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三十六)霧裏看花
(三十六)霧裏看花
大墨跟着汪洋進浴室,前半身遭了門夾。它拼命地扒着門框嘤嘤嗷嗷地叫,擺動着軀體想鑽進去,殷紅的眼底裏柔波漾起,目光中帶着乞憐。
汪洋嘆了口氣,赤腳蹬着狼頭将它擠了出去。大墨見汪洋冷落自己,更加委屈地刨着門凄嚎起來。
“住嘴!”
外面的大墨“嗷嗚”了一聲後聲音就逐漸低沉下去了。
汪洋将披在身上的薄毯拿下,對着鏡子看着身上驚心動魄的咬痕——鎖骨到大腿處以及腿內側都有,很難想象昨晚的激烈程度。
她向前走了幾步,雙手撐在洗漱臺上面無表情地端視着鏡子裏面的自己——目前存在着一大籮筐難以解釋的事情讓她一頭霧水——狼妖為什麽會“退化”成狼?為什麽紅月會導致奚榆煙失控?昨天她在學校裏到底做了什麽?
汪洋嘗試着分析。血月的形成跟月全食有着密不可分的關系——三個星體成一線時,大氣層會将紅色光折射到月表上,由此地影裏才會顯現出血紅的月亮,如果迷信一點,血月就是戰争冤案、惡魔橫行的兇兆。
假設奚榆煙真的是受紅月的影響而出現退化現象,那麽整個東半球的城市估計也難逃其災。而月全食是較為常見的自然景觀,每次出現紅月時大家都會平安無事的度過,迷信的說法自是不攻自破。
汪洋腦子裏突然産生出了諸多疑雲——奚榆煙的令親在監獄服刑的這三年,是誰在提供她的血飲?而近兩個月為什麽沒有送來?按照學校的說法,奚榆煙的那個表親應該經常來探望她,可在汪洋做家政的期間卻沒有見到過那人一次——她通常利用周末休息的時間來做事,遇到表親的可能性應該很大的。還有那兩個保镖——行蹤飄渺,一般情況下根本看不見她們。
最古怪的就是那張照片——兩個大人笑着,唯獨孩子沒有笑。
這背後究竟藏着些什麽?
汪洋洗完澡,把頭發吹了個半幹後就在奚榆煙雙親的房間搜尋起來,想着能不能發現一些其它的線索,找了半天卻只找到了一幅壓箱底的框飾刮畫。
那上面畫着一個簡單而特異的圖文——左右分別寫着字符“卐”和“卍”(wan,都可念四聲),其上畫着一只血紅的眼睛。
兩個“萬”字原本在佛教諸派和古代部落符咒中都含有吉祥之意,只是在歷史長河的波湧下,納粹黨人的領首将第一個字符當作了旗幟标號,賦予了它血腥殘暴的新含義。
若根據“卐”的再生之意——在這個圖文裏面,它極有可能象征着邪惡污穢之物,屬“陰”。“卍”則象征着光明美好之事,屬“陽”——有點類似于八卦中的黑白兩儀。
而那只眼睛可能就是“全知之眼”,指代着客觀公正的上神(上帝)監視着世間一切。
陰陽平位,衆生協融,天地方能有序運轉。
刮畫一般是給一二年級的小學生玩的,那個年齡階段的孩子應該只會畫一些花花草草,三角房子,火柴人圓圈人之類的東西,這種看似簡單實則玄深的圖騰不可能出自一個普通的兒童之手。
從小就自帶吊詭屬性的可能只有奚榆煙了。
不。等等。
汪洋趕緊把那張合照拿了出來,眯着眼湊近觀察那寺廟旁的碑文。
果然,這個圖騰在墓碑上也出現了。很模糊,但是能看出來那只眼睛的輪廓。
汪洋覺得脖頸發涼——怪不得剛才覺得有什麽東西在注視自己。
顧名思義,“鎮惡寺”是鎮壓邪物的地方。大膽猜測——奚榆煙的雙親說不定早就知道了奚榆煙的身份。
汪洋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對——如果她們知道的話,一定會采取相應的應對措施,奚榆煙的阿素就不會被她誤傷致死。
此時大墨走到汪洋身邊,微幅度地低着尾巴,挨挨蹭蹭地舔汪洋的脖子。汪洋被嚇了一跳,頭頸一縮。
她轉身把畫展示在大墨面前。
大墨看到那只眼睛後呲牙咧嘴地弓身退步,發出警告似的低咆,背上部分的毛都立了起來,尾巴低幅度地搖晃。
她把畫放下後大墨便立馬恢複了正常。
汪洋輕輕喊着大墨的名字,靠近了一些後便抱着它的脖項給它順毛。“別擔心,你一定會重新變回來的,相信我。”她安慰道。
汪洋在手機上飛快地查找關于鎮惡寺的信息,而頁面上卻反映出了一堆關于胭棠峪的歷史新聞。
