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二十八）
（二十八）
（二十八）
皇太後拄着手拐邁進乾清宮正殿大門的時候，康熙正閉着眼斜歪在桌案後頭的小榻上休息，旁邊梁九功正在給他輕輕地按揉額角放松精神，聽聞門外小太監尖聲尖氣的通傳，他不由怔了怔，當即睜開眼，翻身打小榻上站起，往門口去迎接。
皇太後前些日子染了風寒，一直都在寧壽宮裏養病，如今才剛剛痊愈不過幾日，正是最該注意休息的時候，怎麽突然大老遠兒地跑到乾清宮來了？
康熙覺得蹊跷，一邊扶着對方往桌案後的小榻上落了座，一邊暗自琢磨對方此來的目的。
之前他怕有人把老八被他禁足的事捅到對方跟前，再引得對方來給老八說情，于是就以皇太後鳳體違和、需靜心休養為由下了禁令，對方起初也的确不知此事，可如今他為了試探老八，故意将打算出繼八阿哥入宗室為後的消息放了出去，先前對方被他禁足的事兒自然也作為始末緣由在前朝後宮裏沸沸揚揚地傳開了。
……對方此來恐怕是聽到消息，來找他詢問的。
康熙忍不住皺了皺眉，頭疼得要命，聽聞對方拐彎抹角地向他打聽最近是否有什麽心事、臉色怎生這般差勁，又下意識地伸手揉了揉額角，沉吟許久也沒想出該如何同對方解釋，只好借口政務繁忙，有些疲累推脫。
博爾濟吉特氏聞言沒說話，見康熙笑得勉強，又靜默了老半晌才道了句保重龍體。
康熙僵着臉應了聲“有勞皇額娘挂念”，話音未落，就被對方伸手拉住手腕在手背上輕輕地拍了兩下。
不管前朝的政務有多繁忙，都要好生愛惜自己個兒的身體，雖然皇帝處事需當再三考量、慎重而行，但在有的事情上也不必如此思慮過甚，心思過重，亦是會于身體有礙的。
博爾濟吉特氏這話委婉又隐晦，但表達的意思卻并不難理解。
不過就是拐彎抹角地在給老八說話，勸他少些疑心。
康熙聞言又複沉默了下，沒有正面應答，只不着痕跡地轉開話題，勸慰對方也需多加休息，微末小事不必勞神，又親自叫來了軟轎送對方回去歇息。
博爾濟吉特氏見狀不由嘆氣，皺着眉搖了搖頭，又道了句“好生歇息”才乘上軟轎轉回寧壽宮。
康熙疑慮未消，仍是輾轉反側難以安眠，偏偏宗人府還沉不住氣，眼見着小十天過去也沒得到回複，就又遞了新的奏疏。
康熙頓時一陣頭疼。
這件事兒已經拖了太久，除去宗人府，朝中的一些王公大臣也開始有些耐不住心思了，隔三差五地往上遞折子，拐彎抹角地就想再探一探他的口風。
康熙皺眉看着桌案上新報來的一大摞題本，又忍不住嘆了口氣。
其實，過繼給宗室為後原本是個避免奪嫡的好法子，但如今老八主動先開了口，卻難免會讓他覺得疑慮。
康熙覺得頭疼，又旁敲側推地試探了好幾回還是沒能做出判斷，每日下了朝就跑到乾清宮偏殿去跟胤禩大眼瞪小眼，一直瞪得眼珠子充血發紅也沒找出什麽可以說服自己相信對方的證據，時候長了，頭發都要愁得發白，原本就睡不安穩的情況不僅沒有好轉，反倒愈加厲害了。
梁九功看在眼裏急在心上，硬着頭皮苦勸了數次卻不見有效，最後沒辦法，還是又把博爾濟吉特氏給請了過來。
上回皇太後顧忌着皇帝的面子未曾将事情挑明，只是婉言勸了兩句，如今她也不好再拐彎抹角地敲打提點了，吩咐旁邊伺候着的奴才都退下去，轉頭就跟皇帝直接說了自己的意思。
八阿哥如果當真是存了什麽不該存的心思，不可能會向皇帝自請出繼，這事兒說白了其實就是在自斷前程。皇帝也大可不必擔心對方有什麽圖謀，畢竟一旦皇帝準允，對方便再不是皇嗣，無論何種謀劃都注定是個空。
這話聽着有點耳熟，當初福全來給老八講情的時候好像也是這麽說的，不過他卻不太相信胤禩會幡然醒悟。
