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 2

Chapter 2

任海黎坐在客廳,透過昏黃燈光看着那個在廚房裏忙碌的身影,一動不動,不知過了多久,只是不錯眼地那麽看着。

系着圍裙的蔣孝柔轉身走出來,手裏端着剛剛煮好的番茄煎蛋面,她把碗放到了任海黎的面前。

“晚上還是要好好吃飯,靠餓肚子怎麽能減肥。”蔣孝柔邊說着,邊把筷子遞了過來,“大半夜受不了又喊餓,這不瞎折騰自己麽。”

“我就給你煮了一兩,怕不好消化。”她繼續唠叨着

從面湯裏蒸騰起來的熱氣撲在了任海黎的臉上,濕潤,又酸澀。

如果這是一場夢,為免太過于真實。

她有多久沒有見過媽媽這樣健康又清醒的樣子了?

任海黎記不得了。

她只覺得眼前的情景無比珍貴,尤其是,當她想起昨天去療養院探望的時候媽媽還在問她期末的家長會什麽時候開。

“等什麽呢,快吃啊。”蔣孝柔解下圍裙,擡眼一看,皺了眉,“怎麽回事,是不是有話想說?和男朋友鬧別扭了?”

我還有哪門子的男朋友。

任海黎這麽想着,輕輕一笑,正要開口,就見對方說着“等會兒”然後站起了身又往廚房走去。

她知道媽媽肯定又去熱牛奶了,像以前那樣哄她睡個好覺。

其實牛奶沒有酒精有用,但她不敢說。

任海黎吸了吸鼻子,低頭喝了口湯——她不由一頓,舌尖熟悉又真實的滋味催促着她挑起幾根面條,咬在了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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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突然一暗。

漆黑的廚房,只有沙發旁的落地燈亮着的客廳,微光從身後照來,任海黎低頭看了看坐在餐桌邊的自己。

她手上還拿着雙筷子。

任海黎有些愣怔。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試探地嚼了嚼嘴裏的東西。

屋子裏靜極。

任海黎擡手用力捏了下自己的臉,随即立馬回頭往茶幾上張望——沒有碗,她今晚只吃了從便利店買回來的幾串關東煮。

沒有吃過面,她确定。

不對啊。

她抓了抓頭發,開始回憶自己睡着之前的軌跡。

一邊吃東西一邊看賀征的演唱會,看得有點上頭,然後開了啤酒,喝了,躺在沙發上繼續聽,再後來……

就是夢到媽媽叫她,還給她煮了番茄煎蛋面。

任海黎想到這裏,立馬掉頭沖進了廚房,打開燈往臺面上仔仔細細掃了一圈。

片刻後,她捂着腦門,用手機打了個電話。

對方剛一接起,她就立刻開口說道:“安安,你上次說的那個心理醫生能不能治夢游的?”

她看着手裏的筷子,語氣惶恐:“我好像睡着後給自己煮了碗面,完事收拾好了廚房,還留了雙沒洗的筷子作紀念。”

***

任海黎第二天很早就到了公司,在茶水間裏一連灌了兩杯咖啡下肚之後,她拖着略有些沉重的步伐回到了工位。

鐘安安是踩着點進的門,兩人位置挨着,她放下包便把腦袋湊了過來:“你昨晚沒睡啊?黑眼圈都遮不住了。”

任海黎短暫地把目光從電腦文檔轉到她身上,說了句:“我怕吃多了熱量爆炸,必須遏制這股發自靈魂的下廚沖動。”

鐘安安看着她,嘆了口氣,語氣複雜地說道:“心酸,又有點好笑。”

“是挺心酸的,”任海黎說,“心理醫生收費不便宜。”

聊一次400塊,她決定這個月盡量喝風。

“病得厲害了才去看醫生當然貴了,現代人誰沒點情緒問題?關鍵要早疏通。”鐘安安看了看周圍,又壓低了點聲音,“你受不了親密關系,後半輩子還可以靠打光棍來解決,可人總不能幾十年不睡覺吧?要是睡覺只是把自己睡胖了還算好,我就怕你半夜開門跑出去。”

任海黎“噼裏啪啦”地用力敲下了一句修訂意見,嘴裏說道:“我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記得幫我選張好看的照片。”

“呸呸呸,不興說這些觸黴頭的話。”鐘安安往她背上拍了一下,“能不能有點思想積極性?比如你只是最近壓力大,說不定昨晚只是偶發情況,又或者去治療個兩三次就好,再說得玄點——萬一,那碗面根本就不是你煮的呢?”

任海黎一頓,轉頭朝她看來。

鐘安安說完這話,自己先抖了抖身子,說道:“這個好像對獨居女性來說有點過于恐怖哈?”然後想到什麽,摸着下巴問,“不過這個梗倒還真可以發揮下,你介不介意我給陶少用?”

