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Chapter 27
Chapter 27
蔣孝柔受傷住院了。
這個本不應該存在的消息讓任海黎瞬間不安到了極點。
她匆匆趕回了錦城。
任海黎拖着行李箱跑進病房的時候,蔣孝柔正坐在床上吊着條腿一邊翻雜志一邊吃蘋果,任偉不在,但她床前忙活着兩個護工。
“媽?”任海黎叫她,有點遲疑。
蔣孝柔看見她,愣了一下,旋即臉上綻出笑來:“你說你這麽着急忙慌的幹什麽呢?東西也不先拿回家去放着。”
任海黎笑不出來,走到床前把她媽來回打量了兩遍。“你怎麽打個羽毛球還能把腳給打骨折了呢?”她問,擔憂又無奈。
“哎呀,意外嘛。”蔣孝柔囫囵嚼了兩口把嘴裏的果肉咽了,又沖她笑笑,“接球的時候撞人家身上去了,當時還以為就崴了下,也沒想到會搞出來一個粉碎性骨折。”
任海黎就說:“你平時又不愛這些運動,怎麽突然心血來潮了?”
蔣孝柔的眼神就有點發飄,她看了看四周,确定護工不在近前,病友也沒人注意到這邊之後,才壓低了些聲音說道:“這周我們那兒來了個年輕人,長得挺端正的,文章也寫得不錯,我想多看看,就參加了一下集體活動。”
任海黎睜圓了眼睛:“媽,看個臉而已,用不用那麽拼啊?”
“呸呸,說什麽呢?”蔣孝柔作勢要打她的嘴,又收着手,用力扯了她一下,“我是幫你看的。”不等任海黎反應,她又說:“你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和那個小喬是不是出問題了?”
任海黎一頓。
“你看,我就知道。”蔣孝柔嘆了口氣,“這麽久你都不提他,他也不上門,不是在打持久冷戰,就是已經拜拜。”
任海黎不知道應該說什麽才好,只覺得有股酸氣直往眼睛鼻子沖,她咬了咬嘴唇,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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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輕輕在蔣孝柔身邊坐了下來,把雜志放到一邊,握住她空着的那只手,說道:“媽,我跟他是和平分手,短期內我也沒有戀愛的計劃,你放心,我好好的。”
“我放心啊,怎麽不放心?”蔣孝柔一笑,反手捏了捏她的手背,“你是我生的,我還不知道你幾時晴幾時雨?我就是正好看見個不錯的,想着反正你多半也單着,就先觀望看看。”
任海黎怕她不安生,就說:“算了吧,這小哥一看就和我們家姻緣相沖,你才為了看人家一眼就先骨了個折,那我要真被你介紹出去了,說不定我就要缺胳膊少腿兒。”
蔣孝柔又作勢要來打她的嘴。
正好有個穿粉色毛衣的護工把洗好的餐具拿了回來,蔣孝柔客客氣氣地跟對方說了謝謝,然後想起什麽,又對任海黎道:“你們公司的福利還挺好啊,居然能給你報銷請專屬護工的費用。”
任海黎一愣,她指了指粉色毛衣的背影,思緒在心裏轉了幾轉:“她什麽時候過來的?”
“就你還在飛機上那會兒吧。”蔣孝柔說,“你同事領人來的。你說你也是,急吼吼的,就這兩個多小時我還能怎麽了似地,你爸本來也請了個護工,一周的錢都先給了,現在也不好退。”
任海黎說:“那我把這個退了,反正我也回來了。”
蔣孝柔一拍她的大腿。
任海黎噗嗤笑出聲,心照不宣。
她悄悄給賀征發了條信息:“謝謝。”
***
賀征的消息是半個小時後回過來的,任海黎看了眼時間,大概是他那趟航班剛剛降落不久。
“你方便通電話嗎?”他問。
任海黎走到樓道拐角的窗戶邊,撥通了手機裏的那個號碼。
“海黎。”電話那頭的人很快接起,伴着聽筒裏遠遠近近的嘈雜。“阿姨情況還好嗎?”他問。
“嗯,她精神不錯。”任海黎說,“不過她現在對我公司的福利很感興趣,你這個調門起得太高,我以後要是跳槽的話估計會有一定家庭阻力。”
話音落下,她看着窗外空中那朵緩緩飄移的白雲,淺淺笑了笑。
賀征也笑:“嗯,那你倒是給我提供了一條思路。”
她沒有深究這句話。
他也沒有多做解釋。
任海黎聽見他那邊有工作人員在招呼,于是很快地又開了口,像要快刀斬亂麻。
“我打算暫時留在錦城。”她說,“等情況穩定了再說。”
賀征接道:“好,我回來找你。”
“體檢的事你別想着省過去。”任海黎強調。
他一概應好,沒有半點掙紮之相,以至于結束通話後她還覺得嗓子眼兒裏有東西懸着,疑心這人是不是在哄她。
任海黎嘆了一口氣,默默又給自己科普了一遍信任的定義,然後轉身回到病房,從包裏拿出了筆記本開始陪床。
吃過午飯後蔣孝柔就開始小睡,但畢竟是在養傷,她這一覺就一直睡到了任偉過來。
他手上提了個小巧精致的紙袋和一籃水果,進來後往床頭的櫃子上一放,對妻子說道:“闫老師托我帶給你的。”
“這牌子的護膚品不便宜。”任海黎在旁邊插了句嘴,有點意外闫靜會給病人送這個。
“她這次去上海出差,順便給我和你媽都買了禮物。”任偉笑了笑,說道,“我不便推辭,只能下次還禮回去了。”
蔣孝柔輕輕一“呀”:“她也太客氣了,你下回可千萬攔着點。”
“哪有那麽多下次,人家這不也是因為覺得人情沒還盡嘛。”任偉朝他女兒看了過去,“黎黎那朋友上回結了飯錢,闫老師就一直念叨着,這回也就算是了了她的心意了。”
蔣孝柔就問他闫靜還給他送了什麽。
“就一個真皮錢包。”任偉說,“牌子我不太熟,但估計和你這個檔位差不多。”
任海黎看了一眼櫃子上那個印有品牌logo的袋子,覺得有點好笑:“爸,闫老師是不是有點社恐?”
