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身隕(二)

身隕(二)

柳蟬衣看他情緒低落,直起身在他額頭輕輕一吻說到:“我将長老位交給了小續,他會擔起這個職責的,我前半生留在了師門,後半生都用來陪你可好?你不是想找個依山傍水的地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嗎?我都依你。”

九裏明拉下他的手,在他掌心裏輕吻,随後又将他重新拉到懷裏,輕笑一聲說到:“你啊……”

結界外,寒風呼嘯,一幫人妄想将他們趕盡殺絕,結界裏,兩人卻是守着彼此的溫暖,依偎在一起,暢聊着未來。

可他們明明清楚,此戰,他們哪還有未來。

第二天,圍剿在羅秋的指揮下,開始了。

原本依偎在山洞裏的兩人聽到越來越近的腳步聲,相視一笑,攜手走出來山洞,足尖一點越過正在探查的弟子往山頂逃去。

“快!魔族在那邊,還有柳蟬衣!快抓住他們!”

一聲呼應将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原本漫無目的尋找兩人下落的主力全部開始圍剿那兩個身影。

續随子也在其中,默不作聲的搗着亂,拖慢了一小部分人的速度。

他心裏想着,這樣他的師尊跟九叔是不是還有機會逃離這個地方。

淩玄派的人在沈請的命令下也跟上了他們的腳步,看似是在圍剿,可沈請早就私底下傳信他們:保護好柳蟬衣。

九裏明被圍困了那麽多天,又加上受了傷,戰力受損,眼見那波人離他們越來越近,柳蟬衣咬咬牙,就近折斷了向九裏明出手的那人的手腕,搶過他的劍,劈向一直跟在他們後面的人。

這一下,可是用了力氣的,那些弟子反應不及,當場邊被擊飛了出去,但柳蟬衣還是收斂了一點力氣,這一劍雖令他們重傷,但卻未要他們的命。

羅秋隔着一段距離看着柳蟬衣出了手,靈力傳信喊到:“柳蟬衣背棄師門在先,屠殺同類在後,望各位齊心協力将他與魔尊斬殺在此!”

他剛說完,一道不大不小的聲音突然響起:“荒謬!我師尊并未要他們的性命,何來的屠殺同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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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續随子。

羅秋回頭看了一眼,人群後的續随子眼睛裏泛着無邊冷意,一動不動的盯着他,就好似被餓狼盯上的獵物一般。

羅秋居然被這眼神盯的,無端冒出一絲恐懼。

眼見柳蟬衣他們跑去了山頂,羅秋不去管續随子,大吼着:“快!把他他們逼上山頂,圍住他們!”

山頂上寒風呼嘯,刮的那一黑一青的身影衣袂飄飛,兩人從這裏俯瞰山河,明明後面喊殺聲此起彼伏,可兩人的心境卻是那麽多平和。

“後悔嗎?”九裏明握了握柳蟬衣的手問到。

柳蟬衣轉頭朝他笑笑,說到:“不悔。”

九裏明低下頭,聽到後面越來越近的聲音說到:“就是要對不起小家夥了,不知道他會不會怪我。”

柳蟬衣将手指滑進他指間,改為十指相扣,說到:“小續向來敬重你,不會怪的,不過,确實是對不起他。”

羅秋等人趕到時,一眼就瞥見了兩人十指相扣的手:

“你們……好啊柳蟬衣,難怪你要只身進入結界,原來是動了情,對一個魔族動情,你可真對得起你的師門!”

不少人都看到了這一幕,讨論聲此起彼伏将他們圍住,連淩玄派幾位長老也是大吃一驚:原來,柳蟬衣竟跟魔尊是這種關系!

柳蟬衣跟九裏明不去管那些流言蜚語,站在斷崖邊上靜靜的望着前方。

前方是深不見底的懸崖,後方是不容他們的人界。柳蟬衣擡頭看着天空的孤鳥飛過,輕輕說到:“有了道侶契,下一世你可要早點來尋我。”

九裏明順着他的目光擡頭笑着說到:“放心,不用下一世,黃泉路上我不會放開你的手。”

羅秋見兩人還在談笑,陰着臉擡起劍朝他們攻過去,卻在離他們三仗處被人攔下了。

少年青衣飄起,執楚山劍擋下了羅秋一招。

人群瞬間安靜下來。

那原本對着柳蟬衣跟九裏明的刀劍轉向來續随子。

“呵呵,淩玄派不是說好不會手下留情的嗎?”羅秋退回原位,将續随子暴露在視野中。

少年眼神冷淡,嘲諷到:“你們想要動我師尊還妄想我能袖手旁觀?難不成,羅掌門一直都是這麽吃裏扒外的對待令師尊的?那還真是豬狗不如!”

羅秋手背青筋暴起,若不是這裏這麽多人看着,自己定要要了這個牙尖嘴利的小畜生的命!

沈請沉着臉看着擋在柳蟬衣前面的少年,吼到:“回來!”

如今的狀況,柳蟬衣跟九裏明逃脫的機會幾乎為零,柳蟬衣退出師門時将續随子交給他,若在這個關節上他沒有保護好續随子,怎麽有臉面對柳蟬衣。

續随子對沈請的聲音置若罔聞,他執劍固執的站在兩人背後,輕聲說到:“今日你們若想動我師尊跟九叔,那便先殺了我,不過我就是死,也定會從你們身上咬下一塊肉!”

