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章維短信發出去了半天,顧水輕那邊一點回音都沒有,于是打了個電話過去——直到挂斷,也沒消息。

這人怎麽了?顧水輕不是從來都on call嗎,這麽半天都沒動靜。章維看了眼時間,大概是來不及先去找一趟顧水輕——他實在是太讨厭遲到,況且今天他是帶着任務去的,遲到算怎麽回事。

于是章維就找地方寄存了行李,整理了下儀容儀表直接打車到聚會的地方去,路上跟自家總是這也不放心那也不放心的老媽交代了半天,又告訴顧水輕讓他幹脆別來了,自己完事去找他,才放下心來,想想之後的計劃。

市三中作為市重點,校友資源不可謂不強大,校友群建的也多,章維既然早就想着回國發展,自然早早便注意着校友圈裏可以接近的人脈。有個大九屆的學長,現在已經是某衛視新銳節目的副編導,那檔節目章維看過,很有新意,并且沖勁十足,章維認為近幾年的發展應該都很不錯,做節目的人很有想法。

回國前,他從老師的朋友圈中了解到了這位學長要參加B市的一場聚會,費了些周折進了那個聚會群,準備去了解一下。出自同一個學校,同一撥老師教出來的,對方給這個面子的幾率還是很大的。

如今,一切計劃都做好了,就看現場發揮能到哪一步。

三中建校這麽久,搞一場大型聚會,包了一個宴會廳,人不少而這年齡差也小不了,章維進場之後就沒見到什麽熟悉面孔,一個人徘徊其中有點突兀——這樣的形象可不利于這個場景,難以融入其中。要是顧水輕在的話,兩個人上去搭話互相介紹認識一下能容易一點。而且顧水輕……要是需要的話,他可以在這種場合如魚得水的。章維知道,他要是開口,顧水輕不會拒絕。

所以這人這時候不接電話是要幹什麽?

——任章維怎麽想,也想不到顧水輕竟然能倒頭就睡一覺睡到傍晚,這精神永遠繃着的人也能有累到不想醒着思考的時候。

不過不管顧水輕是因為什麽原因吧,總之章維的計劃是被打亂了。視線所及範圍內,都能看出是二三老友站在一起,他真的不好介入,除非——

“嗨,你好,也是市三中的校友嗎?”——除非也有孤身一人前來、而且願意主動說話的。章維運氣不錯。

那是個穿着白色襯衫的男子,笑得很溫柔,戴着一副眼鏡,周身氣質不具有任何攻擊性,看上去煩躁的心境就平靜下來了。

事情峰回路轉,章維一時沒反應過來,機械性地點了點頭。

對方見此,對他伸出了手:“2007屆,白越。”

章維停機的大腦瞬間完成重啓,腦海中飛快換算了這個屆數,眼底閃過一抹精光:“學長好,2013屆,章維。”

白越笑了:“哎呀,這沒準不只是校友了,還可能是小師弟。你的班主任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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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維知道這個回答很重要,且只能看天意:“張全英老師。”

白越笑了:“小師弟你好,我是大你六屆的師兄。張老師上課還是那麽的……嗯,容易動情嗎?”

章維松下一口氣。很好,看來對方也是文科生,也在文實驗,這樣就都趕上同一撥老師了:“是呀,他老人家雖說年紀一大把,上課講到動情處還是會淚流滿面,我們都害怕他身體撐不住。他這性格是不是早就這樣了?上一屆的學長也跟您這麽說的嗎?”

章維難免這時有點激動,攥了攥拳,盡量不動聲色。

好在白越說出了章維最想聽見的那句話:“是啊,我們上面三屆也是老張的學生,他們畢業的時候把以前的梗、以前的外號都傳給我們了,我們也傳給了下一屆……後來你們用的,估計都不知道傳了多少年了。”

章維笑:“那學長還認識什麽咱老師教的上一屆的人嗎?今天有沒有在的?咱們不聚同一屆的、聚同一撥老師教的幾屆,也挺好玩兒的樣子。”

章維才二十,年齡不大、長得又顯小,一看就是愛玩兒的人,白越作為成熟的已經工作的學長,脾氣又溫和,自然願意陪他實現這幼稚的願望:“有啊,上一屆我也有幾個熟人,其他的我不确定,這熟人正好今天來了一個。叫‘魏連峰’,你認識嗎?”

章維心下一喜,卻搖了搖頭:“這人都大我九年了,我怎麽能知道?不過這不重要,咱們去合張影發給老師吧?他一定會很感動。”

白越反正也是孤身一人前來,還沒見到認識的人,陪小師弟找人也無不可:“好呀。”

于是他朝四周看了看,沒見到人,于是掏出手機發了消息,片刻後收到回音,朝一個方向走去。章維跟上。

“老魏!”白越叫前面正從甜品架上取小蛋糕的男子,那人招呼了一下,仍是先不緊不慢地吃完蛋糕,抹抹嘴,推了下眼鏡才說:“隔那麽遠叫我幹什麽?知道你到了,要我先吃完不行?”

