏多些暖意。
坐困愁城的想了一陣，青右也沒法去找素月碧雲求助，都說男女授受不親，深更半夜，他雖是個妖怪，可也是個男的。
若是找別人吧，他剛來這院裏，也沒認得幾副生面孔。
苦思冥想了一陣，青右只能聯想到穆铮。悄悄掩上門出去，只覺夜風刺骨，小妖怪只得豎起衣領，借着微涼的月光，仔細辨認穆铮的住處。
隐約記得素月姐姐說過，世子爺住的廂房靠近一竿修竹，竹影搖搖，夜裏倒是看得清楚。
青右一喜，忙三腳兩步趕過去。他倒也沒有忘掉忌諱，先擡手叩了叩門，沒有人應。
莫非已經睡熟了麽？
青右咬着唇，終是橫一橫心，大膽推開房門。
屋子裏頭黑黢黢的，瞧不見裏頭的陳設如何，倒是帳中影影綽綽的，約略躺着一個人影。
少爺就在床上睡着呢吧……青右試探着走近，想靠近他的身體汲取一些溫暖，誰知下一刻兩手就被人捉住反剪到背後。
那人冷冷問道：“誰？”
是穆铮的聲音。
青右疼得眼淚汪汪的，兩手還被他擰着扭不回來，他雖然骨節柔軟，但穆铮不知練得什麽功夫，制服起妖怪也不遑多讓。
他只能委委屈屈的答應一聲，“少爺，是我。”
穆铮從那帶着哭腔的聲音裏辨認出青右的身份來，皺起眉道：“你來做什麽？”遂将他放開。
半夜三更的，還以為是刺客。
青右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嗫喏道：“那屋子我住不慣，不知能否和少爺您一起睡……”
穆铮心中一凜，這麽快就露出本性了麽？就說這妖怪一定不會好意。
他不禁多看了青右一眼。
青右不曉得他為何突然疾言厲色，只能怯怯的道：“我冷……”
字面上的那種意思。
還好穆铮沒讓天馬行空的思緒跑遠，及時會過意來，拉起小妖怪的手摸了一把，又凉又滑，看來真是凍着了。
青右乖乖由他牽着，只覺穆铮手心溫熱，一股暖流從腕上流到心間來。
少爺的身體應該也很熱罷……青右看着眼前高大健碩的男子，情不自禁咽了口唾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