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 47 章

天氣預報的雨季進入尾聲。

星音附中的門口，擁擠的家長和學生們，少數撐傘，落雨像白霜降臨，染上了衣肩和發梢。

陸萊恩站在遠處的角落，手戴腕表，握着傘把，是顯得很紳士的深色格子傘，從頭到鞋子都不沾半點灰塵。

他看着也是高中生模樣，放學的時間在等人，難免成了路過學生的好奇對象，畢竟星音附中主打的藝術中學，顏值上乘的男孩女孩不占少數——

可這樣的顏值完全是頂尖中的頂尖。

沒過多久。

薛霈出了校門，帆布鞋啪嗒踩到了雨水，手上挂着透明雨傘，直直朝陸萊恩走去。

一張漂亮的臉蛋糅雜了太多複雜的情緒。

陸萊恩疑惑着往前，手上的傘比人先到位，給淋雨的家夥擋住了細雨：“怎麽不撐傘？”

薛霈心裏滿是糾結，在校門口不好多說，輕拽着陸萊恩的衣袖往斑馬線對面走，是往公寓的方向。

陸萊恩盯着那毛絨絨的腦袋，嗓音沉沉地開了口：“知道褚存熙幹的壞事了？”

薛霈瞬間倒吸口氣：“哥你果然知道！”

他倆踩着綠燈的尾巴過了人行道，停在一家奶茶店面前，轉過身，薛霈微擡起臉，上挑的眼尾好似也在埋怨：“你們太壞了。”

“怎麽可以這樣逗潘星辰玩？”

陸萊恩臉色頓變：“他是潘星辰？”

薛霈解釋出聲：“他是潘星辰，出了國，改了名，現在叫做潘恺晟。”

陸萊恩陷入了沉默。

一路上的汽車行駛往來，路人接憧而至，他倆就這麽一前一後地走回公寓樓下，收了傘，進了電梯，抵達屋子玄關才有了動靜。

陸萊恩醞釀了一路，想着也覺得好氣又好笑：“褚存熙就是愛玩，沒有惡意，怪我那天開了句玩笑。”

薛霈轉身靠了上來，“我知道肯定不是哥哥的主意，但玩笑指的是什麽？”

陸萊恩微怔，沒等他反應過來，眼前的薛霈消散了各種情緒，平靜的臉蛋上，露出了幾分不好意思：“我不會談戀愛。”

“以後你都不需要操心這些。”

“反正我……”

薛霈的眼睫顫動不已，深吸口氣道，“我這輩子只打算跟哥哥生活在一起。”

陸萊恩的漆黑瞳孔中好似綻放了一大簇煙花。

說完話的薛霈有點氣鼓鼓，換上拖鞋，蹬蹬跑得回了卧室，聽動靜是要去收拾琴包，被留在原地的陸萊恩掙紮了整個世紀。

他走往沙發坐下，手機裏冒着戴丞的消息，越是往下看，心裏頭越是亂糟糟。

戴丞：“你跟佩佩攤牌褚存熙瞎胡鬧的事兒了沒？”

“其實吧，我老早想說了，你從小就給佩佩當家長，他又那麽依賴你，跟別人談戀愛是不可能的。”

“你倆不會為這事鬧別扭了吧……”

大概算是鬧了吧。

陸萊恩敞腿而坐，上半身微微弓着，好不容易松弛下來，下颌線始終緊繃着，無聲息地透露了他的慌亂。

這麽些年來。

幼時的他全然不知，自以為的庇佑也是枷鎖，把佩佩困在牢籠裏，也讓他獨占着漂亮的小孩，以哥哥的名義占據了全部。

陸萊恩意識到一件危險的事，理智告訴他，交友和未來戀愛都是佩佩的權利，可他不得不承認，占有欲比落雨來得更毫無征兆一些。

他實在沒有頭緒，當下阻止褚存熙瞎胡鬧也挺重要，幹脆給戴丞撥去電話。

不過幾秒鐘。

他臉色頓變，捏着眉心問：“什麽叫褚存熙說他遇到真愛了？”

那邊的薛霈沒在收拾琴，手機響個不停，潘恺晟的電話一下撥了進來。

潘恺晟：“卷毛小哥哥約我出去吃晚餐了。”

