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口舌

忍住對自己三觀的懷疑,安若微放下杯盞,閑閑笑道:“你聽說了我要嫁給表哥的事麽?”

既然對方是這樣的頭腦,那當然也看不出她在擺空城計,安若微決定虛晃一槍,先探探底細再說。

青右當然是聽過的,穆铮已同他說過多次了,因此便道:“聽說了。”

想一想,他又補充道:“不過少爺是不會娶你的。”

安若微恍然覺得胸口中了一箭,頭一次覺得還是餘杭那些虛僞的世家之女相處更加舒服,這真性情的人說出的話才是殺人不見血的刀啊!

用不着再問對方是怎麽知道的,那等于自己沒臉——自然是穆铮親口向這小厮保證過,他才能這樣肆無忌憚。

安若微忍住胸口微微的抽痛,仍舊保持着和悅的态度,笑吟吟的道:“那可不見得,這親事也不是世子爺一人可以決定的,若兩家商議好了,世子爺不願意也沒法子。”

雖說安夫人最心儀的兒媳未必是她,但為了保持底氣,安若微還是愉快的撒了個謊,好像自己已是國公府未來的女主人。

青右從話本上也看過不少逼婚的故事,這樣想來也對應得上,他便點了點頭道:“若是這樣,那我也沒辦法。”

穆铮要娶妻就娶吧,只別忘了他就好。

安若微見對方已上鈎,便趁勢道:“但這樣就不妥了。你想啊,國公府是怎樣的門第,老國公爺是怎樣高風亮節的人物,世子爺又是他老人家一手教導出來的,若被人知曉他在娶親之前就另外置有家世,還養了個小童做寵兒,你讓國公府的臉往何處擱?”

青右被她說得糊塗了,“國公府……有臉麽?”

他以為那棟宏大的宅邸門前就兩個石獅子呢,倒是看不出臉的模樣來。

但是他這番話卻被安若微會錯了意,她不禁倒抽一口涼氣,這寵兒好大的膽子,竟敢這樣诋毀世子爺的門庭,究竟是給他的底氣?

也對,想必他忖着自己一介男子之身,永遠也不可能進國公府的大門,才這般有恃無恐吧。

安若微想到自己日後有可能成為公府的主母,眼裏卻是容不下這根細刺,這也正是她今日過來的目的——要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說得這寵兒心服口服,心甘情願的退出這場戰争,這樣就沒人來打擾她與穆铮了。

安若微見拿國公府的名聲勸不動他,只好從另一處下手,“那麽世子爺呢?你就一點不顧慮大表哥的聲譽了?固然京中男風之事算不得稀奇,大表哥卻是受聖人訓-誡長大的,又得天子器重,若不能潔身自好,事事為國公府的楷模,別人又該怎麽想他?你既然深愛表哥,難道一點也不為他的顏面着想麽?”

青右似乎聽懂了些,果然有所動容,不安的道:“那……我該怎麽做呢?”

安若微見情勢在朝自己的預期發展,不由得暗暗高興,清了清喉嚨道:“未免表哥成為千夫所指,到時候再落人笑柄,你也該及早打算為好。”

她頓了頓,說道:“你要是願意,我會命人送你去餘杭,或是別處也好。再賞你一筆銀子,足夠你置幾畝地,或是開幾間鋪子,保你後半生可以衣食無憂,你覺得如何?”

她滿以為自己的考慮已足夠周到,甚至可說盡善盡美,對方若是識趣,就該立刻答應才是——戲文裏不也是這麽寫的麽?

誰知這面容俊俏的小厮卻搖了搖頭,認真的看向她道:“不成。”

“為什麽?”安若微明顯聽到希望的破碎,她将底牌亮的太早,現在招數也用老了,再翻不出新花樣來。

青右的理由自然十分簡單,“我是不會離開少爺的。”

看來自己先前的功夫都白費了,這人竟如此不受教。安若微不無失望的道:“那你就不為大表哥的名聲着想了?”