陶少是鐘安安負責的簽約作者,主打就是一個套着靈異皮最後走近科學的懸疑類型。

幹他們這行的在生活中找靈感是常事,任海黎對此接受的很平靜:“請注意給當事人打馬賽克。”

鐘安安比了個OK的手勢。

任海黎一邊繼續審稿,一邊回想着剛才兩人的對話。

那碗面根本不是她煮的。

那會是誰煮的呢?

她幾乎是瞬間就想起了夢裏那過于真實的場景。

晚上約見完心理醫生之後,任海黎并沒有着急回家,而是趕在探視時間結束之前去了趟療養院。

媽媽的情況并沒有什麽改變,沒有惡化,當然也沒有轉好。

十點多回到家裏,她打開了所有的燈,看着眼前熟悉的環境,開始覺得自己的腦子大概是真的被那些想象力天馬行空的小說稿件給弄糊塗了。就算那碗面真的是媽媽給煮的,可家裏的樣子怎麽說?難道須臾之間就又找回了從前的裝修和家具嗎?

還有媽媽身上的圍裙,那是很久以前的了。

是啊,夢裏的對方年輕那麽多,正如當年。

唯一令她心存懷疑的,只有那雙本不該出現在廚房的筷子,她不知道自己會是從哪裏找出來的。

任海黎靜靜在客廳裏站了一會兒,然後回身把門反鎖,又找了根彈力帶把兩頭分別綁在門把手和鞋凳上,檢查過覺得應該能阻止自己半夜起來開門出去,她這才略松了口氣,打算好好補個覺。

這天晚上她又迷迷糊糊地做了幾個夢,情景很是淩亂。

早晨鬧鐘還沒響任海黎就睜開了眼睛,在确認自己醒來的地方的确是昨晚躺的卧室床上後,她跳起來跑進了客廳。

所有的一切都和昨晚入睡前一樣。

任海黎終于松了口氣。

她拿出手機給心理醫生發了個消息,在一通表示感謝後,取消了原本定好的第二次治療談話。

“還真是偶發的。”她高高興興地伸了個舒展的懶腰。

***

任海黎比預計的時間提前到了喬越的新書簽售現場,在确認完準備事項之後,她趁着還早,便坐在休息室裏用電腦處理起了工作。

忽然有人推門走進來。

“你星期六什麽時候方便走?中午?還是晚上?”喬越往她旁邊一坐,張口就來。

任海黎挪了下身子,皺着眉擡眸看他:“什麽?”

喬越也看着她,語氣那叫一個自然:“你陪我一起去趟濱海,機票住宿我都給你出。”

“有病。”她懶得理他。

喬越冷不丁把她的筆記本給端了。

“喬越你有完沒完?”任海黎有點惱了,警告地說,“你想大庭廣衆下出醜,別讓我成全你啊。”

喬越把電腦順手合上藏在了身後,然後沖她伸指比了個“1”,說道:“一個月內,我把《長安歸途》的結局篇全稿完成。”

任海黎微頓。

喬越觑着她的臉色,繼續說道:“你就看在我為了尊重你的工作,取消了今天的機票沒有去參加我偶像的悼念活動,還有我答應你一個月內把《長安歸途》的大結局全稿完成的份上——陪我周末去濱海給賀征補一束花,好不好?”

任海黎本能想怼他,但聽到最後兩句,她沉默了。

“我馬上訂機票,頭等艙,OK?”他說。

任海黎慢慢擡眼,看着他。

“不同航班,”她說,“五星酒店。”

***

處理完簽售會的收尾工作後,任海黎又去了趟療養院,陪着蔣孝柔一起吃完晚飯,這才揉着肩頸回到了家。

初秋暑熱未褪,她一邊喝着冰啤酒,一邊又播放起了賀征的漫步演唱會,靠在沙發上的感覺頓時變得雙倍惬意。

開頭仍然是不能快進的黑屏時間,任海黎有了上次的經驗,也對此見怪不怪。

随後是那段抓耳的開場音樂。

她再一次為賀征的編曲能力感到上頭,她甚至開始考慮要不要省吃儉用一段時間,買個好點的音響。

接下來是全程律動。

賀征在電視屏幕裏随着音樂節奏舞動肢體,任海黎坐在沙發上也跟着打拍子扭來扭去。

不知不覺就又聽到了最後那首全場大合唱的情歌。

任海黎沒有跟着唱,她仰頭喝酒。

旋律漸漸停止了流動。

任海黎想着喝完最後一口就差不多該睡了。

突然,手上一輕。

啤酒罐憑空沒了蹤影。

她一怔,下意識擡眼看去——

茶幾、電視、牆紙、書架、沙發、餐桌……她的視覺和記憶正在遭受劇烈沖擊。

任海黎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後背生涼。

她倏地站起身。

正在這時,有人用鑰匙轉開了門鎖。

任海黎驟然轉頭看去。

蔣孝柔站在門口,頓住了往回收鑰匙的手,看着她,面露詫異地道:“黎黎你在家,怎麽沒有接電話?”

任海黎還沒反應過來,就又看見從她身後讓出來一個高大的身影。

她瞬間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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