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四)閑游中商II

(四)閑游中商II

倆人到了樓上,被一個侍者阻攔。

“你們好,請注意一下,看戲是要收費的。”

“以前都不收的。”鹿爾說。

“以前是以前,唱戲的人多。可現在不同,人少了,哪能不收?”

“我們就看看,也不虧損你們什麽。”

“現在可以不交錢,但進去後會按時間計費。”侍者說。

“你們還真有味,是什麽名角在唱嗎?”

侍者淡然地說:“就算不是,也要以特有的方式來表達對這些文化傳承者的尊重。請您理解。”

許鹿爾點點頭:“那幹脆讓佛祖在上面跳舞好了,看的人肯定會更多。錢随冷那們怎麽收。”然後就和念一進去了。

戲臺設在二樓的正北面,臺前有幾排軟椅和茶桌。看的人中年輕的幾乎沒有,大多數都是中老年人。老人們看似聚精會神地看着戲臺上,但眼神卻是無光的。

戲臺被一張有紋飾的薄簾橫隔成前後兩部分。布置在前臺上的有華美的鳥雀花卉屏障,一方圓桌和兩個繡墩,表示這是某位小姐的閨房。此時小姐正和丫鬟對話。

小姐扮演者敷粉施朱,姿色秀昳,右手輕撚水袖,柳眉微蹙,目光中泛着憂怨的波瀾。她念白道:

“你道是冤無主,在眉頭,這相思渾同贅瘤。呆丫頭,你只曉得‘相思’二字的來由,卻不曉得‘□□’二字分辨。從肝膈上起見的叫做情;從衽席上起見的叫做欲。若定為祍席私情才害相思,就害死了,也只叫做個欲鬼,叫不得情癡。從來只有杜麗娘才說得個“情”字,你不見杜家情窦,何曾見個人兒柳?”

小旦的行腔柔曼婉轉,節奏的頓挫疾徐和咬字吐音很到位。伴上後方的樂音,情感抒發得愈發有感染力;加之左右兩端有所唱字詞的顯示屏,因此看戲的人大都顯得十分專注。

剛才在門口的侍者端了一壺茶來到許氏姐妹的身旁。

“上好的青茶哩。給令臺們品品。”她笑眯眯地說。

“這個也要錢?”許鹿爾問。

“這個不用,是為您們助興的。”

許鹿爾沒說什麽,見那人走後她才開始倒茶喝。她問堂妹:“這戲名叫什麽?”

“‘惜玉結’[1]。講倆毓子相愛的故事。”

鹿爾愣了愣,然後一笑:“以前貌似聽說過。這是古人編的戲本吧?那人還蠻标新立異的。”

“戲本裏,年輕惠人與待字閨中的小姐相知、相憐、相愛的過程貫穿的全篇故事,可唯獨在最後一出戲的時候,那個戲曲家的腦子像裹了層豬油一樣——”念一頓了頓,露出不屑的臉色,“‘左玉軟,又香溫,中情暢’。真虧她想得出來。不過她在戲劇本子的序上議論過正房毓契與側室的關系,也算是給人打了劑預防針。”

“怎麽說呢,就是——無論她将‘美人而憐美人之香’的故事渲染的如何凄婉感人,到頭來還是要落到正契與側契應和諧相處、而不應該‘龍蛇懼深,鸧鹒[cāng gēng]效寡’的低端層面上來的。”

許鹿爾靜靜地聽她把話說完,然後微笑道:“寫戲本的是個衍性,古代的衍人們嘛,自然不願只寫兩個美麗毓子純粹相愛相守的事,所以要寫一個代表與自己一類的角色插入到她們之間,撿一個大便宜。最後一出戲落腳于‘正側和諧’之上,而衍性坐擁兩個毓子,正能說明作者的封建思想在作祟。

“不過你想想,一個古代書生來傾篇寫下這樣的故事,在當時來講也算是前無古人了,她有敢于突破陳俗舊觀的思想,即便有鄙陋的私欲摻雜在其中,也無可厚非。”

許念一聽了,微皺眉頭:“這我明白,你別說得太圓潤,可我還是覺得她過錯大了,如果它只是一篇記敘文,因為這方面敗筆,就沒人會對整篇內容有好印象。”

“一根筋。”許鹿爾笑着诮罵。

許鹿爾喝了口茶,問:“這茶很清潤,你不嘗口?”

