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Chapter 25
Chapter 25
“分都分了,有什麽好比的,我不在乎。”
喬越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懶,有些硬,像滑木邊偏生了毛刺。
“這麽灑脫,真的假的?”和他同行的人又帶着笑說道,“那你昨天幹嘛還拉着人約飯?我看任小編本來都不想鳥你。”
喬越的語氣頓時變得抵觸起來:“什麽叫我拉着她?正好撞見了當朋友打個招呼而已,那她還停下來跟我說話又答應今天來吃飯呢,你又知道她不想鳥我?”
那人随即說:“人家說的是‘看情況’,一聽就知道是托詞。”
喬越說:“你不了解她,她這個人一向傲嬌,以前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她也不喜歡秀恩愛,我那些朋友都以為我喜歡她比她喜歡我多。”
“不是嗎?”
“當然不是了。”喬越立刻接道,“你們都不知道她私底下和我在一起的時候是什麽樣子。”
又有一個人加進來起哄:“咋的,她還對你親親抱抱舉高高啊?”
兩秒的停頓。
喬越開口道:“差不多咯。诶,你們劃菜單的能不能快點兒?餓死了。”
“那她對你做過最大尺度的是啥事兒?”提問的人帶着竊笑。
任海黎倏然起身,離席。
賀征在她一個箭步走過來的時候拉住了她的手腕。
兩人目光對視,任海黎微愣,然後看着他也站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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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我陪你一起去打個招呼嗎?”他說。
她望着賀征的眼睛,倏忽間心浪翻湧。
任海黎輕輕撥開了他的手。
喬越正在起哄聲中接着往下說:“反正她那個時候……”
他話音未畢,她已邁步上前來,站定。
一桌四人顯然毫無準備,面對任海黎的突然出現,他們俱是一愣。
她淡淡将目光掃過,半笑着将視線落定,問喬越:“八卦我呢?”
他突地漲紅了臉,一時語塞。
桌上其他三個人也彼此偷眼相觑,悄沒了聲音。
“喬越,你不是想知道我為什麽和你分手嗎?”任海黎兀自繼續說道,“因為我從不拿你當吹噓自己的談資。”她說到這兒,涼涼朝旁邊三人瞥去,“更不會去和那些碎嘴子量你的尺度。”
喬越站起身的時候碰倒了手邊的水杯:“海黎,我不是那個意思……”
任海黎不想再為此多說,只丢了句“公共場合,建議成年人還是給自己留點臉”,然後準備離開。
喬越又和以前一樣伸手要來拉她。
她側身欲避,下一秒,斜刺裏忽有個影子插進來,攔住了他。
所有人都下意識朝那個影子望去。
賀征站在任海黎的身後,握着喬越的手,面帶淺笑:“喬先生,不用送了,我們還有事。”
喬越大約直到最後都沒能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麽。
“你知道嗎?他是你鐵粉。”任海黎走進電梯轎廂,順手拿出手機挂斷了喬越打來的電話,然後拉黑,把這句話說得輕描淡寫。
賀征明顯有點詫異,随後他笑了一笑,按下樓層鍵,點頭:“希望我不是那條池魚。”
任海黎笑出聲來,片刻後,電梯門“叮”地打開,她說:“今天我該向你道個謝。”
“我?”賀征跟着她走出來,在過道的挂畫前站定。
“我之前跟你說過,我和他當初分手是因為一件在他看來無傷大雅,而在我這裏卻過不去的‘小事’。”任海黎淡淡彎了下唇角,“其實那會兒的情況和今天挺像的,但當時我沒有今天的勇氣,然後一逃避就是這麽多年。”
要說當年喬越做的那樁事,其實開篇特別尋常普通,聖誕節那天她剛好看見他□□在線,就趁着工作間隙敲了個小窗過去和對方說話,說了沒兩句她就感覺當天的喬越特別粘人肉麻,非纏着她你侬我侬要她配合說點親密話,談戀愛嘛,好的時候總是寵着對方,且正好又是個特殊日子,他對她熱情,她自然也不是個石頭。
結果後來就發生了她覺得自己恐怕直到進了棺材都忘不了的一幕。
就在她剛剛發了個親親的表情過去,胡亂肉麻了兩句之後,對方忽然打來了一句:“哈哈哈,我是他弟。”
她霎時愣住,随即羞恥和憤怒便交纏着如海浪襲來,但她那個時候不知道應該怎麽應對,她有些慌張,于是立刻找了個僻靜的地方給喬越打了電話過去。
那邊過了好一會兒才接。
“海黎。”喬越的聲音挺平常。
“你知道你弟在用你的□□賬號冒充你跟我說話嗎?”任海黎說這話的時候腦子裏陣陣發熱。
而當她發現聽筒裏聲距不對,且還有環境雜音的時候,她突然又意識到了什麽,頓時更加憤怒:“喬越,你用的免提?”