薛霈猶豫了一瞬：“真的要去嗎？”

潘恺晟：“幹嘛不去，他挺有意思的，我回國後也沒多少朋友，就指望他帶我去吃些好吃的呢。”

其實存熙哥也回國沒多久來着。

薛霈心裏想着，委婉地勸說他倆斷掉這亂七八糟的緣分：“我和萊恩哥帶你去，別逗存熙哥玩了，我怕你們以後鬧矛盾。”

潘恺晟發了個歪嘴小貓的表情包：“怎麽會，交個朋友而已，我完全不在意這些的。”

薛霈：“……”

這怎麽可能是單純的交朋友呢？

薛霈心想又沒法練琴了，趕緊起身出了房間，眼前冒出個人影，是稍微沉着臉蛋的陸萊恩，解釋說有些事要出門一趟。

薛霈心想正好，胡亂找了個理由：“老師也讓我過去一趟，晚餐就不跟哥哥一塊兒吃了。”

陸萊恩猶豫着開口：“晚餐吃什麽？”

薛霈搪塞道：“跟老師點個肯德基的外賣。”

“……哥你呢？”

陸萊恩心虛地舔了舔唇：“看小管哥怎麽安排吧。”

薛霈點頭：“那就好。”

他倆各懷心事地別過，下樓穿鞋，胡亂戴上些帽子、墨鏡，忙亂中哪有閑工夫懷疑對方，這是殊途同歸，都要去阻止一對不靠譜的網戀兩日奔現對象。

目的地在隔壁大學城的蜜雪冰城。

晚七點的時間，人流量爆炸的一條美食街，雪王在門面外舞動着肥胖的身姿，路過的大學生如何也想不到，有着國民小侄子之稱的少年演員坐在裏邊。

二樓的角落那桌。

黑皮少年和女裝大佬對視而坐，點了滿桌的飲品，五顏六色，滿滿的胰島素套餐，搭配上小學生審美的牆面裝飾，成了褚存熙口中比燭光晚餐更浪漫的約會方式。

褚存熙戴着粉色的假發，穿了身運動衫，從背影看當真像個高挑的萌妹。

他嗦着奶茶，口袋裏的手機催命似的振動，不得不對眼前的潘恺晟夾起夾子音：“人家想去一趟洗手間。”

潘恺晟禮貌地點頭：“去吧。”

褚存熙也笑了笑，轉身走得飛快，在二樓盡頭的洗手間前，藏身拐角處，接通了來自陸萊恩的電話：“不要打擾我約會！”

陸萊恩在馬路對面的瑞幸坐着，周圍吵鬧，将這邊的一切看在眼底，眉心微擰：“你怎麽兩天就做了別人兩個月才做的事？”

褚存熙據理力争：“他很好，不圖我的物質，這是頭一回有人給我買單，不然我都不知道幾塊錢的檸檬水原來這麽好喝！”

陸萊恩看着馬路對面的特價檸檬水招牌，兩指摁着太陽穴，用恨鐵不成鋼的語氣道：“褚叔叔和任叔叔知道會氣暈。”

褚存熙：“不讓他們知道不就好了。”

陸萊恩：“你來真的？”

“先試試嘛，”褚存熙長話短說，“他到了生日會就十八了，我也十八了，這又不犯法！”

陸萊恩：“……”

好一個這又不犯法，不過是路過，他怎麽感覺自己被罵了一頓？

隔壁的庫迪作為瑞幸的商戰對手，店員在9.9的價格戰中，忙碌不止，客人們忙着拿號取餐，沒注意到角落裏有個戴口罩的漂亮小少年。

薛霈是打車來的，好不容易找到個座位，沒想到後來的客人越來越多。

他點了杯喝的，一邊嚼着路上買的漢堡，幹脆在這兒搗鼓手機，勸說潘恺晟及時收手。

電話那邊的潘恺晟說：“他應該是去洗手間補妝了，為了見我做了很多準備，我不應該掃興。”

薛霈嗆了一下，瓷白的臉浮現出紅暈，想象不到從小認識的存熙哥化妝會是什麽模樣：“補妝？”