“你幫我倒。”

“小家夥,養刁了。”

鹿爾雖然嘴上這麽說,但還是幫她倒了一杯。

“這幾個月你在大學裏做了些什麽呢?”

許念一看着臺上的戲,回複鹿爾的話:“和高中時差不多,除了上課就是誇白、大笑、發呆,有時參加一些活動,像志願者或到近點的地方游玩,還有到詩文社寫一些東西。”

“別用這種語調說嘛,聽着蠻豐富的。”

“是啊,既豐富又有趣,跟幼稚的小孩相處,聽老人們滔滔不絕的講老舊的往事,這就是‘愛心志願者’;爬城市附近的小山包,還往往碰到陰雨天氣,這就是‘近地游玩’;詩文被自覺的一分為二,一半是‘牢騷會’,一半是‘妄想會’……無聊透頂。”末了,她又補充道,“所有的人厮混在一起,上演幾出小資情調的愛恨情仇;或是一群人堆積在一起,興致勃勃地談論幾個半神半仙的人物。是——有趣得很。”

許鹿爾聽後并不發話,只是側頭注視着她。許念一也轉過頭去,看着堂姐的雙眼。

她的眼睛就是鹿的眼睛,這是許念一從小就覺得的事情。它們清澈明淨,對人的心事一目了然。

許念一被她看得心神不安起來。

耳邊的纖音樂聲全部消失了,她一面努力的跟鹿爾對視,一面又不安地挪動身子,避開她的視線。

過了會,鹿爾收回目光,她看向戲臺,緩聲說:

“膚淺的渣滓總會存在,無論怎麽在表面上下功夫,都無法徹底改變什麽;憤世嫉俗的人總會有,無論這個時代是個什麽。”

許念一聞言,難發一語。過了好久,才輕聲說:“鹿姐總是這麽一語中的啊。”

“總之少抱怨一下吧,不論你以一種怎樣的身份進入那所大學,都需要盡量的積極一些,別縱着性子瞎想。”鹿爾呷了一口茶說,“如果那個詩文社看不順眼就別去,不要太較真。”

“我為什麽要看不順眼?我就是牢騷會中的一員。”

許鹿爾起先有點驚訝,過了一會卻笑了起來:“樂在其中?那也行。”

看完戲以後,她倆就随便去看一眼即将營業的書屋。

這個書屋四面都包圍着學校。商雲區的所有小學中學幾乎都集中在那裏。這個書屋位屬黃金地段。

店面價格不菲,但鹿爾有位在這一帶地産方面頗有些權勢的朋友,所以鹿爾只付了一半的錢。

書店的裝修風格也順應了這一帶的房屋特點,古色古香,但也不乏輕巧的現代風。

在這書店的背後有一塊較大的空地。鹿爾将這塊地給買了下來,修了風雨連廊,剩下的交給陸晨雪設計。

“她要把這修成‘禦花園’,還有假山噴泉。”鹿爾說。這一片尚未竣工的地方,已經大致有了個形狀。

念一問:“供人閱讀?”

“沒錯。”

“你的客人肯定大多是學生,那肯定得多操點心了。她們總喜歡把零食袋子瞎扔。收拾垃圾,豈不是很麻煩?”

“學生不就是懶嗎?多設幾個垃圾桶,多雇幾個人監督就行。”

“書店的名字呢?”

“‘白鹿軒’,”許鹿爾說,“門楣上的牌匾是定制的,還沒做好。”

“寓意很好,但你們是不是漏了小瓀?”

“怎麽會?這個‘軒’字就是小瓀的小名。”說完,鹿爾對念一略帶狡黠的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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