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兩年前。
薛奶奶的病情迅速惡化,從未離開丹縣土地的老人家,生出了轉院到大城市的念頭。
但基金分會的人出于私心進行了阻攔。
只因他們擔心,來自頂級豪門陸家的資助資金會斷裂,不再經過他們的手,這些年或多或少動過的賬單,成為浮出水面的罪證。
他們活生生将薛奶奶的最佳治療時間拖垮了。
在鐵路工作的叔叔得知噩耗,在趕回丹縣前發生了工作嚴重失誤,造成不可挽回的意外,從此與薛霈天各一方。
至于薛霈。
他是可憐命苦的孩子,被基金會的人塞來塞去,生怕真相暴露,後來索性送到上千公裏外的西海福利院。
酒店套房的私人會議室裏。
瞿時念将這些資料遞給崽崽,一貫溫和地臉龐透着缺憾,成人的世界充斥着污穢,但他還是選擇将這些展露在在自家崽崽面前。
作為未來陸氏集團的掌權人,稚氣下藏着穩重,然而,當這些信息讓十歲出頭的小少爺知悉,呼吸起伏也難以控制。
英氣的崽崽怔怔地接過資料,烏黑的眸子泛着紅血絲,畢竟是小孩性子,掩蓋不住的憤意,伴着疼惜,悉數落在那張奶氣的臉蛋上。
瞿時念擁抱着自家崽崽,手掌撫着後背,語氣糅雜擔心:“佩佩有沒有好一些呢?”
陸萊恩紅着眸子:“他很傷心。”
瞿時念停頓半晌,思及私人醫生說過的話:“往後要多陪佩佩,佩佩現在信任的只有崽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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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萊恩努着小下巴:“我知道的。”
“……爸爸,我還想知道壞人會有什麽懲罰。”
那些本不該交給小孩決策的東西。
處在丹縣的陸岐琛和瞿時念溝通過,基金會出現問題,傷害的是自家崽崽的好朋友,面臨的處理方式,理應聽一聽萊恩的意見。
如果不是怕這些事情刺激到薛霈小朋友。
兩位家長更希望,這些年來的罪魁禍首,能被帶到薛霈的面前,向小朋友道歉,再面臨他們應得的懲罰,牢底坐穿都算便宜的。
“……”
陸萊恩壓抑着情緒,好似一夜成長,有了未來繼承人的雛形,“他們該死。”
“但我不允許他們再傷害到佩佩。”
“佩佩沒辦法再見到那些壞人,他的身體特別不好,爸爸,可以嗎?”
瞿時念無聲嘆息,揉往那小腦袋,欣慰道:“一切都聽崽崽的。”
這一切都進行得不算悄無聲息。
外界的忙碌,不會落在薛霈眼中,但離開福利院之後,從來都是他喜歡的漫天晴空。
那天的噩夢纏身來得短暫,在陸萊恩的陪伴下,懷抱裹挾着溫暖,照亮了漫漫長夜,伸手也能觸及一絲光亮了。
他就像蜷縮在伸手不見五指的蛋殼裏。
終于等到有人闖了進來,軀體帶着溫熱,擁抱和呵護都是,只要再等一會兒,就一會兒,薛霈會看清楚那張臉是什麽模樣。
……會是他等待的人嗎?
薛霈從醒來就坐在落地窗,曬充沛的陽光,低頭看,一款全新的“布魯圖斯”擺放在矮小木桌的上方。
他好奇地瞧着那盒子:“布魯圖斯。”
“布魯圖斯小手表,”坐在對面的陸萊恩,順着那稱呼,目光不曾移開過漂亮的長發小朋友,“佩佩要打開看看嗎?”
薛霈迷茫地擡來視線,不知是不敢打開,還是不知如何打開,那抹透徹的眸光令未來的豪門繼承人心軟,不止是為妹妹拆開小盒子——
在往後的日子願意為妹妹做任何事情。
紙盒子的蓋子被揭開了。
展開內裏。
那黑色的小小四方形,跟陸萊恩手腕上的是全球限定同款,材質特殊的腕表更是量身定制,貼合小主人的手腕尺寸。
“好漂亮。”
薛霈彎着小唇角,好似什麽都喜歡,卻不好意思伸手觸碰,“我以前用過很大的手表。”
陸萊恩慢條斯理地拿起來:“是叫平板嗎?”
薛霈思忖半晌,而後笑着點頭,說是演技學院章校長的平板:“有很多。”
“每個小朋友都有一臺。”
“我……和哥哥會用平板練習普通話。”
他明亮的眸子一眨不眨。
哪怕只是看過來,不多贅述,那些小小的細節都令陸萊恩鼻酸,像是他不經意留下的苗子,過了三年,全都在妹妹心裏栽種成了樹。
妹妹全靠心裏的樹捱過次次暴雨。
無一不淋濕了自己。
陸萊恩強忍失态,藏着千絲萬縷的情緒,擡手裝上腕帶、開機,像在行駛列車上,薛霈為他戴上小手繩那般,也為對方戴上與自己同款的電子手表。
“戴上之後。”
陸萊恩垂着眸,眼睫沾着微微濕潤的水霧,低沉的小朋友嗓音幾近哽咽,“佩佩就不會再找不到萊恩了。”
薛霈乖乖地問:“是可以給萊恩哥哥打電話了嗎?”