青右奇怪的看着她,“我喜歡他,他喜歡我,為何要管別人怎麽說?”他笑了笑,聲音柔和下來,“表姑娘,你是為別人而活的麽?這門親事,真的是你自己願意的麽?”

其實這在他而言只是一句尋常的問話,但安若微聽後卻恍然如遭雷擊,怔怔說不出話來。

是呀,一直以來,都是她母親與家裏人在勸說她嫁給穆铮,理由自然是二人從小長大,彼此熟識,當然更重要的,是安家已漸趨破敗,若能得到國公府的助力,那才是功德一樁;但,她真的真心想成為穆铮的妻子麽?

這麽久沒見,她其實早就忘了穆铮的相貌,再度相逢的時候,固然覺得這位大表哥十分英俊,以致于下意識忽略了對方的生疏。但,好歹她也是餘杭嬌養長大的小姐,何苦為了一樁并不合适的婚事去遷就一個并不真心愛自己的男人?這樣用盡手段得來的姻緣,果真能得到幸福?她還很年輕,她只有十六,就這樣輕輕松松的把自己嫁進穆家,這和窯子裏買一個女人有何分別?可以想見,即便她有幸做了穆家的主母,下人們也不會因此多看得起她,尤其在她還拿夫家去補貼娘家的窘迫;至于穆铮,她要是在青春正茂的時候都不能吸引他的視線,如何能指望日後他會對自己回心轉意,那不是太滑稽了麽?

安若微就這麽呆呆坐着,心思已然飛到天外。

還是青右的呼喚将她給驚醒,“表姑娘,表姑娘!”

安若微回過神來,見那小子仍在不住地喚她,臉上倒是真心的關切——想必因她是穆铮的親眷。

眼眶下一陣潮潤襲來,安若微再無二話,兩手捂着臉便一陣風似的出去了。

青右只來得及拾起她落下的一件猞猁皮披肩,走出院落一看,只見安若微已乘上來時的馬車沿原路回去了,匆匆如見鬼一般。

算了,還是等會兒再托人捎回府裏吧。青右嘆了一聲,轉過身就見碧雲古怪的盯着他,“你跟她說了什麽,表小姐跟丢了魂似的?”

碧雲原以為照那安若微的手段,青右必然招架不住,誰想卻是對方丢盔卸甲,逃也似的走了。難不成這小子深藏不露,看着老實,其實一肚子壞水?

“沒說什麽呀,就是閑聊家常而已。”青右被她盯得發毛,但其實頗為無奈:他真的什麽也沒做嘛!

結果晚上穆铮過來時,便跟他說,安若微稱風疾已愈,又思念家中父兄,因此連夜就雇船返回餘杭去了,她母親苦心勸她多留幾日,怎麽也勸不動,只好随女兒一同回去。

至于婚事當然也不必再提起,誰知道表小姐下次什麽時候過來?既然國公府的姻緣不諧,她總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已經十六歲的大姑娘,沒準下次過來就成親了。

青右聽到這個難得的“喜訊”,不禁松了口氣,他還真怕這位表小姐賴着不走,雖然外頭的流言膈應不了他,但若表小姐隔三差五的來轉轉,他還真受不住。

穆铮見他這副如釋重負的模樣,不禁笑起來,“我怎麽聽說是你把她勸走的?她本來在那府裏過得好好的,今日過來一回,回頭就改了主意,不是你的功勞還能是誰的?”

“那你可真是冤枉我了。”青右連連擺手,苦着臉将他與安若微的對話原原本本的道了出來。

穆铮聽罷,心裏便有了計較,對青右這條混跡人世的蛇不禁刮目相看:難為他看着呆呆傻傻的,居然是個切開黑,難怪沒他的那幾年也過得很好呢!

當然,從今以後他就是青右的依靠與屏障,有他在,青右只會過得很好。穆铮這般想着,摟住小妖怪肉肉的肩膀,任他在懷中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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