肅族的浮海山為國家五A級景區,共占地面積11350平方米,以東謂之皖,以西謂之冥,東西山脈輪流對外開放,每兩年對班調換一次。
胭棠峪是皖山中非常有名的一處景點,每到孟夏之際,山谷裏成百上千棵海棠樹會開出絢麗多姿的花。可悲的是——蒼天妒麗,五年前,暴雷引起的一場大火将那個秀美之地燒的面目全非。
好在那一年皖山正于封山期,不對外開放(一般而言),火災并沒有導致一人受傷或死亡。但是,要想恢複胭棠峪的原貌起碼要等半個世紀多。
網上介紹道——鎮惡寺是“胭棠峪”和“曳浪泉”之間的一處小景點,具體位于一個名為“曲田”的村組中,其最早建立的時間多有争議,沒有準确的答案,只能确定它是祛災除厄的作法之地。經過一系列地翻新修葺,鎮惡寺的外貌已與現代的普通寺廟無異,沒有任何特色可言,于游客而言玩賞價值并不大。
汪洋将網絡上最新的鎮惡寺圖片與奚家三人的合照對比了一下,發現了一個出入之處——照片上所拍的角度應該是寺廟的正面,左前方立有石碑,而網上的寺廟正面的高清圖中并沒有石碑的半點影子。
細細比對——照片與圖中寺廟的新舊程度是不相上下的,連場景都一模一樣——不存在再次翻修的可能。
這就奇怪了,為什麽石碑會被去除?
汪洋這麽想着,将刮畫與照片一同拿着急匆匆地朝奚榆煙屋裏走去。
大墨見狀,也低搖着尾巴“噠噠”地邁着碎步跟了進去。
奚榆煙的房間充滿了壓抑的深色調,不同于一般毓生的明亮溫馨,普通人獨自在此處待久了時說不定會患上幽閉恐懼症。
不過這正好能反映狼妖“好暗居”的習性。
奚榆煙的書桌收拾的很整齊,學習資料和用具用整理架目別彙分地收整好,一目了然。汪洋翻查了一番,卻沒有看到任何有價值的東西。旁邊的書架也是這種情況——沒有暗鎖,沒有離奇物什,也沒有秘密日記。
當汪洋想離開房間時,猛地想起來自己忽略一個重要的東西——槍!
汪洋頭次來奚榆煙家裏的時候,被她用水彈槍捉弄了一道;第二次不請自來地在後院種花的時候,被她用真槍吓唬了一番。
而現在,水彈槍尚在抽屜內,真槍卻不見了。
汪洋在房子裏找了三刻鐘,卻還是找不到那把真槍。正當汪洋暫停尋找,轉而胡思亂想之際,手機鈴響了起來。
是記考勤的學委打來的。
今天星期二——她這才想起來無論她還是奚榆煙都需要上課。
脾氣火爆的學委責問道:“汪洋,你怎麽搞的?曠課曠上瘾了是吧?知不知道這是第幾回了?!”
汪洋連忙跟她說好話,還順帶請了一天假——奚榆煙這邊的事情是頭疼大事。
聯城一中。門衛登記處。
“不是有通行證就不用登記的嗎?”汪洋邊寫邊問。
校園門衛解釋道:“你是不知道,昨天放學那會,有混子在附近糾集鬧事呢,人員還挺雜,有咱們學校的,更多的是社會上的那些不良。學校要我們提高警惕——只要不是老師學生的人入校都要登記……對了,把你來的原因也寫上。”
“警方和青組不管她們嗎?”
“起哄的原因就是因為青組呢,她們說它就是個變向的黑色組織,搞霸權什麽的,還說政府跟青組同流合污。可不知道什麽原因,她們內部發生了争執,刀棍都使上了,還用了槍的,我和幾個校衛趕去的時候,一些人倒在地上,一些人還在厮打,場面很混亂,有個學生還中了槍。那個混子在我們學校挺有名的,叫……叫什麽來着……”
“百裏瑛?”
“對!就是她。”
“那——你去的時候有看見奚榆煙嗎?”
校衛沉吟了片刻,道:“這倒沒有……你這麽一說我還想起來了——真奇怪,昨天鬧事的怎麽沒有她呢……”
“好的,謝謝了。”汪洋說完便準備進校門。
校衛卻一把将其扯住,說道:“動物不能帶進去。”
她指的是緊跟在汪洋後頭的大墨。
汪洋走到大墨身前蹲下,摸着它的腦袋,說道:“在這等我,一會就來。”然後對校衛說:“它很聽話的,麻煩您幫忙看着一下。”
“沒問題。”校衛打量了一眼大墨,又道,“它不是狗吧?模樣像狼,體長應該有兩米半了。”
汪洋随口編道:“它有四種犬的血統——獒犬,黑背,邊牧,靈犬(指皓族特産犬種)。”
“呵,倒是條悍犬!”校衛用贊賞的口吻誇道,“個頭大,體形卻精瘦漂亮,是做警犬的好料。”
“您警校畢業的?”
