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二十四）
（二十四）
（二十四）
這是胤禩第二次吐在他龍袍上了。
第一次那會兒還是對方剛出生沒幾個月、他尚且未曾懷疑對方重生而将人養在成妃戴佳氏身邊的時候，對方身嬌體弱、七病八痛，整日裏吃不下多少飯食，還隔三差五地就吐奶，偏偏太醫院的太醫吏目們又都查不出什麽毛病，他覺得可疑，大半夜地躺在龍床上睡不着覺，思來想去覺得對方在裝病，于是就從乾清宮火急火燎地跑去鹹福宮試探，結果卻正巧碰上對方身體不适，才剛被他抱起來就不偏不倚地吐了他一身。
康熙忍不住眯了眯眼，側目瞧着如今自個兒身上新沾染的一大灘烏漆嘛黑的傷寒湯藥，又複重重擰了擰眉。
旁邊梁九功見狀不由也愣了愣，片晌才反應過來，趕忙接過他手中端着的湯藥，拿來汗巾慌慌張張地與他擦拭，見他臉色鐵青，想了想，還是悄聲道了兩句皇上息怒。
康熙沒做聲，陰沉着臉看着胤禩意識迷糊地躺在床榻上咳嗽。
對方因着犯了嘔症吃不下飯而明顯消瘦了許多，再加上如今又染患傷寒高熱不退，瞧着實在是可憐巴巴虛弱得很。
他忍不住又皺了皺眉，許久，才輕輕嘆口氣，招招手叫來劉聲芳問可有何法子能給對方止吐。
胤禩如今這模樣，退熱治病的湯藥喂下去也是轉眼就都給吐上來了，根本起不得什麽藥效。
劉聲芳聞言頓了頓，沒有立即答話，思忖半晌才斟詞酌句地跟對方回複。
他已經在治傷寒的方子裏加了大分量的止吐藥，只是因為八阿哥将喝下去的藥都吐上來了才影響了藥效，如今與其再新開單獨的方子止吐，還不如就将這治療傷寒的湯藥多煎上幾份，縱然八阿哥會将大部分的藥都吐上來，可是喝得多了，也總能留下一些。
康熙又複皺了皺眉，瞧着胤禩意識不清還又吐又燒地折騰得厲害，也沒有別的法子，只能擺擺手示意旁邊的小太監趕緊照着劉聲芳說的意思，再去多煎幾碗治傷寒的湯藥，待到梁九功予他将龍袍上沾染的污穢擦拭幹淨，便又端起藥碗起身坐到床榻旁繼續給胤禩喂藥。
一直折騰到酉時将過，屋裏照例掌了燈，康熙才終于把新煎好的幾碗湯藥全給胤禩喂下去。
胤禩還是吐得厲害，但不知是不是喝下去的分量足夠大，竟然也當真起了幾分藥效，人雖尚未清醒，可高熱已經開始漸漸退了，額頭上隐隐約約出了層薄汗，旁邊伺候着的小太監見狀趕忙拿了汗巾給他擦拭，見他身上也悶出了汗，想了想，又抱來了新的裏衣給他騰換。
待到胤禩終于徹底清醒過來，已經是七日後的晌午了。
負責照看和伺候他起居的新人小太監得了康熙的谕命，第一時間就将消息通過門口守着的禁軍侍衛報到了康熙的案頭上。
胤禩這些日子的病情一直都在反複，高燒退了燒燒了退不說，嘔吐之症也發作得很是厲害，康熙雖然只在剛剛得到消息的那日親自照顧了一番便再無其他表示，可暗中卻一直都在關注着對方的病情。如今得知對方病情好轉了的消息，他也忍不住松了口氣，心情驟然放松下來，連批複奏疏的字跡都一下子飄逸了兩分。
不過，等他轉眼聽聞對方雖已退燒但還是吐得厲害的時候，又忍不住狠狠皺了皺眉。
……老八這到底是什麽毛病？
康熙琢磨了半天還是沒有頭緒，心中對劉聲芳所言的那句心病甚為在意，思忖半晌，還是決定等批完了折子就去偏殿看看。
最好能從對方那裏套套話。
只是，他的算盤打得好，卻沒料到那個前來報信兒的禁軍侍衛為了讓他安心而故意将胤禩的情形往好裏說了幾分。
