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身隕(一)
身隕(一)
續随子看着被人團團圍住的羅秋,不禁握緊了拳頭。
他的注意力都在羅秋身上,沒注意身邊突然蹿出人,因着慣性,續随子往旁邊倒了一下。
“離我遠點!”身旁那人厭惡的立馬後撤一步。
聽到熟悉的聲音,續随子回頭,看見了那人。
是三長老祁華的首徒範雅書,依舊是一身紫衣,也依舊是蹙着眉眼睛裏含着厭惡。
當日他入淩玄派時,說出那番話後,同樣是一般年紀的範雅書就對他厭惡的很,這些年來範雅書每次見到他臉上都是厭惡的表情,只不過,卻從未對他動過手,續随子也向來都不在意。
想到這,續随子轉身朝她抱拳:“對不住。”說完,便回到了原地。
他現在實在是沒有心思将精力放到這些小事上。
一群人在暗崖上吵吵嚷嚷的,商讨着對付魔族的對策。
唯獨柳蟬衣師徒安靜無比,在一群人中顯得格格不入。
正當續随子想問柳蟬衣的打算時,柳蟬衣突然走到沈請面前,一掀衣袍跪了下去。
原本吵吵嚷嚷的聲音皆被這一跪吸引。周圍讨論的聲音立馬小了許多。
“師弟?”沈請立馬上手想将他扶起來。卻被柳蟬衣輕輕推開了。
“師兄,我是來向你辭別的。”
“……”沈請突然知道了他想做什麽。
Advertisement
“放肆!還不起來,你這是想讓人看我們淩玄派的笑話嗎!有什麽事回家說!”沈請不想給他開口的機會,言辭頗為嚴厲。
柳蟬衣輕輕朝他一笑說到:“師兄,弟子不肖,這百年來從未對淩玄派做點什麽,還屢次勞煩掌門師兄和諸位師弟幫忙,今日,弟子自願退出淩玄派,此後,弟子所作所為,是生是死皆與淩玄派毫無幹系!”
其餘幾位長老皆是一驚。
他們雖不認同柳蟬衣對于魔族的态度,可百年的相處,他們幾個都知道彼此的性子,雖表面上與柳蟬衣不親近,可背地裏也沒少關心他,他們更是将彼此視于家人。
二長老聞不識直接上手呼了他一巴掌:“柳蟬衣你瘋了不成!”
柳蟬衣擡手抹掉嘴角的血跡,朝他們一叩首說到:“今日,我已将長老令交給了小續,以後,他便是淩玄派的四長老。”
沈請顫抖着擡起手指着他說到:“柳蟬衣你真是好能耐啊……”
難怪他從早上就覺得不對,原來是在這檔口等着他,衆目睽睽之下,柳蟬衣說出這話便是将自己的所有後路全都斬斷了。脫離了門派的庇護,沈請不敢想象他與九裏明會如何。
沈請閉上眼睛,手指成拳掩蓋在寬袖下,他知道這事不怪柳蟬衣,只怪這世道容不下他們。
柳蟬衣心裏也是清楚,為了不連累師門,所以才當着衆人的面叛出師門,好劃清自己與淩玄派的聯系,這一步一旦走下去,他便再也沒有退路了。
“你想清楚了嗎……”沈請輕聲問到。
“嗯,還有一事,小續向來性子沉穩,有什麽事都自己憋着,師弟走後,希望師兄能多關照一下。”
續随子看着那抹青色身影,什麽也沒有多說,整個淩玄派最冷靜的便是他了。
沈請穩了一會,又轉頭看了看站在他身後的續随子,少年同樣是一身青衣,身姿挺拔,站如松。沈請在那一刻覺得他像極了柳蟬衣。
沈請收回目光,朝柳蟬衣點點頭,算是同意了。
聞不識急忙拉了拉沈請的袖子帶着怒氣說到:“掌門師兄你……”
沈請輕輕朝他搖搖頭,示意他不要再說了。
柳蟬衣又朝他們三叩首:“弟子多謝師門的養育栽培,弟子走後,望諸位師兄弟多保證,望淩玄派屹立千年二不倒,也希望諸位師兄弟能原諒我這個不肖子弟。”
說完便站起身,轉身朝續随子輕聲說到:“師傅要走了,小續,回去好好把楚山劍法傳承下去。”說完便越過衆人,堂而皇之的穿過結界,消失在他們視線中。
這下輪到其他人不淡定了,一幫人實在是沒想到柳蟬衣能膽大包天到這種地步,竟當着他們的面直接進來暗崖,有些年輕人不知道柳蟬衣所持觀念,暗地裏揣測柳蟬衣是想獨自一人斬殺魔尊立頭功。
他們不清楚柳蟬衣的想法,可老一輩的卻是清楚的很,當年柳蟬衣少年英姿卻在門派大比中說出包庇魔族的話,若不是師門庇護,他怕是早就被有心之人害死了,這麽多年柳蟬衣鮮少露面,一幫人也逐漸忘卻了當年的鬧劇。
“沈掌門!你們就這麽放縱不管了?”羅秋青着臉看着沈請。
沈請同樣面色不善,他一生氣便有點口無遮攔:
“你眼睛瞎了還是耳朵聾了!沒聽見柳蟬衣說自動退出師門了嗎?非得讓人再給你重複一遍,你是把自己當皇帝了嗎,人人都得伺候着你?你以為四海之內皆我兒嗎!你這個……嗚嗚……”
聞不識知道沈請是要犯病了,急忙上手捂住沈請的嘴巴不讓他開口。
“見諒見諒,掌門師兄他喝多了,羅掌門宰相肚裏能撐船,定不會與掌門師兄計較的對吧!”