……上輩子為了儲位連謀殺親兄詛咒親父的事兒都能做得出來，如今重來一回，就突然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康熙覺得不可信，皺着眉眯了眯眼，沒有說話。
博爾濟吉特氏又複嘆氣，看對方面色有些難看，忖量半晌，還是給了個建議。
皇帝若心存疑慮，不如就順水推舟把人出繼了吧，沒了皇嗣的身份，就徹底失去了資格，皇帝也可就此安下心來，百利無害。
康熙聞言頓時一愣，下意識地擡眼去看對方，皺着眉忖量了許久都沒有言語。
康熙三十年四月二十三日，康熙傳谕宗人府，決定将八阿哥胤禩出繼予已故純靖親王隆禧為嗣。
明旨傳到書齋，一衆的皇子阿哥們頓時又炸了鍋，嘁嘁喳喳議論了老半晌，最後又都忍不住齊齊轉頭朝胤禩看過去。
胤禩的傷寒和嘔症已經康複了，除去身子骨看着還有點單薄清瘦、脾胃也還略略有些不調，其他已基本看不出病恙，早在小半月前就已經恢複了正常的課讀和騎射。
乍然聽聞消息，胤禩也不由怔了怔，半晌才反應過來，心中提着的那口氣驟然松懈下來，整個人都覺得有些飄，腦袋也止不住地有點暈眩，瞧着書本上的字跡都好像在閃光。
……康熙下了明旨，這是不是就意味着他從此以後就當真與奪嫡争儲這檔子糟心事兒再無瓜葛了？
胤禩有點不敢相信，接連兩天都沒睡着覺，躺在乾清宮偏殿的床榻上拿着那道明黃的聖旨翻來覆去地看了快有一百遍，上頭的話幾乎倒着都能背出來，卷軸都被他翻得磨出了毛邊。
胤禩興奮又激動，心情愉悅到極點，原本尚且有些脾胃不調的病症都轉眼好了。
康熙聽聞消息頓時又皺了皺眉。
自打他發了明旨才不過短短幾日，胤禩身邊跟着的那些個暗樁們就接二連三地往他這裏奏報了十幾二十多份密折，什麽張大人誇獎八阿哥讀書有見地，徐師傅表揚八阿哥的字兒比以前好太多，教騎射的谙達嘉贊八阿哥功夫進步明顯，一連十箭正中靶心，把太子都給比下去了……
康熙看着差點沒被氣笑了，老八這個不孝子果然跟他懷疑的一個樣，不見棺材不落淚，下了明旨才知道後悔，開始搖着狐貍尾巴求他改主意了！
康熙氣得直咬牙，端起手邊上的三花茶咕嘟咕嘟一連灌了兩大壺也沒把心裏的火氣兒給敗下去，瞪着眼前的密折直磨牙，思忖老半天，還是讓人去書齋把老八給叫了過來。
胤禩接到傳召的時候剛巧才用完早膳，正趁着這點兒休息的功夫與胤禟胤在一處說話。
自從前日康熙下了明旨表示将他出繼之後，他就不再像先前那般小心翼翼地不敢與兩人接觸了，反倒每日都趁着休息的時辰與兩人坐在一處聊天，拐彎抹角地提點兩人，往後不論發什麽都不要在儲君之位的事兒上瞎摻和。
這輩子他最大的心願除了自己個兒能遠離奪嫡争儲這個旋渦，最希望的就是能保這兩個弟弟也平平安安富貴一生。
可惜，他這些話說得太過隐晦，胤禟與胤年紀又小，聽得不明不白不說，還不知怎地産生了誤會，以為他是後悔自請出繼了，忍不住下意識地互相望看了兩眼，片晌，又一左一右按住他的手臂，鄭重其事地跟他承諾，說等會兒下了學他們兄弟倆就去找康熙，一定要求得對方收回成命。
胤禩聞言怔了怔，許久才反應過來，趕緊擺擺手表示自個兒不是這個意思，還沒來得及解釋清楚，就被一句皇上傳召打斷了。
胤禩忍不住皺了皺眉，見兩人聞言要跟着同去，又吓得趕緊擺了擺手，好說歹說老半晌才終于将人勸住。
只是，他前腳才出了書齋跟着梁九功往乾清宮正殿去，後腳那些躲在犄角旮旯裏監視他的暗樁們就把胤禟和胤的說辭一字兒不拉地報到了康熙跟前兒。
康熙聽聞當即又冷笑了聲，端着三花茶的手重重将杯子往桌上一放，也不等胤禩給他行禮，就甩手把暗樁的密折砸到了他頭上。
……故意表現得能文能武本事出衆引他注意，拐彎抹角地求他收回成命也就罷了，如今居然還敢跟老九老十兩個小的攪和到一起，打起利用對方找他說情的主意來了！
康熙氣得直喘粗氣，咬着牙暗暗深呼吸了好幾口，最後還是壓不住火氣，劈頭蓋臉照着胤禩罵了一頓。
