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吃飯

世子爺的臉有些白，俊白中又透出一抹紅來。

他輕聲咳了咳，“如一般的小厮即可，你在周家，他們沒教過你嗎？”

青右搖搖頭，“我在那邊只做些粗使活計。”

他來京城的日子尚淺，周家上下等級又極森嚴，還輪不到他來伺候主子。

青右低頭看着自己的一雙手。本來是嬌生慣養的皮肉，從沒做慣重活，也不曉得會不會磨粗糙了。

妖怪的資本就是臉，否則如何來引誘凡人？是以青右極愛惜這副身體，絕不能輕易糟蹋了。

穆铮瞥見他那雙白生生的小手，心裏倒有些奇異的動蕩，勉強挪開視線，“你放心，我既要了你過來，自不會虧待你。況且我們穆家的粗使下人已夠多了，還用不着把你編排進去。”

他頓了頓，又看着青右，“你想怎麽伺候？”

方才小妖怪所說，倒仿佛話裏有話似的，容不得他不多想。

青右的臉紅了，本來就相當顯少年稚氣，這會兒那張桃子臉就變成了粉光瑩瑩的水蜜桃，仿佛晚霞落到臉頰上來。

他支支吾吾的開口，“就是……或者我晚上可以給您試一試。”

妖界可沒有人類那麽多規矩，要是穆铮願意，他是無所謂的。

世子爺心中一蕩，忙正色道：“胡說，你把我想成什麽人了？”

努力維持住嚴肅的表象，穆铮告誡他道：“總之，我把你留下來，你也別打什麽歪主意，若你所言無虛，我自會好生待你，否則，就別怪國公府不留情面。”

其實穆铮對于青右那番有孕的說辭，仍然是半信半疑的，不過看這小妖怪天真無知，諒來不會說謊，才姑且答允他的請求——退一萬步講，倘若青右騙了他，反而欲行不軌之舉，他也自有辦法将這狡猾的妖精制服。

青右乖覺的點頭，他法力不高，本來也做不了多少壞事，只想試一試那雙修之法，提升一下自己的修為而已——而且，這得在穆铮本身樂意的情況下。

見他樁樁件件都同意，穆铮放心大半，遂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這些事本不必他管，府裏自有名冊登記，問清楚，不過是為了叫起來方便。

青右老實的報上名諱。

穆铮聽了便皺眉，“奇怪的名字，你爹娘給你取的嗎？”

長得這樣白，只有眼瞳帶點微綠，如何稱得上“青”，這倒罷了，“右”字又該作何解？

青右小小的抗議一番，“不奇怪，我從小就分不清左右。”停了一下，又補充道：“我爹娘早就不知去向，更不會給我取名字。”

蛇類是不會撫養後代的，青右從出生就沒見過自己的父母雙親，不過他早就習慣了，反正還有一大群同伴陪着呢——盡管如今也都各奔東西。

是個可憐的妖怪。穆铮在心底下了結論。

盡管有些同情，但也僅止于此，他可沒心思去管妖界的瑣事，只将一個丫頭喚來，吩咐了一番，自己便起身離去。

素月聽完自家主子耳提面令的交代，心裏便有了計較，笑盈盈的向青右道：“你便是周家那小厮？好，随我過來吧。”

青右擡腳跟在她身後。

穆铮穿過了垂花門，下意識的回望一眼，只見盡管有素月在前頭引路，小妖怪還是迷迷糊糊走岔了道，可見關于他名字的來歷，至少他沒有說謊。

穆铮不禁莞爾，認真看了片刻，直到小妖怪确确實實進了回廊，才搖搖頭笑着離開。

素月将青右領到他所住的那間耳房安頓下來，自己已然出了一身的汗，背心都透濕了。

她只覺得納罕，這小厮除了長得好些，行為舉止卻好生遲鈍，遠不像周家那些訓練有素的下人，難不成世子爺收他真的只為暖床的？

也就怪不得會為他單獨撥一間耳房了，別的奴仆可都至少兩人住一間的。這種特權，無疑顯示了世子爺對他的優待。

盡管內心有些嫉妒，素月并不因此感到不平。本來這院子的大小事務都由世子爺說了算，她們不過是些管事的而已，世子爺吩咐什麽，也只需照做就是，容不得別人質疑。

況且，住不住的長，也須看這少年郎的本事。多少美人都入不了世子爺的眼，不見得得了個男寵就和老房子着火一般，且看以後吧。

素月正若有所思，碧雲從游廊的那頭過來了，悄悄問道：“如何，主子到底怎麽說的？”

素月微微一笑，“還能如何，左不過就那樣混着罷了。”