“是的。在那會兒,我主要做飼養員的活,就是給警犬打掃犬舍和喂食。”校衛頓了頓,忽然說道,“我養過不少狗,可從沒見過它這樣的,說實在的,它真的像頭狼,看我的眼神很有攻擊性,就是那種兇狠的敵意。唉——門衛室裏有繩索,安全起見,去把它栓起來吧,看的出來它很黏你,這種事要是我做肯定會被咬掉一塊肉……”
汪洋暗笑:“彎來繞去的還不是因為怕。”
汪洋把大墨拴在一棵銀杏樹下後轉身欲走時,大墨卻悲嚎起來。它想沖到汪洋那邊去,可是脖子卻被鐵繩管制住,導致其軀體幾乎立起,樹身都被它的蠻力撼得直晃。
“乖祖宗。”汪洋反身走過去一把捏住大墨的嘴,“可消停一會,我為了你能變回來又挨罵又受氣,你這麽嚎,是真的想讓我疲勞過度魂歸西天麽?別叫了,好不好?”
大墨含情脈脈地望着汪洋,前爪搭在汪洋肩上,兩只狼耳一聳一抖——看樣子似乎是聽明白了,于是汪洋把手松開。
大墨一得到自由,就用舌頭狂刷汪洋的臉,低垂的尾巴盡力微搖着。
“感情可真好呀。”一旁的校衛見了此景笑道。
汪洋去廁所洗了把臉後便來到高二理綜辦公室門口。她正準備打聲招呼進去時,一個老師碰巧從裏面走了出來。
“請問一班的班主任劉老師在裏面嗎?”汪洋問道。
“她正在和奚榆煙的家長談話。”
辦公室內。
“……我知道您事情很多,很繁忙,但是有時也需要撥冗監督照顧一下奚榆煙的學習與生活,畢竟她的情況十分特殊,也只有你這個親人可以依靠了。”劉老師嘆了口氣,顯得有些傷腦筋,“這些天教育部對校園欺淩事件抓得特別嚴,這本質是好的,可是讓學生的學習積極性消退了不少。奚榆煙特聰明的一孩子,算得上是天才了,每次考試都能在全校名列前茅,可近期一次月考卻因為語文這一主科的問題掉出了頂級名牌大學的劃分線。”
“她的其它科我一點都不擔心,可唯獨語文——她只得了29分——試卷上正面的主觀題都空着在,客觀選擇題也是胡亂填塗的,勉強蒙對了三個,最讓人頭疼的就是她的作文——什麽禁忌她就寫什麽——血腥,暴力,黑暗,甚至還有□□方面的描寫。我看閱卷老師給20分都是慷慨過頭了。單獨找她談話她卻只字不說。”
劉老師深深嘆了口氣:“她性子太……嗐,我也不好說些什麽了,奚榆煙絕對是我見識過的于個體而言兩極分化最嚴重的學生,極好與極壞幾乎都集中在一體了。”
坐在劉老師面前的奚榆煙表親面色從容道:“前不久,我親自對奚榆煙進行了全方面系統的心理調查,包括問診,精神檢查,以及儀器輔助檢測,結果都是正常的——奚榆煙不存在任何精神和心理上的疾病,老師大可放心。”
“您是心理醫生?”
“準确來講是精神病科醫師。”
劉老師用手指敲着桌子,問:“那您覺得我們要如何處理好奚榆煙這個情況呢?”
“應該是報複心理作祟,或者是在轉向解壓,畢竟她是學霸的同時也是個混子。我建議——讓她在家調整兩個星期,正好我休假,可以陪同她。”
劉老師扶額:“這樣也成,她的心态是需要調理……”
“劉老師,我是青組的汪洋,想問您一件事。”
劉老師被背後突然傳來的聲音吓得一抽搐,“哎呀”了一聲後轉過身對汪洋說道:“小汪啊……你進來了咋不吱一聲呢?你想問什麽?”
“昨天晚上奚榆煙什麽時候回家的?”
劉老師奇怪地問:“晚自習一下就回去了呀,怎麽了?”
“她昨天在學校表現如何?有沒有什麽異常的舉動?昨晚有沒有參加打架鬥毆?還有——”
“小汪,我記得你是大學生呀,怎麽還兼職當警察了?”劉老師打趣地問,然後又說,“奚榆煙昨天的表現的不算糟糕,可以說是很聽話了,也沒有逃課……”
“這樣嗎……那謝謝您了。”汪洋說道,“我——我其實是青組派來拿一班的學生調查問卷的。”
這時,奚榆煙的表親卻對她說:“汪……洋?你就是那個常去奚榆煙家做家政的大學生麽?”
汪洋看着她,點點頭說了聲“是”。
那個表親忽地對她眨了眨左眼。
汪洋看着她,一臉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