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十九）

（二十九）

（二十九）

康熙三十年五月初十，康熙于奉先殿舉行出繼大典。

按規矩，出繼皇嗣給宗族續後，只要從宗人府走個程序，往奉先殿裏上柱香，改了玉碟就算禮成，可康熙不知出于什麽心思，居然弄得跟冊立皇太子似的，不僅要求開宗廟告祭先祖，還要舉行什麽出繼大典。

禮部和宗人府聽聞旨意頓時一個頭兩個大，拐彎抹角地上折子想勸兩句，結果都被康熙給駁斥了回去，沒法子只能緊趕慢趕地準備，整天兒忙得腳不沾地才好不容易趕着半個月的期限準備好相關事宜。

康熙最近接連小十天都情緒不佳，今個兒更是覺得心口悶堵得厲害，臉色陰沉難看到極點，渾身的威壓收都收不住，把旁邊被拉來主持大典和告祭儀式的裕親王駭得出了一身冷汗不說，還磕磕巴巴地出了好幾回錯。

康熙見狀頓時覺得心口的氣息愈發有些不順，忍不住皺着眉冷冷盯了福全一眼，結果又把福全吓得抖了兩下，差點沒禦前失儀。

一衆被叫來參加典禮的皇親宗室也都暗暗叫苦，全程大氣不敢出，就怕一個不小心鬧出動靜再把康熙那殺人般的眼神給招過來。

等到祭禮和大典終于結束，已經是将近正午的時辰了。

康熙頂着一臉陰森可怖的表情擺駕回了南書房繼續批折子，胤禩則回到乾清宮偏殿去打理收拾東西，準備三日後就搬離皇宮。

不過，在搬離之前，他還想再去衛氏那裏走一趟。

衛氏得知八阿哥過來看她的時候，正坐在寝殿的床榻邊抹眼淚。

雖然早就知道胤禩被出繼出去是遲早的事，可事到臨頭，她還是很舍不得，打今兒清早起身，她的眼淚就沒斷過，旁邊伺候她的大姑姑知道她心裏難受，也沒勸着不讓哭，只是拿着帕子一邊幫她擦眼淚，一邊輕聲地安慰。

聽聞胤禩正朝着寝殿過來，衛氏不由微微怔了怔，片晌，才想起吩咐旁邊宮婢們幫她打水洗臉。

不過，她哭得時候有些久了，再怎麽收拾打點，眼圈也還是有些紅腫。

胤禩瞧着不由愣了愣，心裏驀地就泛起來一股酸楚，滿肚子叮囑的言語全都哽在了嗓子眼裏，許久都沒說出句話。

倒是衛氏抿着嘴笑了笑，拉住他的手引他坐到床榻邊，柔聲細語地囑咐他，出了皇宮去了王府也要好生地照顧自己個兒，她如今也沒什麽別的企望，只盼着他能一輩子平安喜樂，無病無災康康健健。

衛氏這些話，胤禩并不是第一次聽到，上輩子他每次到宮裏來探望衛氏，衛氏都會拉着他的手細細地叮囑，說她不求自個兒的兒子将來有多大的權勢地位，能一輩子平平安安也就滿足了。

