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禽獸啊

隔日,沈澤帆把蘇青送到後就回了駐地。

他現在的機關就駐複興路上,辦公區和營地隔不遠,前後算一個院,回家也方便。不過這邊有分配房,他和褚越平一樣,平時很少回去。

這日早上去辦公樓那邊,陸平谷問了他一些近況。

沈澤帆軍姿齊整,手貼褲縫上,看不出一絲錯漏,大聲說,首長,一切都好。

陸平谷原本在喝茶,聽到這話操起桌上一個鎮紙就朝他扔過來:“一切都好?昨兒個三營的夥房都被水淹了!你人上哪兒了?”

沈澤帆躲得快,鎮紙沒扔他頭上,反而被他笑着一弓腰接住了,起身,在手裏掂了掂:“昨兒我休假,回家了。”

休假是真的,回家是假的。

可謊話說得溜,一出口,自己都覺得是真的。

可這話一出口,才覺得不對勁。也不是什麽丢臉的事兒,為什麽急着否認呢?心裏有一塊地方像是在發酵。

陸平谷沒好氣:“你手裏那幫人都是飯桶啊?水淹了不知道打電話?一個個拎着桶去舀。舀到什麽時候?晚上7點折騰到大天亮。”

心裏也納悶,這人不耐煩回去聽人絮叨,很少休假,以前有假也是能不休就不休。

“打什麽電話?消防啊?”沈澤帆這張嘴也是毒,嗤笑,“拿着噴槍朝窟窿眼兒裏再打上幾個洞?那也別排水了,直接堵上,養幾尾魚得咧。”

“你還有理了?”陸平谷這下操起的是手邊的煙缸。

沈澤帆忙擡手:“我不對我不對,回頭一定好好教育這幫二愣子。”

“趕緊的,回去瞧瞧。”陸平谷趕人,嘴裏還嘀咕,“這營地設施也夠破了,跟老李說了不下十幾遍,這厮一直左耳進右耳出。”

“只要您一句話,我拿繩子給他綁起來,晚兒堵食堂旁那林子裏一頓悶棍,不愁他不軟。”

“你當你是土匪啊?”看着就來氣,陸平谷揮揮手把人趕走。

沈澤帆又給他敬了個禮,腰板挺直地邁着長腿出了門。

回去,他把人糾集到廣場,背着雙手繞着他們走了幾圈,上下打量,就是不說一句話。

手底下的人差點被他整瘋。

有人忍不了了:“營長,你有話就說行不?這是要幹嘛啊?”

沈澤帆摘下軍帽就朝他飛過去:“沒讓你說話你就給我閉嘴。”

小夥子揉着腦袋腹诽,長得像個貴公子,這脾氣啊,就一土匪!

一群人陪着他站了一下午才讓解散。

臨了了,他跟他們說,練練你們的耐力,還有,回去記得把食堂那倆窟窿眼給堵了。

一人叫苦:“耗子咬的,堵不上啊。”

沈澤帆一巴掌扇他腦袋上,拎着人衣領子就往廚房走。幾人早聚在梯子下面讨論了,臉色認真,像是對待什麽了不得的大事兒似的。

沈澤帆過去,一揮一拉就掃開了一片人,卷起袖子,整了整梯子就爬了上去。

小李在下面提醒:“小心啊營長。”

沈澤帆貓着腰看了會兒,直了身,擡手跟他要東西。

等了老半天沒人應。

沈澤帆往下一看,幾個兵蛋子仰着頭跟他大眼瞪小眼,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罵道:“玻璃膠啊,不堵上繼續漏?明兒還吃不吃飯了?”

一堆人如夢初醒,四下裏奔走,不一會兒就捧來了一大堆。

要麽一樣沒有,要麽拿來一堆。沈澤帆沒話說,也懶得說,拿過來就開始補。從早上忙到下午,終于給堵上了。

……

過兩天下了場小雨,蒼藍色的穹空像蒙上了一層稀薄的陰雲。蘇青向來不喜歡這種天氣,灰蒙蒙一片兒,讓人的心情也有些懶怠,恨不能伸手給它揭去。

下午沒有課,楊惠珊拉着蘇青去了躺蘇家坨。路不遠,路上卻折騰了個把時間。

楊惠珊的脾氣沒世珍那麽暴躁,但也半斤八兩,把車往路邊一停就拉着蘇青上了山。蘇青覺得這樣亂停車不好,萬一一會兒給貼了罰單呢?

車是世珍的,回頭還不被她揭下一層皮?

楊惠珊說:“沒事兒的,以前我來過,停這兒沒人管。”

山路崎岖,爬到半山腰蘇青就累得氣喘籲籲,仰頭望去,蔥郁的山林中佛塔林立,氣象莊嚴,山間隐隐傳來鐘鼓聲。

自古晨鐘暮鼓。

蘇青擡手看了看表,才發現已經很晚了。

“還去嗎?”她問楊惠珊。

“當然,以前也來過幾次,可每次都遲,爬到半山腰都放棄了。結果你猜怎麽着?”