盡管穆铮并未明說，但瞧他對待青右的态度，顯然不是一般的下人。當然，青右是男的這一點就決定了他的上限，世子爺年紀漸長，日後總得娶一位嬌妻、納幾房美妾，為他生兒育女的。

男人可生不出孩子來。

碧雲對這件事的興趣卻頗大，正欲細問，穿着一身整整齊齊青布衣衫的小厮出門來，甜甜的問道：“兩位姐姐，有什麽活計吩咐我做嗎？”

他笑起來的時候，嘴角便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讓人恨不得想戳上一戳。

真可愛呀，碧雲素月皆忍不住想着，碰上這樣的對手，讓人想發火也生不起氣來。

素月情不自禁的以笑臉相迎，“用不着，你好生歇息去吧，等世子爺回來，我自會叫你的。”

青右歪着頭想了想，有些困惑，“但，世子花錢将我買來，總不能什麽也不做吧？”

當然要做，可不是白天做，那是晚上該應付的事。素月這般想着，苦于不能明說，畢竟她還是個黃花大閨女呢，這種話叫她怎麽出口。

到底是碧雲機靈，擡了擡下巴道：“既如此，你就到花圃把那些花澆一澆吧，這幾天不下雨，地都幹了。”

青右答應着，提着噴壺規規矩矩的的向花圃走去。

碧雲忍不住搖頭，“真是個傻子，讓他做什麽怕是都不知道反駁的。”

素月從旁取笑道：“說得這麽嚴苛，你還不是給他派了最輕省的活計？我看你也就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罷了。”

碧雲臉紅了，蠍蠍螫螫的道：“我這不是看在世子爺的面子麽……”

但就算沒有穆铮的囑托，也沒人想到給這孩子多少下馬威。瞧他生得這樣瘦小支棱的模樣，一陣風都能吹倒似的，哪還能給他分派髒活累活呀？瞧瞧都覺得不忍。

說是形如娈寵，恐怕也只有一張臉可以看看，世子爺那樣高大強健的人物，不曉得這小厮床笫之間能否經受得住，可別暈過去罷。

想想便覺得臉紅耳熱，兩個未經人事的丫頭對視一眼，互相取笑起來。

穆铮身為世子，在這府中地位卓然，因他素來事情繁多，每每回到府裏都已錯過了晚膳的時候，索性不與其他人一道用膳，只在自己的小廚房內開夥。

今晚也不例外。

穆铮看看院中昏霾的天色，驀地想起午後趕來投奔的小妖怪，不知他現在如何了？

沉吟了一剎，穆铮停下筷子，命人将青右喚來。

小妖怪見到他，面上很有幾分痛苦的神色，捂着肚子一路跌跌撞撞過來。

穆铮不由着了忙，下意識的站直身體，“怎麽了？”

不會這麽快就孩子出事了吧？想到坊間流傳的那些家家戶戶的秘聞，誰家的媳婦小月了，誰家的閨女見紅了，穆铮的腦子便不可遏制的向奇奇怪怪的方向跑去。

青右一手扶着桌子，一邊虛弱的開口，“我……餓了，還沒吃東西……”

那可真是餓得夠厲害的。穆铮瞅着他，覺得自己仿佛媚眼抛給瞎子看，白擔心一場。

世子爺冷聲問道：“她們沒讓你吃飯嗎？”

要真如此，或許該管一管府中的下人，連他的人也敢欺負了——無形中，穆铮已将這小妖怪納入自己的保護範疇內。

青右搖搖頭，苦着臉道：“不是，素月姐姐她們送的東西我吃不太下。”

蛇都是只吃肉的，素月碧雲兩個送來的飲食卻半點葷腥都瞧不見。倒不是故意苛待，她們自己也是這等吃法，生怕一點油腥就破壞她們保持身材的計劃，卻沒想到別人是不吃素的。

穆铮沒想到會是這種理由，只覺啼笑皆非，忍不住彎起唇角，“所以你到現在還沒用一頓飯？”

青右拼命點頭，同時可憐兮兮的看着他，要是穆铮願意施舍他一點飯食，那就再好不過了。

穆铮只覺心情大好，往日看起來乏善可陳的飯菜仿佛陡然變得有滋有味，他故意皺起眉頭，頤然道：“這不合規矩呀，若開了你這個例，以後人人都來和我搶，我這個主子反而得餓着肚子？”

大約是小妖怪看起來太軟萌可欺，穆铮才忍不住想逗他一逗，借以滿足自己的惡趣味。

青右似乎沒想到自己會受到刁難，只得弱弱的道：“我吃得很少的……”

眼看穆铮無動于衷的望着他，青右橫一橫心，索性學着那戲文裏的故事道：“要是少爺願意賞我一口飯吃，讓我做什麽都可以。”

“哦~什麽都可以？”穆铮有意拖長聲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