他那時就只是笑，也不應聲，見對方急了，就溫聲寬慰對方自個兒一切都好。

如果他當初能明白對方的這份苦心，或許後來也不會……

胤禩忍不住嘆了口氣，聽着衛氏的言語，眼眶頓時有些泛酸。他下意識地眨了眨眼，沉默良晌才點點頭應了聲好，囑咐衛氏也要好生保重身體，平日有空他會時常進宮來看對方。

胤禩在鹹福宮待了足足快兩個時辰都沒離開，一直絮絮叨叨地跟衛氏說話，暗地裏那些個奉命監視他的心腹和暗樁們吸取了早先時候的教訓，見狀趕忙把事情往康熙跟前兒報了過去。

康熙聽聞，原本就覺得發堵的心口頓時憋悶得更厲害了。

老八這個不孝子，知道要去找衛氏告辭，就不知道也得來找他這個皇帝拜別？

他忍不住皺了皺眉，正琢磨着要不要派人去給老八提個醒，結果卻聽梁九功前來禀報，說宗人府的管事大臣有事求見。

康熙不由又愣了愣，良晌才點點頭道了聲傳。

宗人府的管事是來遞折子詢問皇帝意見的。

當初康熙下旨決定把胤禩出繼給隆禧的時候，他就曾經上折子問過八阿哥的玉碟要如何修改，可惜對方一直沒回複，只說等着出繼大典的日子定下來之後再行決定。

可如今出繼大典都已經結束了，皇帝也依舊沒有發話，他也沒了耐心再等，琢磨半天，還是又往南書房遞了道折子。

只是康熙今日心情實在是差勁得很，再加上又剛剛聽聞老八去了鹹福宮找衛氏道別，原本就不甚愉悅的情緒更是郁悒，看見這奏報當即便沉了臉，周身的低氣壓瞬間發散開去，眨眼就把那管事給逼出來一頭冷汗。

足足過了有半柱香的功夫，康熙才收斂了氣場，垂下眼提筆在折子上寫了個準字，琢磨半晌，又吩咐了句，原來玉碟上的記載先不用改了，只在後頭補記一筆出繼，然後再往隆禧那一脈上新添補個過繼子就行了。

這法子倒是省了不少功夫。

宗人府的管事聽聞也不耽擱，當即就告了聲退出了南書房。

留下康熙半仰着頭靠坐進身後的椅子裏，閉上眼休憩了老半晌，終是決定擱下朱筆合起題本，起身擺駕乾清宮偏殿。

胤禩還沒有回來，偏殿裏負責伺候對方起居的小太監正指揮着幾個宮婢和奴才收拾東西，瞧見康熙進門，衆人都有些慌張，手忙腳亂驚慌失措了好一會兒才向他行了禮問了安。

康熙擺擺手示意衆人免禮，眼見屋子裏有幾個還沒打包好的箱子便上前瞧了瞧，思忖半晌，又招招手叫來梁九功，讓他吩咐內務府，立即照着親王的日常份例列個單子送來給他看看。

康熙一邊看單子一邊在偏殿等着胤禩，可直到太陽落了山、天色漸漸黑下來對方仍舊沒有回來。

康熙忍不住皺了皺眉，原本就不太美妙的心情頓時變得更加糟糕了幾分。

老八這個不孝子，果然是只想着要跟他額娘拜別，心裏眼裏壓根兒就沒他這個皇阿瑪！

康熙氣得夠嗆，端着茶水一連灌了十幾口都沒把心裏的火氣兒給平複下去，琢磨半晌，還是指派了負責照顧胤禩起居的那個小太監到鹹福宮去找人。

不過，那小太監才剛領了谕命，前腳還沒出偏殿的大門，跟在胤禩身邊的暗樁就遞來了消息。

八阿哥兩個時辰前就已經出了鹹福宮，但才剛走到禦花園，就被四阿哥、五阿哥、六阿哥還有七阿哥一起給拉走了，說太子殿下借了大阿哥的府邸做東請客，想與他吃酒作別。

康熙聞言頓時愣了愣，心裏的火氣倏地一下就竄了上來。

……他在這裏眼巴巴地等了快三個時辰，結果老八竟然一聲不吭就跑去宮外胤禔的府上喝酒了？

……什麽時候未及成年的皇子出宮可以不經他這個皇帝點頭就能正大光明地放行了？！

康熙氣得夠嗆，也顧不上管宮門是不是已經落鎖，當即就指派了梁九功去胤禔府上找人，自己則憋着口氣在偏殿蹲守，只等老八回來就把對方好生臭罵一頓以出心中的惡氣。

只是，他怎麽也沒想到，自個兒耐着性子等了大半個時辰才等回來的，竟然是個醉得七暈八素、連人都認不清楚了的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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