“計較個……嗚嗚嗚……你別拉我……”沈請還在掙紮。
就算你捂着我的嘴,我也還是要罵他!
羅秋臉色直接黑了。
可他不能發作,聞不識先發制人一句話就給他扣了個大度的帽子,他怎好當着衆人的面發作。
可是這筆賬,卻不能這麽算了。
羅秋深吸一口氣,壓下火氣說到:
“既然柳蟬衣已經判出師門,若是碰上了,那麽還得勞煩淩玄派上下莫要手下留情!”
續随子冷冷的看着羅秋,看他披着一幅君子的樣子想着的卻是如何要他師尊的命。
這世道,何其的不公,只是觀念不同便是異類,就活該被喊打喊殺嗎?
續随子第三次覺得自己是那麽的弱。
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弱是自己的母親離開人世時,他尚不能救治母親;第二次是他的恩人助他拜師時,他沒能問他的名字;現在,是他的師尊與九叔被人唾棄圍剿,他沒那個能力護住他們。
倘若自己強大起來,他的師尊跟九叔是不是就不會被千夫所指。
想到這,續随子開口到:“今日真是長了見識,未曾想羅秋掌門不關心自己門派也就罷了,怎麽手還伸的如此長,倒是關心起我淩玄派來了?”
少年一席話,再次點燃了羅秋的怒火。
司朝臣看見羅秋眼裏的殺意,忙将續随子往自己身後拉了拉。柳蟬衣已經離開了,續随子能仰仗的,怕是只有淩玄派了,但淩玄派內部本身就對續随子頗有微詞,若是……若是淩玄派就此棄了他,也不是沒有可能,到那是,續随子該如何自處?
範雅書看着那為了師尊敢與一方掌門相對峙的續随子,頭一次開始認真打量了一番。
羅秋冷哼一聲,轉頭默不作聲的回了佢漠派的休息地。
這場鬧劇暫時以羅秋被氣黑了臉而暫時拉下了帷幕。
不去管羅秋,續随子滿是擔憂的看向結界內,不知道,他的師尊跟九叔如何了……
結界內,順着道侶契,柳蟬衣很快就在一處山洞裏找到了正在療傷的九裏明。
感受到熟悉的氣息,九裏明睜開了眼。
“你怎麽來了?”
時隔兩年,九裏明即便只看到洞口的模糊身影便認出了那是柳蟬衣。這兩年裏,他想極了那個人,也想極了那個少年老成的小家夥,但卻不敢去找他們,魔界中有人叛出,屢次洩露他的行蹤,将他推入危險之地,為了不被人察覺,他不敢去探望柳蟬衣跟小家夥,更不敢聯系他們。
“來看看你啊!”柳蟬衣故作輕松的走到他身邊,看着他後背那一道傷痕,雖被他處理過,但傷口仍是猙獰。
柳蟬衣的心疼都落在了九裏明眼裏。
他将柳蟬衣一把摟到懷裏,将下巴擱到柳蟬衣頭頂上,故作輕松的說到:“想你了,讓我抱一會……”
柳蟬衣順勢攬上他的腰身:“想我了為何不聯系我?小續天天念叨着你。”
“呵呵,小家夥還是挺有良心的,沒白疼他。”
柳蟬衣将臉埋到他頸間說到:“若不是掌門師兄,你是不是打算不讓我知道這件事?”
九裏明将他圈緊,說到:“不想讓你跟小家夥擔心……”
續随子将手移到他後背的傷口處,輕輕用靈力治療着他的傷口。九裏明感受着那股溫和的靈力,原本火辣辣的後背變得清涼無比,疼痛也少了許多。
“阿九……”
“嗯?”
“我退出淩玄派了……”
“!!!”
九裏明一把推開了柳蟬衣,扶着他肩膀不可思議的問到:“你說什麽?”
柳蟬衣擡手覆上他臉頰,輕輕擦掉他臉上的血跡溫柔說到:
“我退出淩玄派了,可我,不後悔。”
九裏明低下頭去,輕聲說到:“沈請就不該讓你知道的……”
他的柳蟬衣是那樣的好,好到他不舍得他受一點委屈,可他為了自己竟直接叛出師門,日後,他的名聲就都毀了,毀在了自己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