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心疼
小李被無情地趕下了車。“砰”的一聲,車門甩上了,外面人再也瞧不見裏面在幹嘛。
楊惠珊過來,和他一塊兒盯着沈澤帆的車膜,想瞧出點兒名堂來。
小李說:“你說,他倆在裏面幹嘛?”
楊惠珊“嘿嘿”直笑,笑得隐晦,別有一番暧昧。
車裏。
蘇青抱住胸口,拼命往後座逃,沈澤帆一把按住她小腿,問她:“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把手機拿出來。”
蘇青搖頭:“你休想。”
沈澤帆哼笑着點頭:“好,既然你這麽想讓我扒了你,那我也不客氣了。”他拽住她的胳膊就輕輕松松把她提了起來,翻了個身按自己大腿上。
蘇青背過身去想打他,卻被他反剪了手。
沈澤帆哼笑一聲,手作勢要往她衣襟裏探。
蘇青馬上把手機掏出來,扔給了他:“給你給你,快放開我!”
“挺識時務的嘛。”沈澤帆把帶着餘溫的手機在手裏扔了扔,忽而貼着她耳畔吹了口氣,笑得低靡,“這是不是就叫那個‘溫香軟玉’啊?嗳,我語文不好,不大會形容,來——大學霸,你教教我。”
蘇青被這句“大學霸”侃得臉都紅了。
她強調:“我已經把手機給你了。”
“是給了啊。可你剛才還想和給我小姑打小報告呢,不懲罰你一下,我以後還怎麽混哪?”
蘇青實在佩服他的強詞奪理,咬着牙:“那你想怎麽樣?”
她微微垂着頭,纖秀的臉頰只有巴掌大小,不說話的時候,就是一副安分守己的模樣,乖巧得不得了,根本想不到還能伸出爪牙來撓人。
車裏的氣氛有些沉默。
蘇青有些不安,小心擡了擡頭,烏黑的眼睛幹淨清澈,有些微微愣怔的模樣,似乎是不明白他到底想幹嘛。
懵懂裏,又帶着一點防備和警惕。
像一只力量單薄,又努力想保護自己的小奶貓。
沈澤帆被她看得一陣火熱,小腹都繃緊實了。他上下打量了她會兒,若無其事地噓了口氣:“沒想怎麽樣啊,你叫聲哥哥,我就放了你。”
蘇青半信半疑:“叫你一聲就放了我?”
沈澤帆爽快:“君子一言驷馬難追。”
蘇青斟酌道:“……哥——”
這一聲“哥”,輕輕軟軟,聲音低柔,天然自帶一股柔媚,刺激得沈澤帆馬上推開她,拉開車門大步下去。
……
後來,沈澤帆還是大發慈悲送她們去了交警大隊,今天那執法隊的隊長跟他認識,關系還不錯,說了幾句情就把車給放了。
回去的時候,沈澤帆問蘇青:“怎麽謝我?”
“你想我們怎麽謝你?”
“不是你們,是你。”沈澤帆微微笑,“我倆才是老相識,你別扯別人當大旗。小青兒,沒人告你要知恩圖報嗎?”
他說話欠扁,蘇青往往都忍不住要怼他,可每次都被他三言兩語就怼得說不出話。倒頭來,憋氣的還是自己。
蘇青幹脆不吭聲了。
沈澤帆說:“跟你說話沒聽到啊?好好一小姑娘,怎麽就這麽目無尊長啊?哥哥怎麽都是看着你長大的,有規矩沒了?”
蘇青氣得快要爆炸了。
怪不得長這樣,這麽多年還沒一個女朋友!
這種人,以後誰要和他搭夥過日子啊!就一皮囊還能看看。
誰要嫁給他,不出一個禮拜就得去醫院看精神科。
“學院還有事,我要回去了。”蘇青忍了又忍,拉開車門大步跨了上去。
惹不起躲得起。
……
沈詩韻最近不在研究生院,天天往複興路那邊的那個核能與新能源開發研究院跑。院長周秀和她是老同學,甭管要什麽資源,要借用什麽實驗室,一律應承,就是人手不大夠。
過兩天,她一個電話把蘇青叫了過去,指着有小山那麽高的資料堆叮囑她:“這兩天給我整理出來,按數據整,最近一個季度的新數據用訂書機訂上,其餘的按類型分。”
蘇青摸了兩把資料,還沒開口問兩句,她已經攜着文件躊躇滿志地走了。
沈詩韻是他爺爺蘇平瑄的關門弟子,很照顧她,但也很喜歡使喚她,什麽髒活累活先緊着她,美名其曰“磨砺”。
蘇青認命,一頭埋到資料裏。
從下午忙到晚上,外面天都全黑了,蘇青才想起來今天是她的生日。
這段日子太忙了,壓根沒顧上。以前在褚家的時候,姚燕芳也經常忘記,就算偶爾記得,買的蛋糕多半也是先給褚萱吃。久而久之,蘇青也就不怎麽期待生日了。
在蘇青年少的記憶裏,褚萱算是濃墨重彩的一筆。這些曾經,還得加上一個“沈澤帆”。
小時候,褚萱很喜歡跟在他屁股後頭,不過他長得頂好看,脾氣卻正好相反,最煩小女生叽叽喳喳跟在他後頭。
所以,褚萱雖然喜歡他,可不敢老去煩他,就遠遠跟着,也不敢太靠近了。
不止褚萱這樣,那會兒,大院裏很多女生都那樣,想靠近他又不敢靠近。誰都知道他這人性格孤傲,脾氣古怪,特別讨厭女生在他耳邊聒噪,甭管你是男是女,都不會客氣,惹毛了他,天王老子都一個待遇。
