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對峙

女孩子從來不肯在穿戴上委屈自己，國公府又是歷來的豪富。安若微雖然佯裝淑女，不過大約是被金光晃花了眼，這會兒就身不由主了。她所挑揀的那些都是上造的式樣，足足加起來有六七百兩之多，這還是算在穆家乃老客戶的份上，打了折扣，否則，恐怕得千兩銀票出頭。聽說餘杭的安家近年來已大不如前，甚至還在外頭欠了債，安若微的娘親想必也沒機會給她打好首飾，這也難怪她無意中展露了貪婪的本相。

青右對這個數字卻沒多少概念，他歪着頭想了想，“很多麽？”

一千兩銀子究竟是多少？銀票又是什麽，能吃麽？

穆铮為了吓唬他，直接舉了一個簡單生動的例子，“若把這些銀子拿去買面粉，做出的糕點能把護城河填滿。”

青右吓得立刻從他腿上坐了起來，“這麽多呀！”

這會子他倒有些肉痛起來，雖然那不是他的錢，但畢竟是從穆铮兜裏掏出來的，青右無形中覺得自己的口糧被人奪去了，真心疼。

他那肉嘟嘟的小臉不禁肅正了起來，義正辭嚴的告誡他道：“以後可不能這樣了啊！”

穆铮攤開兩手，故意重重嘆息，“難啊！以後她若是嫁進咱家來，少爺我兜裏所有的銀子只怕都要被她搜羅去了。”

他用手指點了點青右的額頭，忍着笑一本正經的道：“當然，也不可能有多的銅板給你去買糕點。”

小妖怪不禁憋紅了臉，眉宇間也顯出憂心忡忡的神色，他真個開始思量今後的日子該怎麽過。之前碧雲向他陳述利害時，他并沒認真放在心上，想着穆铮娶不娶親與他有何相幹，原來連他今後的口糧也會受到影響麽？

小妖怪驚慌不已，幾乎化作木胎泥塑。

穆铮吓唬夠了，這才心滿意足的擁抱著他，吻着他的耳鬓道：“現在你還想我另娶他人為妻室麽？”

青右雞啄米似的點頭，不想了，再也不想了，他可不願過上連糕點都吃不飽的日子，那多倒黴啊！

在那之後，青右邀寵的功夫便突飛猛進，他幾乎晝夜不息的纏着穆铮，生怕他跑到別處去，當然更不可能偷偷與那安若微見面。

碧雲看在眼裏，頗有一種我家徒弟初長成的欣慰，難得這小子居然開竅了。這樣最好，有他把世子爺拘在頭裏，那表小姐自然該知難而退。

她卻想不到安若微竟親自找上門來了。

碧雲開了院落門，見這個美麗中略帶些微憔悴的女人立在門口，着實有些吃驚。安若微的衣裳上沾有露水，靴子面上還有些清晨的泥土，可見她是一大早趕來的。

穆铮又不在，她來幹什麽呢？碧雲抵住門，直截了當的拒客，“世子爺不在，表小姐請回吧。”

雖然看出自己不受歡迎，安若微并不生氣，依舊微微的笑着道：“我不是來找表哥的，聽說這裏有個叫青右的小厮，我想見一見他，可以麽？”

她想見青右？碧雲不免更加警覺，慎重的撒了個謊，“恐怕您得失望，青右也随公子出去了。”

安若微敏銳的捕捉到她眼裏的一絲閃躲，便知對方所言不實。其實安若微來之前就已打聽到穆铮是獨自一人出去，否則她也不會有膽量過來。

雙方正僵持着，身後一人經過荷池，打着呵欠道：“碧雲姐姐，你在和誰說話呀？”

這傻小子，早不醒晚不醒，偏偏這時候出來！碧雲哀嘆不已，卻也只好放安若微過去，接着假裝驚嘆的道：“原來你在裏屋睡着？我還當你出門去了。”

青右眨巴着惺忪的雙目，渾然沒察覺到空氣中泛濫的危機。

安若微眯起眼睛遙望過去，但見他衣衫散亂，領口微微敞着，腳上只趿着木屐，瑩白的十根指頭露在外面，便知他的确是睡到這時候才醒——為什麽這樣犯困呢，內裏的緣由就不得而知了。

但即便不問，安若微也能猜到那兩人風流缱绻的故事，臉色不由往下沉了些，但随即記起來意，仍舊和和氣氣的說道：“青公子，能否借一步說話？”

她這樣稱呼，自然是為了表示尊敬，也證明她沒把青右當一般的下人看待，而是一個與她身份相當的人——至少在競争穆铮的地位上差不多。

青右被晨風一吹，可算清醒了些，但目光仍是茫然的，他想不通這位表小姐有什麽話要單獨與他說，她不是喜歡穆铮麽？自己又不能代表穆铮。

但對方特意前來，青右也不好拒人于千裏之外，他點點頭答應下來。

兩人來到一間寬綽的花廳裏，安若微還特意用一架厚實的屏風擋住門口，這樣那心思古怪的丫鬟想偷聽也沒法子。

碧雲還真個想偷聽，但碰上這樣心思缜密的對手，她也沒法子，只好恹恹的退下，準備另尋思路。

這廂安若微見四下無人，方才放心大膽的與青右交談起來，開場白自然是交流籍貫、出身以及家中境況。

因之前穆铮偶爾拉着他出去見客，也為青右編造了一套合乎情理的身世，青右便照着穆铮所教原原本本道來，不外乎是老鄉遭了天災，全家人都餓死了，他自己因生得好些，才被拐子視為奇貨可居賣到京城裏，誤打誤撞的與穆铮結識。

安若微邊聽邊點頭，與她自己的猜測倒是不謀而合。

寒暄已畢，就該談正經事了。安若微端起茶盅細細抿着，一面偷眼向青右瞟了下，閑閑問道：“你很喜歡世子爺麽？”

照她的想法，這伶俐童兒必然會先矢口否認，力證清白，等實在掩不住了，才會半吐半露的說實話——反正她也不着急。

然而令安若微吃驚的是，青右卻徑自點點頭，一點兒也不掩飾的道：“是啊。”

安若微幾乎呆住，要該說他是缺心眼呢，還是在故意示威呢？她哪知穆铮已與青右交流過府中事，青右也從穆铮口裏得知，表小姐可能猜到他二人的消息，那他還裝什麽，不是白費力氣麽？

安若微本是有備而來，但見對方這種大剌剌的态度反而難以招架，她掩飾着抿了口茶水，笑道：“你倒是個直性子的人。”

青右很是厚臉皮的接受了對方的贊譽，“是啊，少爺也常這麽說我。”

安若微幾乎吐血，呃，天底下竟真有這樣自賣自誇的人？她開始懷疑穆铮的品味了，難道衆裏尋他千百度，尋來的就是這麽個聽不懂話的傻子，還是只要一張臉好看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