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顧水輕一覺醒來,已是七點多,其間完全無人打擾。顧水輕拿起手機下樓,發現餐桌上留了他的晚飯,顧水斯應該是吃完回房間了,顧長名晚飯不回來的可能性比較大。
于是顧水輕就一個人坐下,邊吃邊打開手機,檢查消息。
新消息來自兩個人。顧水輕心裏一震,仍是先點開了章維的那一條。不出所料,他這個時候才醒于是完美錯過了同學聚會,但看章維之後再沒聯系他,知道了他應該又有什麽主意了,不用擔心。
章維那個人呀……看上去再乖張,內裏仍是只小狐貍。
給了條回複,顧水輕定了定心神,點開了——來自華雍的消息。
“你什麽時候走啊?走前有時間一起出去玩兒嗎?”
顧水輕想,章維這次回來也就是出席這麽個聚會,估計明天、最晚後天就要回去。他也呆了這麽久了,肯定是要和章維一起的。這麽一算,就沒時間再出去了。
先是有點失落,但顧水輕仔細一想,其實這次已經不虧了。他前十八年的人生就就叫交下了章維一個交心的朋友,再者短短十幾天的功夫裏,他就認識了華雍,一個這麽好這麽好的人。雖說以後可能交集不多、沒準時間空間的距離會讓人變生分,他仍然感謝。
委婉說清楚了情況,華雍沒有及時給回複,他卻很是坦然。
B市不比聿鎮,這裏是全中國最喧嚣的都市,這裏有太多的熱鬧、太多的人。一時興起,永遠抗衡不了長久的習慣。
顧水輕深谙此道,并無疑意。
可顧水輕也是第一次想,及時行樂挺好。不是總有人說嗎,人生是一段旅行,在路上會遇到很多人,一起走一段、再分離。可一起的那段時間很美好。顧水輕積極地想想,差不多也夠了。
吃完飯的顧水輕回房間收拾行李,準備等章維完事之後去他那裏住。說來奇怪,顧水輕沒有在顧宅留宿的習慣。他雖然偶爾會來,但從來不會住在這裏。哪怕是去住酒店,他也一定堅持這個習慣。這次章維在,更方便了一些。
收拾完之後顧水輕坐在椅子上捧着書看,沒過多久顧水斯來敲門:“哥,我去醫院了。”
顧水輕颔首:“好呀。我一會兒也走了,離開B市之前有空的話再見一面,要是明天走我就給你打個電話。”
“好。”
Advertisement
顧水斯替他掩上了門,沒多會兒,顧水輕聽見了大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音。他向窗外看去,顧水斯背着一個輕便的背包緩步離去。
出乎預料的,她沒有拉着行李箱。看樣子只是去探望。
看來她準備回家、不常駐醫院了。
顧水輕既覺得釋然,又有點難言的孤獨——他的妹妹也即将步入正軌,只有他一個人,不知道為什麽堅持一定要與這個家、這份感情保有距離。
這時,微信提示音又響了。顧水輕蹬地,把轉椅滑回了桌子旁邊。他深吸一口氣,拿過來一看,是章維。
“你幹嘛靜音?有人找你怎麽辦?”
顧水輕頭一回不太想看見好友的消息。然而他知道這種情緒不對,連忙壓下,開始回複。章維果真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但只要他不說章維就也當沒事發生,于是簡單地就商議好了章維過一會兒來接他。
聚會地點裏顧家不遠,章維直接叫車,到的會很快。可是顧水輕卻沒有換衣服出門,而是不停在桌上轉着手機——咚、咚的聲響,給他的這段時間打了節奏,過得、能不那麽茫然一點。
也就二十分鐘之後,手機又響。直接解鎖,顧水輕看見頁面上又跳出一個白色的對話框:“我到小區門口了。你過來吧,東門。”
顧水輕閉上眼睛,向後仰了仰,然後披上件白外套出門。顧長名還是沒回來,顧水輕樂得見不到他,也不會留個條知會一聲,拎上行李走了。
一出東門,顧水輕看到旁邊停着的車,章維降下車窗沖他擺擺手,然後後備箱緩緩打卡。顧水輕仍然是小小一個箱子,輕輕松松放了進去,坐上後座,和章維打了招呼:“怎麽樣,挺久沒見了。”
章維勾了勾嘴角:“挺好的。你不在的這些日子,那邊也沒發生什麽事,你回來不落下課就什麽事也沒有。”
顧水輕又問:“那你今天怎麽樣?沒有我你是怎麽做到的?”
章維聞此,笑:“也是運氣好,遇到個也一個人來的學長,恰好認識我要找的人,我就這麽和人家搭上關系了。”
“順利嗎?之後準備怎麽辦?”
“怎麽辦?先連着這條線呗,我又不是馬上回國。而且,剛剛認識還是不要接觸太多,以免對方覺得我動機不純。”
“說得跟你動機單純過似的。要不是有這個目的,我就不信你能千裏迢迢回來赴一個高中同學聚會。你在高中同學群裏嗎你?”