“對。”

潘恺晟的語氣充斥着興味，滔滔不絕地說，“他真的很有意思，家裏應該挺有錢的吧，怎麽感覺很好騙的樣子，完全想不到自己的女裝很蹩腳嗎？”

薛霈腦袋裏亂糟糟的：“你真的別逗存熙哥了。”

“怎麽會是逗他，”潘恺晟認真地說，“他說想跟我交往的，我順着他的想法而已，很認真地在跟他交朋友。”

“可是你們才認識兩天。”

“這有什麽？還是說佩佩你比較嚴謹，認識十年半載看清人品，只談那種細水長流的戀愛？”

薛霈完全被繞得頭暈腦亂，神經緊繃，不自覺将吸管咬成扁狀，怔怔地說：“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麽意思。”

那邊的潘恺晟調侃了他一聲，說大家都快成年了，要準備藝考上大學了，這些都是水到渠成的事兒，先交個朋友，到時候确認關系就能談甜甜的戀愛了。

“難道你要跟小提琴過一輩子嗎？”

薛霈在心底反駁，不僅是小提琴，他還要跟哥哥過一輩子，可話到嘴邊完全說不出口。

他失魂落魄地走出店外，直覺勸阻的意義不大，好像他才是那個一竅不通的笨蛋，不知不覺卷入奶茶界的商戰，被隔壁的瑞幸店員招呼着再去喝上一杯。

店員笑眯眯地說：“9.9很劃算的呢，你在整條街都找不到比我們店更有性價比的，隔壁的就更不用說了！”

薛霈反應遲鈍地指了指馬路對面的檸檬水：“他們家好像也不錯。”

店員：“……”

好像确實是沒有能打得過小雪的哈。

但到手的鴨子怎麽能飛呢，店員瞧見戴口罩的少年，眼眸漂亮，鼻梁小巧高挺，那氣質說是明星也不為過，動起了勾搭人的心思。

“哎呀，小哥哥掃個我的工作二維碼吧，現在搞活動，你待會兒幫我填個問卷我就請你喝一杯怎麽樣……”

薛霈完全處于渾渾噩噩的狀态，怎麽掃上對方的都不知道，後知後覺坐到座位上，一時陷入“我什麽也辦不好，勸朋友不要當戀愛腦都勸不動”的死胡同裏。

就在他背對背的位置。

陸萊恩有些心煩，本想起身離開，正在被另一位店員搭讪。

原來是他喝了限定款的飲品，有着添加微信免費抽獎的機會，對方為了沖KPI，就差在線學馬路對面的雪王社會搖了。

陸萊恩實在看不下去，婉拒着戴上口罩，表示自己不加陌生人，只從對方手中抽來紙質問卷，“我給你把這個填了。”

店員：“謝謝小哥哥啦！”

那是一份聯名款的線條小貓飲品問卷。

前幾個問題是對聯名和飲品口味進行的調查，後面就到了IP相關的話題，用線條小貓的戀愛故事，引導出互動，多半是給小情侶顧客提供的情趣。

對他這種只想勸朋友迷途知返的人實在沒什麽意義。

陸萊恩只看了一眼，按照本心打了勾，臉要漂亮的，性格有反差的，什麽對外冷對自己很黏人的，特長那欄線條小貓舉的例子是喵老婆會抓好吃的小魚，他毫不猶豫填了一行“會拉好聽的曲子”。

筆尖一頓。

陸萊恩沉默了會兒，瞧見最後那欄是在“一見鐘情”和“日久生情”，選不下來，把整張紙質單子塞回給店員。

對方相當滿意，又去逮着其他顧客薅問卷，沖KPI，一看前桌也是個顏值拔尖兒的漂亮少年。

薛霈正安靜地用手機填問卷，大概是被潘恺晟和存熙哥吓到了，對每一項問題都回答得格外嚴謹，從相親市場裏都找不出這麽認真的。

顏值？

沒有比哥哥更好看的人了。

性格？

哥哥的性格是最好的。

特長？

哥哥會的實在是太多了，填不完，真的填不完……

身後的店員傻了眼，全屏往下看填的全都是“哥哥”兩個字，她懷疑自己快要不認識這個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