蘇青卯足了勁陪着她爬,也跟她說話,試圖轉移注意力。

她都沒力氣應了,楊惠珊勁頭還挺大:“說來你不信,每次回去啊,求姻緣的姻緣泡湯,求財運的結果丢錢,求學業最後該科還得重修。自此我得出一個結論,凡事不能半途而廢。今兒個不登頂,我就賴這山上不回去了。”

這就是不開車上來非要拉着她步行的原因了。

蘇青挺不能理解的:“這是你的心理作用。”

楊惠珊最終還是登頂,比她快了一步,爬上一尊石獅沖她揮手。蘇青擺手示意她下來,她不解,就聽見後面“吱呀”一聲,禪院裏出來兩個穿□□的僧侶,也不知和她說了什麽。

後來,兩人一塊兒被轟下了山。

走到山麓,楊惠珊一屁股坐倒在地:“不走了,走不動了,腳板上都給我磨出仨水泡了。”

蘇青說:“還不是你自己作的。”

楊惠珊氣得撲騰雙腳,賴在地上不肯起來。

蘇青嘆氣,跟她伸手,拿了鑰匙打算把車開過來,結果車還被拖走了。

“你不說停那邊沒人貼條嗎?這都給拖走了。”蘇青懊惱地掏手機打電話,問了原因,才知道上邊有個重要領導今天來這兒視察,這一帶也成了清空區域。

“現在怎麽辦?回不去了。”蘇青無奈看她。

楊惠珊和她瞪眼,比她還委屈:“叫車吧。”

“這鬼地方,上哪兒叫啊?”

正僵持着,旁邊擦過一輛軍卡,都過去前面路口了,不知道為什麽又退回來。蘇青下意識擡頭,就看到深色車玻璃緩緩降下來,沈澤帆在裏面對她們笑,眉宇英朗。

“這是怎麽了?”

他不鹹不淡地問一句,可眼睛裏都是壞笑。

蘇青可不想讓他看笑話,嘴裏很硬氣,哼哼道:“沒事兒。”

楊惠珊沒她這麽有骨氣,把她推一邊,徑直過去,趴人家車窗上套近乎:“哥哥,我們車被拖走了,沒法兒回去了。您看,我們兩個小姑娘,這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可怎麽辦啊?”

“好端端地停着怎麽還能被拖了?肯定是不遵守規則,違法亂紀了。”他回頭對副駕座的小李煞有介事道,“這種車啊,還就該拖。”

他板起臉時一本正經,半點兒不像開玩笑。

楊惠珊臉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心虛氣短,讪讪地收回了扒拉着車窗的手,回頭看蘇青,目光帶着懇求。

蘇青都看不過去,把她拉到一邊,對沈澤帆怒目而視:“不幫忙就不幫忙,欺負人幹嘛?”

沈澤帆不但不生氣,反而對她溫潤笑:“有沒有人和你說過,你天生就長着張讓人欺負的臉?”

蘇青胸口一滞。

小李在旁邊看得咂舌,這位主兒平時可是很難得搭理人的。

難道是老相好?也不像啊。不過,認識是肯定的 。

蘇青拉着楊惠珊的手就走。

楊惠珊叫苦不疊,一瘸一拐翹着長了三個水泡的腳,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她哀嚎:“我就是安徒生童話裏活生生的美人魚啊,嗚呼哀哉,天妒紅顏!”

“少貧了。”蘇青翻了她一眼。

有這力氣早回校舍了。

後面一輛軍卡慢悠悠跟在她們身邊,不時鳴一下喇叭。沈澤帆嘆着氣,聲音不大,但是清晰篤定:“借過借過,別妨礙公務啊。”

蘇青拉着人躲到右邊,他又驅車跟到了右邊。

她拉人到左邊,他也跟過來,簡直像塊甩不掉的牛皮糖,打不死,甩不掉,還死皮賴臉在一邊說風涼話。

蘇青忍無可忍,氣得眼圈兒都紅了。

怎麽有這樣欺負人的?

她松開了楊惠珊的手,回頭走到軍卡前,張開雙臂攔住了他。

蘇青冷冷望着他。

隔着車玻璃,沈澤帆氣定神閑地坐在裏面,也和她對視,和她微笑。

兩個人,對峙良久。

蘇青認命地點着頭,掏出手機,直接打給沈詩韻,還當着他的面兒打,播出號碼後生怕他看不到,放到他面前揚了揚。

沈澤帆的臉色變了,拉開車門就大步過去,去奪她的手機。

蘇青倔勁兒上來,把手機狠狠抱懷裏,死活不讓他碰。

“幾歲了還打小報告啊?小畜生,看我怎麽收拾你。”沈澤帆從後面抱住她,把她整個人禁锢住,空出一只手去奪手機。

搶來搶去,眼看城池就要失守,蘇青一急,一塞就把手機塞到了內衣裏。

沈澤帆動作頓住。

背光的夕陽裏,他低頭看着她。

蘇青臉上一陣火燒火燎的,不敢跟他對視。可過了會兒,人慢慢鎮定了,心裏反而起了逆反心理,回視他,莫名多了幾分底氣。

還有幾分得意。

那小眼神啊,似乎是在說,來啊,有本事你來拿啊。

沈澤帆向來是個吃軟不吃硬的,繃了會兒臉,忽然收起了眼中怒意,彎下腰,對她施施然一笑:“你以為我不敢啊?”

蘇青一愕,難以置信地望向他。

就在同一時間,沈澤帆撈起她扛到肩上,大步朝車裏走。蘇青不住撲打他,嘴裏喊着“救命”,朝楊惠珊投來救助的目光。

楊惠珊聳了聳肩,表示自己愛莫能助。

都這麽熟了,自己解決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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