魏連峰如今三十歲,還是個很年輕的年紀,卻有點微微發福,看上去略微不修邊幅,站在人群中很不起眼,但做出的節目倒是精致。在圈中人面前,章維清楚自己的斤兩,這時候不敢貿然打量對方,在旁邊演一個興致勃勃的小學弟。

魏連峰注意到了他:“老張的學生吧?你最近見過他嗎,他身體怎麽樣?”

章維和顧水輕相處了那麽多年,又攤上一副花花公子的長相,自是早就主動從顧水輕那兒學會了裝傻充愣那一套,此時的茫然無知和小小尴尬演得滴水不露:“我高中畢業之後就出了國,很少回來,家現在也不在那邊了,還沒回去過……有點難過。”

魏連峰卻是感同身受地點點頭:“是啊,我也是快十年沒回去過了。大學就考到了B市,工作一直在這邊,沒空回去看老師……你現在還在上學,還好一點,以後工作了更沒時間。”

“這次走之前我盡量去看看吧。平時課程也忙,回來一次不容易。”章維回應着。

魏連峰瞧着是個慢性子,還和老張一樣的愛感動,在社會上摸爬滾打多年,這時是真被勾起了曾經青春時的回憶,多問了幾句:“小學弟現在在學什麽?”

章維不易察覺地一笑:“廣播電視編導。這個是一直以來的興趣,準備到時候學成歸國,好好做節目。”

魏連峰愣了一下以後笑容變得更燦爛,拍了拍他的肩:“這不光是小學弟了,以後沒準還是同行!”

“師兄你……”章維故作驚訝。

“我是你前輩,也是搞電視編導的。現在在xx衛視,你要是專業上有什麽不懂的就問我!”

章維驚訝而興奮地笑了:“真的好巧。”這就是校友資源的好處了,同學之間的關系往往更單純而穩固,對待學弟的時候話也說的更真誠。他來的目的達到了。

這時,白越的手機響了,他看了眼來電提示,皺了皺眉,擡頭道歉:“抱歉,我可能得有事先走了。你們這同行接着聊吧。”章維沖他點頭,魏連峰說了句以後再約。

白越轉身,接聽電話後手機貼耳。章維這才注意到,他的左手無名指上戴着一枚戒指——這個位置,婚戒。

結婚了?章維詫異,有點說不出口的感覺。

“我和你說了,有事情咱們明天再聊,好嗎?……”白越走遠,章維再聽不見白越的聲音。只覺得那其中有壓抑不住的疲憊和無奈。

魏連峰嘆了口氣,卻沒多聊:“現在你在學什麽?有什麽作品了嗎?”

章維知道這才是正事,和魏前輩聊了起來……

兩個小時後,章維離開宴會廳。他拿到了魏連峰的微信號,交流了專業問題,超額完成了任務。

臨走時,他在廳內找了一圈,沒見到白越。估計接到電話後就走了吧。

章維雖然做事功利性強了點,會和白越打交道也是因他認識魏連峰,但他并不是不知感恩的人,要不是遇見他,今天可能就白來了。

可惜,後來沒見到。

章維帶着滿足和一點點的遺憾離開宴會廳。以為這只是個小小插曲。後來才知道,以為那是個插曲的人其實不是他——對他來講這比插曲要重要得多——可有的人看似溫和管了實則背了太大壓力,來個同學聚會偶爾放松,卻在開始就被人叫走,後來壓根不記得這次聚會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他是白越。

章維在聚會中手機全程靜音、也沒拿出來看,此時終于得空看一下,發現顧水輕一個多小時前給了回複:“這一路太累了,回家就睡了,手機靜音沒看到你的消息,抱歉。”

章維一哂,事情完美完成他也就懶得計較這個,倒是從這話上覺出點不對味兒來:“你幹嘛靜音?有人找你怎麽辦?”這不像是顧水輕的做法。

顧水輕慢悠悠打字,過了半天才有消息回來:“我不認識幾個人,也沒誰出了事之後必須找我才能解決的。我人在家,小斯就在樓上,父親也在B市公司,找我很容易的。真有事,就不會只因為我不接電話就不找了。”

這番理論完全沒問題,章維甚至極為贊同。可顧水輕明明從來不理他這一套的啊。

顧水輕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麽,又一條消息回複過來:“事實證明這樣做沒什麽的。我要時時刻刻都繃那麽緊,早晚會斷的。”他那故作輕松萬事不經心的軀殼下,是多年如一日地總結分析、謹慎進退、不知停歇。因為他有太多預案,所以不管發生什麽,應對總是游刃有餘。

章維不知道顧水輕這是不是該叫“不破不立”——他大概是準備破了,可這世間事,立從來都比破難,誰知道他究竟能不能“立”?

章維不該說以及無法分辨該不該說的話從來一句都不說,于是便沒回複。

出門,離開。

旁邊的那個廳此刻也有人離開。他扯了扯領帶,極為不适的樣子,邊走邊打電話:“沒事沒事我出來了,不影響,你接着說……義馳怎麽了?”

并未注意,章維與他擦肩而過。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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