“這個當然還是要在的,咱們三中實力不差,各領域沒準都得有牛人。同學資源,不用白不用啊。雖然我很少說話,但這些人都關注着呢”章維毫無顧忌地說,“不像你,認認真真建群加群,極有班級榮譽感,卻一個個全屏蔽掉了。”
司機在前面聽着,覺得這兩位乘客實在是半斤八兩,都不是什麽好東西。可超高的職業素養讓他直視前方,只管開車。
顧水輕露出個常有的溫和笑容給章維:“不也挺好的嗎。我參與班級活動,只是因為忙不長上線——你看哪個同學不是這麽理解的?讓別人說不出什麽話來,把自己放在無辜且有利的位置上,才是最好的選擇。沒人非議,自然輕松。”
“你別沖我這麽笑,我起一身雞皮疙瘩。”章維作勢揉了揉胳臂。
“說起來,你的同學這次我見到一個,這人可算不進你的‘校友資源’裏——方景。”
“那個當年總跟你不太對付的神經病?”章維這腦子裏還記得他,實屬不易,歸結于這人确實有問題,“現在怎麽樣了?我看他當年那個學瘋了的勁兒,就知道他好不了。”
章維和顧水輕在學習上都是極有計劃的人,體現在他們知道什麽時候該發力、什麽時候該收,知道自己的極限在哪裏,從不逼迫。于是他們也同樣認為,學得太狠的人,将來會崩的。
“他媽去世了,他也就放飛自我了,尋找他的藝術路,美名其曰‘釋放一切情緒,不再壓抑’,結果被我幾句話就逼出了原型。也不知他怎麽想的,就算段位升了點,也不要在我面前亂跳啊。”顧水輕想起了那天的事,說話時的語氣也就輕松起來,多說了幾句。
章維聽完,既覺得方景這做法挺可悲挺可笑的,卻又不是滋味——他說的沒錯,顧水輕的确和他在某種程度上一樣,深深壓抑自我,不得釋放。那他想錯了一點,那就是顧水輕根本不用尋找壓抑住他的東西從而清除來尋找真我,這些他都懂,就是他不想而已。
這個世界的規則、這個世界的普世觀念是要被大多數人認可的,也只有符合這些規定才可以盡量舒适地生活在社會中。自我意識、特殊個性這種東西,你不能說它們不好,可一旦與主流認識不同,就是被孤立的、甚至被歧視的。
如果你不想總與別人處于對立面,那麽就去掉它,盡全力讓自己和世界的适配度上升。讓大多數人,都無話可說。
這件事本身就很莫名其妙,可世界有它的規則,你不得不遵守。一個人的力量太小,顧水輕有那個自知之明,也不想做悲壯的殉葬者,付出慘烈代價為世界包容性做貢獻。
于是他成了個佛系boy,成了個單身主義者。
“這種人,你也就是心情不好的時候涮涮,別的時候就別去找事了。”
“這我還能不知道?”顧水輕搖頭,“而且我馬上離開,能怎樣?話說回來,你準備哪天走?”
章維帶着歉意的一笑:“不好意思,計劃有變。今天和魏連峰,就那個編導提起我們老師,我得回去看看他再發條朋友圈抒一下情。而且我的确是兩年沒回去,趁着校慶去看看也是應該。畢竟我們老師,真的是很用心。”
顧水輕聽完了這句話,半天沒吱聲。
“怎麽了?我回去不礙事,你願意住就接着住我家,我把鑰匙和必要的東西都給你留下,想住到什麽時候就什麽時候。你要是急就先走,別等我了,我到時候直接從H市回去。”章維告訴顧水輕前就已經把計劃都想清楚了,可他沒想到顧水輕竟然沒反應了。
顧水輕捏緊到現在為止還是沒動靜的手機,緩過神來:“哦,行。我也不着急,你去你的,反正也沒幾天,我等你一塊兒吧。”
最要緊的事他們倆已經說完,其他事沒必要匆匆忙忙在車上談,這時雖離目的地還有點距離,兩人也都沒再開口。章維查航班訂票,致力于把行程盡量壓縮,而顧水輕則點開微信,看着聊天界面,猶豫着。
“這兩天就回D國了,恐怕沒時間,等我下次回國時再約吧。”
時間早就過了兩分鐘,完全撤回不了。顧水輕盯着這條消息,一是希望華雍還沒看見,二是希望等有個間諜在他身邊趕緊幫忙删了。
明明發出短信、要走了的時候還很坦然,平和地接受了這段朋友關系難以維系的未來,這時候知道他還有幾天時間,又莫名地興奮——之前做的心理建設這下全垮了。
猶豫了這一路,顧水輕也沒想好該再說一句什麽才能顯得淡定一點。真奇怪,明明面對華雍時他都能應對自如,線上反而尴尬了。直接電話聯系吧,還能好點。
想定了且有完整計劃的事,顧水輕從來不虛。
章維的這處房子與在僻靜郊區的顧宅不同,是二環邊上的一套平房——懂行的人才知道這意味着什麽。章維和顧水輕兩個不熟路的人找了半天才進了家門,章維直接進屋,顧水輕卻在院子裏打起了電話。
“您好,您所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顧水輕掐斷了電話。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他真的一時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了。
華雍感受到手機震了下,知道有人電話打進來,然而他這個電話實在重要,已經一個多小時了,此時沒心情去關注是誰也找他:
“不是,你等等,事情我現在差不多清楚了,所以呢?”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好像這個時候微信還沒有撤回功能..我們就當有了吧。
明天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