然後,她聽見了那邊有人在笑。
這個時候喬越才換了接聽模式,呵呵笑着說道:“他就是對你有點誤會,非說你高冷,那怎麽可能呢?你明明特別好。”
任海黎當時聽到這裏就懂了,他是知情的。
不管是從一開始就知情還是後來才知情,總之,他知道發生了什麽。
她不記得後來自己罵了喬越什麽,只記得那個時候的自己出離憤怒,然後她斬釘截鐵地提出了分手,他簡直不可置信。
那個下午她又氣又怕,哭得像個傻瓜。
而任海黎也是過了很久才明白,那個時候喬越傷害的不僅是她的自尊心,還有她的信任。所以後來很多年,她總是沒有辦法和異性發展親密關系。
她沒有想到,這樁原本應該随着時空改變而消失的事件,竟然改了個面貌,又突然發生在了眼前。
喬越開口的那一瞬間,任海黎就覺得埋藏在心底的那些記憶都湧了上來,她依然清晰地感知到羞窘,更不可抑制地想要立刻沖上去堵住他的嘴。
但是賀征拉住了她。
她看見他的眼睛,那一瞬間,突然想起了他說:“征服生命中一切所懼。”
她忽然冷靜下來。
這不是你的錯。她把這句話重新告訴給自己。
是你的隐私被人偷竊,錯的是暴露它和取笑它的人,不是你,你無需為此感到羞恥。
更不必倉惶、逃避。
你還待在2009年的那個聖誕節,你要走出去。
于是她就走了出去。
她終于覺得一身輕松。
“那個時候你還小。”賀征對她說,“現在你長大了。”
任海黎聽的入心,剛生出些感慨,又聽他繼續說道:“可能等你七老八十的時候再回憶今天,你又會覺得自己不夠成熟。”
他唇角輕彎。
她挑眉:“那你說我該怎麽做才叫成熟?”
“不知道,”賀征一臉坦然地搖了下頭,“我還沒那麽老。”
任海黎:“……”
他微略俯身,看着她的眼睛:“等我過完八十大壽再幫你回憶一下。”
她擡起手就要捶他。
賀征敏捷地往後閃了半步,口中不知是玩笑還是提醒:“要是被拍到我可就認了啊。”
任海黎突地頓住。
她一時接不上來話,
“诶,這幅畫還不錯啊,”她看過去,“光霧裏的白桦林。像冬天坐在公園裏曬太陽的味道。”
餘光裏,她瞥見賀征笑了笑。
“下次陪你去曬。”他說,“走吧,上班了。”
***
自那通被挂斷的電話之後,任海黎便再也沒有了喬越的消息。
她和喬越長達十幾年的漫漫糾纏,自此大約終于有了一個最合适的結果。
離開北京的前一天,她又再見到了章回,這次是在世聲的會議室裏,她陪着賀征來開會讨論新專輯二輪宣傳和演唱會籌備的事。
宣發人員首先拿出了已經基本确定好的近期行程安排。
密密麻麻的兩大頁。
一般來說新專輯的完整宣傳期是三個月,其中包括而不限于做采訪、上音樂類節目,還有舉辦小型簽唱會,再加上一些商演。
任海黎從前在行外,直到那天在酒店裏親眼見證了賀征從早到晚對着鏡頭和不同的記者說了一天的話,她才知道他光是接受采訪其實也比自己想象中還要累很多。
賀征那天含了好幾顆喉糖,晚上結束工作的時候他的聲音已經明顯帶着疲憊。
但她看得出來,他聊得很開心。
不同于那些娛樂新聞裏他應付和排斥八卦媒體的樣子,從幕後制作到主題立意,他始終侃侃而談,反反複複卻不厭其煩。
照他對這項事業的熱愛和敬業程度,再加上章回的因素,估計這些宣傳行程是打不了折扣的。
她不禁想起了高适之前的失敗經歷。
任海黎舉起了手:“不好意思,我想說兩句。”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朝她投了過來。
賀征也轉過了頭,他明顯有點意外。
任海黎微笑了笑,站起來,大大方方說道:“首先表明我對宣發內容沒有意見,只是根據個人以往的工作經驗想提一個小小的建議,接下來這半年對Elvis的身體是一個很大的考驗,時間上來說基本上新專宣傳一結束他就要立刻投入到演唱會的籌備,所以我想最好是在行程開始前和行程中段還有結束後都給他安排個體檢,因為我之前做編輯工作的時候就遇到過有作者趕稿時間壓得太緊,後來又連續去了好幾個城市的簽售會,結果最後倒在後臺,足足休養了大半年才好,當時我們編輯組的人差點被他的讀者給罵到引咎辭職。”
賀征:“……”
她垂眸朝他瞥去,一笑:“當然了,那個作者的體質比Elvis差很多,但他們兩個的工作強度也不一樣嘛。”
編故事,誇大其詞,她可太擅長了。
任海黎最後望向了章回:“章老師,您覺得呢?”
其他人也看向了章回。
章回看了一眼賀征,然後傾身朝坐在旁邊的那個疑似宣發高管的中年女士說道:“這位就是賀征自己挖來的助理,Hailey。”他說,“我覺得她的考慮也是很有道理的。”
中年女士面露恍然地點點頭,随後笑着看向賀征:“那Elvis對這個體檢的具體安排有什麽意見嗎?我們可以配合協調行程時間。”
賀征揉着額角,打商量的眼神直往任海黎這邊給:“好端端的往醫院跑,要是被記者跟到又要亂寫了。”
任海黎微微笑:“那要不我先進去,然後您買束花,假裝是來看我?公司還可以趁機出篇您關心團隊工作人員的宣傳稿。”
“……那倒也不用搞這麽不吉利的事。”賀征面向章回等人,含笑颔首,“我去。”
他說:“具體安排就以Hailey的意見為準吧。”
話音落下,會議室裏一片眼神紛紛亂飛。
任海黎目不斜視,鎮定以待。
行程暫時議定之後,賀征開始和章回讨論這次演唱會打算邀請合作的音樂人,樂隊的組成顯然是重中之重,身為音樂總監,章回的态度也相當上心。
“現在就等那個經紀回話了,看鼓手那邊能不能定下來。”章回說,“其他人基本上時間都沒有問題。”
賀征點點頭,頓了頓,說道:“我最近在想演唱會上的編曲風格,覺得小提琴可能需要調整一下。”
他話音落下,任海黎就看見章回稍有微怔。
于是她突然想起了賀征的首場漫步演唱會上的小提琴樂手是誰。
章悅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