等他雷厲風行、倍道而進地辦完了公差風風火火趕去偏殿準備借機找對方套話的時候，卻發現老八雖然傷寒之症已經有了些許起色，可氣色和精神瞧上去卻比病到昏迷不醒、高燒不退的那會兒還差，人也單薄得厲害，靠着枕頭病病歪歪地倚在床榻上，虛弱地好像一陣風兒就能将人給吹走了似的。
康熙不由怔了怔，那些在心裏盤算了許久的試探之言頓時就說不出來了，瞧着對方臉色蒼白又憔悴，又忍不住皺了皺眉，轉頭叫來負責伺候對方的那個小太監詢問。
胤禩雖然退了燒，人也清醒了，可嘔吐之症卻半點都沒有好轉，時候長了，氣色和精神自然是越來越差。
自打胤禩犯了嘔症至今已是半月有餘，還能撐着口氣沒有一命嗚呼全都是靠伺候他的小太監不厭其煩地給他喂米湯，以及劉聲芳開的各種固本培元的藥，每日十幾二十碗，喝了吐吐了喝地給勉強吊着。
眼看着胤禩緊鎖着眉頭又趴在床邊開始吐，康熙琢磨片晌，還是又派梁九功去把劉聲芳給召了過來。
可憐劉聲芳才剛剛把今日份兒的湯藥送到乾清宮偏殿，還沒回到太醫院，就被急匆匆趕過來的梁九功給拉住折返了回來。
耳聽得康熙面色陰沉地責問他，八阿哥的嘔症為何一直不見好，他忍不住皺了皺眉，沉默老半晌才悶悶地回了句心病尚需心藥醫。
不過，他這話說得委婉，但言外之意卻很明顯。
八阿哥這是心病，要治，就得找出對方的心結。
康熙聞言，頓時又擰了擰眉。
這話說着簡單，可做起來卻難得很，尤其胤禩打定了主意不肯說，任憑他如何旁敲側擊地打探、直截了當地詢問，對方都不肯透露半句。
康熙氣悶得夠嗆卻不能發作。
老八如今病得厲害，眼瞧着就要沒命，他雖然一直都在故意針對老八，可他除了剛重生那會兒曾對老八動過殺心，後來哪怕是知曉了對方重生一事，他也再沒想過要弑殺親子。
即使他不承認，他這輩子将胤禩放在身邊養了這麽多年，終究還是有了那麽一點點感情的。
康熙忍不住嘆了口氣，躺在乾清宮的龍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覺，想着白日裏對方拐彎抹角地跟他打太極，嘴巴嚴得仿佛死蚌的殼子似的，心裏頓時就像堵了一團棉花，塞得難受。
……老八到底在跟他隐瞞什麽？
康熙左思右想地整整琢磨了一夜也沒有頭緒，心裏煩躁得很，連上朝時都感覺氣不順，臉色陰沉難看，瞧着哪個王公大臣都有點不順眼，弄得滿朝文武都跟着戰戰兢兢了一個早上，頭一遭盼望着梁九功趕緊喊一聲退朝，那些個自覺不太緊急的政務，全都沒提。
不過，早朝沒有解決的政務，自然就得等到退朝之後再以朱批回複。
康熙看着南書房禦案前明顯比昨個兒多了兩大摞的奏折和題本，原本就覺得氣悶的心情頓時更加郁悶了。
偏偏十三衙門的折子又在第一本。
康熙忍不住擡手捏了捏額角，看着折子裏詳詳細細地述說了老八身邊的那些暗樁和眼線背主欺君的前因後果，又重重擰了擰眉。
……那些個暗樁眼線們不曾按照他的吩咐仔細監視、彙報老八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的原因，其實根本不是他懷疑的那般乃為對方故意拉攏收買所致，而是因為那些暗樁和眼線看老八總被他無故責罰而心生了憐憫和同情？！
康熙差點沒被氣笑了，敢情他打壓老八還打壓錯了，自個兒親自養出來的心腹和暗樁竟然會因為這種可笑到極點的原因都背主投敵了？
康熙氣得直咬牙，暗暗深呼吸了好幾口才沒失态地破口大罵，後頭的內容也沒了再看的心思，“啪”地一聲合上折子重重摔在桌案上，擺擺手就吩咐梁九功将負責重審此案的十三衙門總管給叫了過來。