陸萊恩:“可以。”
“國外的哥哥真的可以接到嗎?”
“當然可以。”
“那……”薛霈的臉上閃過失望,卻仍是勉強地笑道,“哥哥他什麽時候會回來找我呢?”
陸萊恩幾乎說不出話了。
他的目光落在那纖細冷白的手腕上,血管泛青,仿佛稍一用力,鮮紅的血液就會迸湧,可即便如此,漂亮的小孩也絕不喊疼。
“他回來了。”
陸萊恩祈禱似的擡眸,篤定的語氣不敢用力,輕聲說道,“他馬上就從丹縣回來找佩佩了。”
那些話并非刀槍不入。
薛霈戴着電子表,漂亮的手腕上忽而有了重量,卡通壁紙是自選的小獅子,通話欄裏多了好多號碼,他識字不多,但能看懂“萊恩”兩個字。
他一天之內,頻繁地盯着這個號碼和備注,漂亮又乖巧的小臉繃得緊緊的,就連膠原蛋白也喧叫着專心致志——
像是怕不盯着看就會讓哥哥的備注消失那般。
陸萊恩時常陪伴,但薛霈也會有獨處的時間,他近來嗜睡,好比睡眠分散短淺的小動物,總是邊曬太陽邊打着盹兒,純粹又可愛。
每當他睡着時。
手表裏的小獅子負責警戒巡視,守護小主人的睡眠質量。
可一當薛霈醒來,小獅子則像是累趴了,仰躺在最下角睡覺,邊打着奶氣的呼嚕,邊把身邊的草木都掀翻了。
“小獅子。”
薛霈特別喜歡給小獅子順毛玩兒,秀氣的眉眼微彎,可愛得緊,自言自語地誇獎道,“你好好呀。”
“你像哥哥一樣陪着我。”
薛霈對手表充滿着好奇,一天之內,他先是跟小獅子混熟了,再戳開各個軟件,基本都看不懂,但兒童設備的輔助閱讀功能很強大。
強大到遠在一千多公裏外的新聞也能實時播報——
【丹縣兒童基金會多名涉事人員自首。】
【涉事人員在公開面向社會的道歉會上,對傷害過的多名兒童表明歉意,罪惡無法饒恕,謹以此為忠告……】
【願世界所有善意都能降臨于美好的兒童。】
這些來自社會新聞的內容很耳熟。
薛霈的小狐貍眼撐大,上挑的眼尾也染着詫然,他認出了好多壞人,戳着閱讀功能,重複地聽着他們将面臨無期徒刑的宣判。
笑容和染起水霧的眸子全無沖突。
薛霈努着小臉,小聲嘀咕,用封閉環境下也僅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
“是哥哥回來保護佩佩了嗎?”
他期待着,卻又不敢萬分篤定,因為無數個日日夜夜都在祈禱着萊恩的回來。
可他在等待中總是找不到通往城堡B區的路。
嗡嗡——
手腕上的電子表冒出來電顯示,小獅子蹦蹦跳跳,遮住了名字,卻冒着寫了“小驚喜”的泡泡語言。
“唔?”
薛霈擡起袖子,抹掉了眼角的濕潤,鼓着臉蛋問小獅子,“是什麽驚喜呢?”
電子小獅子搖晃着尾巴:“視頻通話。”
薛霈茫然地撐大瞳孔:“……?”
下一秒。
那則視頻自動播放,裏邊的小孩穿着熟悉的外套,是在福利院時經常能見到亂扔亂放的髒臭外套。
上邊的男孩更是眼熟,薛霈怔怔地瞧着這個男孩,平日會推翻他椅子的,夜晚會吵他睡覺的……不善良的男孩。
他是“七哥”。
視頻裏的七哥深深鞠躬,表情全無勉強,更沒有不服氣,只忽閃着眼神,心虛地開口:“薛霈。”
“對不起。”
“我不該推你曬太陽的椅子,不該在晚上大呼小叫,更不應該教其他孩子……”
“……稱呼你是病人。”
七哥頓了頓,再次誠懇地鞠躬,聲音顫抖地往下說,“對不起,我才是壞孩子,以後我不會再做那些事情了。”
一連串的話砸得小腦瓜轉着星星。
那些兩年多被特殊對待的委屈,全都湧上心頭,在無數個翻來覆去的夜晚,冒出“如果有萊恩哥哥,你才不可能欺負我”的念頭。
此時此刻。
那不再是晦暗且難圓的夢。
當反應過來時,薛霈咬住下嘴唇,啪嗒一聲,手表屏幕落着海鹽似的淚珠,卻是喜極而泣,“……是哥哥回來了。”
“萊恩哥哥回來保護佩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