那時候,蘇青算是女生裏和他走得比較近的吧。
雖然兩人大多數時候還是死掐,也讓一幫女生羨慕嫉妒得要死。
尤其是褚萱。
她幾乎是把蘇青恨到了骨子裏,有事沒事就找找她的茬,在姚燕芳面前扮可憐,老說她欺負她,但是實際上,那些花瓶和碗都是她自己摔碎的,這個妹妹卻能面不改色說是她摔的。
可甭管她說的多離譜,戲演得多假,姚燕芳都信,甚至不用她開口控訴,她就開始責難蘇青了。
那天,日記本的事情算是被褚萱抓住了把柄,她拿着就往三樓跑,說要告訴姚燕芳,還要到學校裏去說,蘇青情急下去追讨,一言不合就和她在樓梯口争執起來了。
後面的事兒,她也懶得去回憶了。
挨了一個耳光和兩腳踹,卻讓她徹徹底底看清了。
有些人,壓根就沒在乎過你。
以前那些冷遇和不公平對待,不過是溫水煮青蛙,讓她還抱有幻想,那次爆發,才是真真正正揭開了姚燕芳埋在心底裏的話。她恨她,讨厭她,甚至比褚峰這個沒什麽血緣關系的繼父還瞧不上她。
她心裏,就褚萱一個女兒。
……
夜晚的路邊很冷,蘇青抱着肩膀在路燈底下站了會兒,掰碎了一塊巧克力一口一口嚼着。
斜對面,沈澤帆靠着郵筒點了根煙,放唇邊吹了兩下才含入嘴裏,眼神有些漫不經心,卻毫不避諱地打量着不遠處那個女孩。
眼神挺淡漠,可是掰着巧克力的手有些發抖,一塊一塊不停地塞進嘴裏。從剛才到現在,她都吃了整整一板了。
沈澤帆想起來,小時候她傷心難過的時候就喜歡一個人躲在外面吃巧克力,有一次被他發現了,他看她可憐,把她帶回了家裏。
小姑娘臉上還帶着傷,清晰的巴掌印,眼淚倔強地含在眼裏不肯落,可把他媽心疼壞了,連聲質問是不是他欺負人家了。
沈澤帆大呼冤枉,他大發善心把人領回來,他媽還懷疑他欺負人呢。
他比窦娥還冤啊!
蘇青把巧克力吃完了,席地坐在了路緣石上,抱着膝蓋,表情茫然,像是在發呆。
沈澤帆注意到她眼角還未幹涸的淚漬,原本是帶着一點看着戲的心情的,心裏想,都大姑娘了還哭鼻子呢,可看着看着就笑不出來了。不知道為什麽,心裏有什麽地方緊了一下。
還沒意識過來,一種莫名其妙的情緒就湧了上來,像是在心疼。
不随他的意志左右。
蘇青的背影纖瘦羸弱,坐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眉眼安靜,是那麽落寞,讓人有種想把她抱入懷裏的沖動。
沈澤帆無奈嘆息。
要說沈詩韻這人吧,也是別扭,既要使喚蘇青,又擔心她,生怕她吃不好穿不好,在這待兩天就要餓死似的,眼巴巴就把他叫了過來。
誰知道,一來,在大街上就看到了她這副模樣。
沈澤帆盯着她看了會兒,面無表情地把煙掐了,半晌,脫了軍外套走過去,彎腰給她披上:“天氣還冷着呢,小心着涼。”
蘇青回神,神情仍有些懵懂地望向他。
她的眼睛澄澈明亮,還帶着幾分稚氣,像個找不到家的孩子。沈澤帆愣在原地,心底寂靜無聲。
他想起來了,很多年以前,有一次他去景山公園玩的時候,跟幾個小夥伴玩捉迷藏,卻意外地發現了躲在假山洞裏的她。
他從後面拍她的肩,她回過頭來看他,也是用這樣的眼神望着他。
讓他印象深刻。
那一次,他難得沒有嘲笑她,而是和她并排坐下來,把自己嘴裏銜着的煙遞過來:“又被你媽打了啊?來,吸一口,吸一口就不記得了。”
蘇青那次也難得沒有跟他擡杠,乖順地接過來,往嘴裏狠狠吸了一口,直嗆得眼淚鼻涕都出來了。
原本哭不出來的都哭了出來,原本要不不哭的苦臉終于垮了,變成了嚎啕大哭。
這場哭,把她心裏的難過和怨憤都發洩了出來,把她僞裝的倔強剛強的面具都打碎了。她在他面前肆無忌憚地哭,渾然忘我,後來還哭得岔氣還打嗝,趴在他膝蓋上睡着了。
他脫下自己的大衣,小心地給她攏在肩上,伸手擦去她眼角的淚痕。
傻丫頭啊,哭出來就好了。
蘇青這樣的姑娘,外表看似平和,其實很脆弱。她有些遲鈍,傷得重了,要很久才會後知後覺地感受到。很多事情沒有表現出來,嘴上也不說,總一個人胡思亂想,想着想着就陷入了死胡同,情緒驟然間崩潰。
沈澤帆不是個喜歡看女孩子哭的人,甚至有些煩,可是,蘇青哭的時候,他難得沒有走開。
她哭得傷心,他猶豫了會兒,把手搭在了她的肩上,輕輕拍了拍:“哭出來就好了。”
蘇青不理會他,微微垂着頭,把自己縮成了一個小球。
她的眉眼是沒有任何攻擊性的,哭得梨花帶雨,倒別有一番楚楚。
沈澤帆看着她老半晌,有那麽一瞬間,心跳得特別快,有種夏夜裏聽到悶雷聲的感覺。
潮濕、悶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