“什麽?”任偉沒聽懂。
“我昨天晚上還在那邊商場裏碰到她,打了招呼,她也沒說她今天回錦城,還給你們帶了禮物。”任海黎想起當時闫靜腳下的一片狼藉,記憶的餘光又隐隐掃到了她當時手裏提着的購物袋。
房間裏一時有些安靜。
任偉看了看蔣孝柔,又看了看她,然後笑出來:“這你倒把我問住了。可能她是怕你知道了會當場替我們婉拒?其實我今天也推辭了半天,但人家買都買了,又那麽遠拿回來,也不好不承這個情。”
蔣孝柔點點頭:“等我出了院就請他們母子來家裏吃頓飯吧。”
“到時候再看吧,就是出了院你也得先好好養一養。”任偉說,伸手幫她掖了掖被角。
“學校有食堂呢。”
任偉這句話直接包圓了任海黎接下來這幾天的午餐時間。
用蔣孝柔吩咐她的話來說就是:你爸最近忙他那個重點項目,我這兒有護工照顧,你有空正好去盯盯他的午飯,反正學校離醫院也不遠,你吃完了再過來就是。
任海黎本就對眼下的時空面具心懷警惕,自然無有不從。
她第二天就去了他爸工作的錦城科技大學——她其實對這時期的科大并不算陌生,無論食堂還是科研樓的位置,都清楚地像在鄰居家串門。
天空有點陰,空氣裏散發着一股潮濕的味道,冬季裏這樣的天氣總是很難讨得游人的歡心,即便是在青春洋溢的大學校園裏也是一樣,少有人懷着閑情逸致在灰蒙蒙的林蔭道上流連。
但總有人。
任海黎揣着手剛拐過路口,就看見個小男孩背着個書包蹲在草叢邊,他正抻着脖子在和一只流浪貓比賽喵喵叫,看上去樂在其中。
“元元。”她叫他。
元元聞聲回頭,愣了一下。
任海黎看了眼周圍,問他:“你媽媽呢?”
元元好像這時候才想起來她是誰,說道:“她去拿東西了。”
任海黎的目光落在他書包上挂着的那只兔子公仔上。
抱月,橙肚。
她一眼認出來這是她媽送給他的那個,但又似乎不是。
這只兔子的耳朵上沒有那個蝴蝶結花貼。
那她在闫靜那裏看到的那個又是什麽呢?
“你還真有只一模一樣的兔子啊,”她說,“我還以為你上回是在吹牛。”
元元立刻站了起來。“我有,是任叔叔給我的。”他取下書包,順着她的視線用手抓住那個搖搖晃晃的小兔公仔,“不是這個,在我媽媽那裏。”
任海黎的心在一點點往下滑。
但潮水在漲。
潮水的那一頭,是正踩着高跟短靴小跑過來的闫靜,她的皮包還是那個,但那只戴着蝴蝶結的兔子已經不見了。
任海黎的腦子裏開始發出嗡嗡的聲音,她和闫靜說話,耳朵裏卻聽不真切。
她像是浮在水面上,任偉的辦公室大門敞開着,她就這麽飄了進去。
“黎黎。”任偉叫她,“你找地方先坐,再等我半個小時,我這兒還有點事,現在去食堂人也多。”
任海黎看見他坐在電腦後面,全神貫注的樣子,真的很像是一個心無旁骛的人。
心無旁骛。
她覺得喉嚨發緊,深水掐住了她。
任海黎回身“啪”地關上了門,這個動作讓她得以掙出水面,得到幾分喘息。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
“你怎麽了?”任偉在她身後,幾乎是立刻就做出了反應,“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任海黎沒有回頭,她看着眼前這面紅褐色的門板,第一次發現那上面的木質紋理假得可憐。
“爸,”她聽見自己說,“你和闫靜是什麽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