胤禩被罵得發懵，完全不明白對方這是發得哪門子火，思前想後琢磨了好半晌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幾分，趕緊開口向對方解釋，可才說了兩個詞兒，就被對方重重一巴掌拍在桌案上打斷了去。
君無戲言，如今明旨既已發下，出繼之事便再無更改餘地，別說只是找了幾個阿哥來求情，即便太皇太後複生親自來說理，那也沒用，老八你這輩子就死了這條心吧。
康熙陰沉沉地哼了一句，見胤禩一臉欲言又止，停頓片晌，又冷笑了兩聲。
如果你能老老實實襲了純親王的爵位做個閑散王爺，朕念着這麽些年的父子之恩，絕對不會虧待了你，但你要是執意一條道走到黑，繼續勾結皇子阿哥、抱團結黨、打歪主意，朕能圈了你一次就能圈了你第二次。
這話可是妥妥地威脅之言了。
胤禩聞言頓時皺了皺眉，無語到極點，忍了半天才沒一口老血嗆出來直接噴到康熙臉上。
老爺子你到底哪只耳朵聽見爺說要讓你收回成命了……
爺前兩天知道你終于下旨把爺出繼了以後，興奮得一直都沒睡着覺的好不好……
胤禩郁悶得夠嗆，嘎嘎嘴唇想要再跟對方解釋兩句，可瞧着對方壓根兒就沒有想聽他解釋的意思，琢磨許久，還是把溜到嘴邊的辯解之言給咽下去了，只順着對方的意思誠誠懇懇地立下保證，自個兒絕不會有任何非分之想，一定安安分分地當個閑散王爺，請皇帝放心。
可惜康熙敏感多疑的毛病又犯了，聽到他這保證也不太相信，眯眼盯着他的後腦勺看了大半天，還是決定等下個月的出繼大典之後就往純親王府裏再多指派些心腹和暗樁。
不過，他雖然仍舊心懷猜忌、懷疑胤禩賊心不死，嘴上也一直在威脅對方、要對方安安分分地承襲純親王的爵位當個閑散王爺，可每每一想到他已經下了明旨将對方繼出去，心裏就總是忍不住覺得別扭。
尤其眼見着距離出繼大典的時間越來越近，他心中的那股煩悶也開始莫名地加重起來，一連數日都憋得他難受，胸口仿佛被什麽給壓住了似的，怎生都舒展不開。
康熙心情不好，前朝後宮裏的王公大臣和妃嫔娘娘們也都跟着膽戰心驚，眼瞧着對方整日裏都陰沉着臉，衆人誰也不敢湊上去問，生怕一句話不對再觸了對方的逆鱗。
直到出繼大典當天，康熙心裏的這股別扭和煩悶心情也沒有緩解。
補全+修改。
感謝大寶貝們給提出來的各種建議，雖然因為電腦太老舊，以及蘋果手機無法查看文件管理器等的原因沒能解決問題，但真的很感謝大寶貝們給提供的這些方法，我會繼續嘗試着根據大寶貝們的建議解決問題的，争取盡早把文放出來～麽麽噠，愛你們～
這章是用手機重新打的存稿，剩下兩章我還在手打，等文辛苦，送上個本章的小劇場娛樂下吧(≧ω≦)
老康：老八你果然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老八：（懵逼）？？？
老康：你別以為表現得很優秀朕就會改主意，比你優秀的兒子朕一抓一大把！
老八：（繼續懵逼）？？？
老康：君無戲言，朕明旨都下了，你就老老實實當個閑散王爺吧，這輩子別想再打皇位的主意了！
老八：（聽出一點點端倪）呃，爺本來就沒想打皇位的主意啊，老爺子你是不是誤會了……
老康：（冷笑）誤會？誤會什麽？你這麽着急的表現自己難道不是為了求朕改主意，收回把你出繼給隆禧的聖旨？
老八：（終于Get到重點）不是！老爺子你真誤會了！爺只是知道你把爺出繼了，然後高興過頭，一不小心就，飄了……
老康：不要在朕面前狡辯了！你分明就是想讓朕收回成命！你果然是賊心不死、居心叵測balabala……
老八：……（這只皇父已病入膏肓，莫得救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