可憐那位鞠躬盡瘁、兢兢業業地通宵審問案情、寫折子上報過來的總管大人，才剛剛回到自個兒家裏準備回屋補個覺，朝服還沒來得及脫，就又被梁九功給火急火燎地找回了宮裏。
耳聽得康熙罵他審出來的都是些什麽烏七八糟的東西，十三衙門的總管大臣差點沒一口老血噴出來濺到皇帝臉上，緊咬着牙關憋悶許久才終于忍耐下來，一臉誠惶誠恐地認了罵，戰戰兢兢地跟康熙解釋。
案子從頭到尾都是照着規矩和流程審下來的，所有的口供也都是簽過了字畫過了押的，沒串供也沒誘供，折子上的所有言辭都是真實的……
總管大臣這話說得挺委婉，可再委婉，那也是在戳皇帝的痛腳。
康熙氣得不輕，臉面當即就黑了，也不等他說完便甩手将折子砸了過去，咬牙冷笑兩聲，又一字一頓地從牙齒縫兒裏擠出來句“重審，明日再報”。
總管大臣聞言頓時欲哭無淚。
自個兒宵衣旰食、夜以繼日地查了快小半個月，親自審遍了所有待在八阿哥身邊的奴才和暗樁，如今呈報上來的已是最為真實的結果，還要如何重審？
可憐他絞盡腦汁地冥思苦想了整整一晝夜也沒能想出來皇帝陛下到底是要他審出個什麽結果，又不能去向旁人打聽皇帝的心思，眼看着東邊兒的天已經開始泛白，最後實在沒辦法，只能又原封不動地把折子重新謄抄了一份，再次報奏了上去。
——他真的已經盡力了，皇帝要是因此不滿想處置他，那他除了認栽也沒辦法。
總管大臣忍不住暗暗嘆了口氣，戰戰兢兢地跪在南書房的禦案前頭偷偷拿眼瞥康熙的神情，見對方眉梢緊皺面色沉冷，心裏頓時咯噔了下，正琢磨着該怎麽請罪求饒，就聽康熙冷冷淡淡地問了他一句可還有事。
他不由愣了愣，老半天都沒明白這話的意思，直到旁邊梁九功看不過眼，上前提醒了句，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皇帝這是在變相地趕他走。
他又複頓了頓，趕忙磕頭跪安道聲告退，戰戰兢兢地退出了南書房。
難怪都說帝心難測，明明對方昨個兒還罵他審得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破玩意兒呢，今日他一字未改地又把折子呈報上來，結果對方卻沒再責斥他……
他忍不住有些感慨，又複琢磨思忖老半天也依舊沒有摸透康熙的意思。
其實，康熙昨個兒固然被折子上的說辭氣得不輕、勒令對方再次重審，可他心裏也知道，十三衙門審理過的案子都是從未出過差錯的。
雖然他十分不願相信自個兒在這件事上錯疑了胤禩。
康熙輕輕嘆了口氣，心裏郁悶到極點，又忍不住有些遷怒。
……都是老八這個不孝子，動不動就借着身子單薄柔柔弱弱地扮可憐！
康熙暗自哼罵了聲，想起對方如今還病病歪歪地被他圈在偏殿裏思過，又覺得頭疼。
老八到底有什麽心病，吐了小半個月都不見好不說，如今竟然還眼見着地病得更重了！
康熙幾乎要捺不住心中的郁氣，擰着眉面色陰沉地想了半晌，還是決定再到偏殿去看看。
……順便再試探試探老八，對方之所以自請出繼，到底是不是在利用太子将計就計。
emmmmm，還是決定把這章快六千字的粗長章分成兩章發啦~下章明天更哈^_^
然後補充一下，本文正文三十章完結，正文後有番外，會把所有正文裏沒交代清楚的事情都交代清楚的^_^
PS：本文無CP，老八不會和老康在一起，不會和老康在一起，不會和老康在一起！重要事情說三遍~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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