柳蟬衣跟九裏明聽到這聲音,身形一滞,轉過頭看着擋在他們面前的續随子,原本平靜的心情瞬間被投入一顆石子,圈起了波瀾。

他們原本商量好甘願赴死,身消山河,但卻未曾想,續随子與他們的牽挂竟是如此之深。

他們兩個一生無愧,唯唯愧于續随子。

将所有的擔子都壓到他身上,柳蟬衣也怕他會喘不過氣,可他更清楚,續随子能擔得起大任,他擔不起的,是自己跟九裏明的離開。

眼見一波人攻了上來,續随子只是金丹期修為卻固執的硬扛着一波又一波的進攻,身上很快就挂了彩,可少年眼裏卻是滿滿的固執,不肯讓出一步。

柳蟬衣不願意拖太久,他怕續随子真的會随他們而去,便輕聲喊到:“小續……”

續随子聽到柳蟬衣的聲音,執劍的手一頓,卻被佢漠派的弟子逮到機會一掌将他打倒在地。

對續随子進攻的人都是跟他平輩的弟子,羅秋他們不屑于跟小輩交手,雖然羅秋很想将他千刀萬剮以出氣就是了。

續随子被擊飛出去,落到柳蟬衣不遠處,他側身吐出瘀血,擡頭看向十指相扣的兩人,喉嚨一動,眼眸濕潤,哽咽道:“師尊,九叔,別丢下我……”

別丢下我,我現在,就你們兩個親人了。

周圍人見續随子沒了抵抗的力氣,便也停手了,橫豎,他們都逃不出去。

九裏明朝他笑笑說到:“我們小續也是大人了,今後,就靠你自己了,小續,你別怪九叔。”

續随子愣在那裏,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他們,眼神裏盡是不解與哀求,他好似知道柳蟬衣跟九裏明要做什麽,可他卻不想去相信。

柳蟬衣望着那眼神,心疼的很,他看着續随子,又好像看到了當年抱着包裹蜷縮在竹屋門前睡着的小娃娃。

“小續,師傅有些事情需要你幫忙。”斟酌了一會,柳蟬衣開了口。

“師傅這些年在山門裏蹭吃蹭喝,從未給山門做過什麽,不知道小續能不能答應師傅,等你繼承長老位後多幫幫山門。”

續随子下意識的就想搖頭。

“小續,師傅跟九叔會一直陪着你的,不過是換種方式罷了,小續就答應師傅吧!”

續随子再也忍不住,眼淚滑下,沖淡了他臉上的血跡。

柳蟬衣見他不說話,便知道他是同意了。

他跟九裏明之前設想過這種結局,只不過那時候他除了九裏明再無羁絆,不曾想,後來收了續随子。他不想讓續随子随他們一起去了,他還那樣年輕,還有無限可能,于是,柳蟬衣只能逼他活下去。

哪怕是用自己的生命。

柳蟬衣從未覺得自己是這樣的自私。

兩人轉過頭,看着前面深不見底的懸崖,輕輕說到:“我們小續可要好好活下去啊……”

說完,兩人縱身一躍,執手從斷崖上跳了下去。

事出突然,沈請他們來不及阻止。

“師尊!”續随子看着消失在斷崖上的身影,崩潰的跌跌撞撞,手腳并用往斷崖那邊跑去。可哪裏還有兩人的身影。

“師尊!九叔!”

少年衣衫斑斑,跪坐在斷崖邊,朝着崖底哭喊,聲音撕心裂肺,痛徹心扉。因着他的動作,他身上的傷口被撕裂,血跡浸染了他一身青衫,可他,卻好像沒覺得痛。

他哪裏還覺得痛,他最在乎的,最親近的兩人生生被他們逼的跳崖自盡,身隕斷崖。

不少人看着這變故,都噤了聲。

“師尊!”

沈請眼瞅着續随子也要跟着跳下去,忙用靈力将他按在原地,可續随子在那股強大的靈力下,竟有了掙脫的趨勢。

“這小崽子!”沈請暗罵一聲,忙喊到:“幫忙啊老二!”

聞不識急忙出手,兩人合力才将續随子按了下去。

佢漠派的弟子看着柳蟬衣跟九裏明跳了崖,朝着羅秋問到:“掌門,我們馬上下去追。”

羅秋卻朝他們擺擺手:“不用,斷崖下面是枯林,遍地毒物,從未有人能活着出來,他們兩個,必死無疑!”

弟子朝他行禮一禮,便退下了。

續随子看着深不見底的懸崖,心裏慢慢的冷了。

狂風夾雜着雪花飄落,範雅書接住一片雪花,看它在自己掌心裏化成水滴,又擡頭看着那跪在斷崖邊血跡斑斑的人,只覺得,這雪,落的不是時候。

羅秋見事情落了幕,便同其他人商量着先回去讨論後續的事情,一群人吵吵嚷嚷的開始檢查自己門派的弟子有沒有落單的,唯獨淩玄派沉寂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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