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鐘渠突然覺得有點心虛。他仔細看了看群,發現自己除了班裏的人能認全——都說不上熟悉,同屆同系別的班的看名字都陌生。章維找他還真不一定有用。鐘渠也不信章維能将他要找的人的範圍縮小到他認識的範圍內,畢竟要真能縮小成這樣,估計章維就自己下手了,用不着找他。
可他也知道,章維是個喜歡做有把握的事的人,這時候逼到不得不找他也是件不容易的事。為了什麽呢?鐘渠對于這個曾經室友要找的人真是萬分的好奇。
盧安柯這天也終于找到機會捕捉到華雍讓他請吃飯了——當然華公子“趕時間”——鬼知道他下午沒課趕什麽時間,于是就簡簡單單找個食堂吃一吃,沒時間請他吃他們那些學校裏著名美食,盧安柯也就只能認了,畢竟是找人玩兒來。
兩人扒拉着飯,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約着一會兒要不要趁着沒課去打籃球。“呵,這你倒答應的快。”盧安柯冷冷一笑。
華雍:“啧,這是一回事嗎?打籃球是鍛煉身體是必要活動,吃飯能比嗎?吃飽就得,沒那麽多毛病。”
“你就是懶。”盧安柯一句話道破華雍那點小心思。
華雍否認:“我這是提前适應。現在還好,我聽學長們說大三的時候可就多了,事也多,真沒時間耗在食堂。現在練出來了,之後就好了。”
“歪理。你怎麽不說趁着有機會的時候及時行樂呢?而且你消息靠譜嗎?誰說的?”
“怎麽就不靠譜了,我怎麽也是上了一年學之後才休學的好不好,上一屆一堆我同學呢。”
“……你能不能不要說的這麽自豪。你休一年學,既不因傷也不因病,除了到處玩兒玩兒之外也沒靜心幹什麽事,讓別人聽見不打你?”盧安柯看不上華公子這沒個正行的樣子——明明挺有能力的一個人,怎麽能總讓人覺得他在糊弄事呢。
說白了,這麽些年,盧安柯也就見華雍在顧水輕身上真的用心過——某人那份被他選擇性忽略了。
“要不然呢?就光費心費力的學?你知道我這人不太閑的住,夾在一群各地來的學習狂之中壓力很大的。”華雍說,“不是說我不贊同他們的學習方式,能考到這裏的人大多數也不是書呆子,只是我不接受你知道吧?”
“知道知道。”盧安柯和華雍出身類似,當然很容易就體會到了,“說起來也是,咱們這種人啊,天生缺少拼勁,因為一路太順風順水了,不用付出那麽多,就有個不錯的收獲。守成有餘,開拓不足。”
正值飯點,食堂裏人滿為患,盧安柯悠哉游哉地四處看了看,指着一處示意華雍看:“你看那邊就是個挺明顯的例子。吃着飯還劃拉着手機,眉頭這麽緊估計也不是在娛樂放松吧?八成還在讀什麽文章或者構思呢。我上學的時候有個室友就這樣,”
華雍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樂了:“這人我還真認識。我跟你說,別人有可能,這人估計沒在學。他叫鐘渠,是我大一那年二班的,H市人。學的時候認真學,但絕不付出過多時間,也不熱愛交際,倒是挺愛打球的。”
“這不是和你很像嗎?你們熟嗎?”盧安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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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雍卻搖頭:“很遺憾,并不。就是認識的關系吧,打球的時候一起過。他好像真的和人交流不多,但是應該情商不低的樣子。”
“你們這地方,真是什麽人都有。”盧安柯唏噓,“我當年沒考上也是好事,我沒那麽高智商,也沒拼勁,更不像你有這麽好的心态,估計學一陣就不行了。”
華雍卻不認同:“也現在一切都過去了,會這麽說,你要是也在這裏上學就不這麽覺得了。”
盧安柯若有所思:“你這一年,是不一樣了。”
華雍并不明顯地愣了一下,指尖微顫。他對于“一年”這個時間段特別敏感——尤其是盧安柯提起的時候。
“怎麽?”但他還是盡量若無其事地回複了。
盧安柯笑得意味深長:“瞧瞧你,我不還沒說什麽呢嗎。我真的只是想說,你回到學校這一年,變得很像學生,也平和多了。要擱以前,你絕對不會放棄任何一個可以嘲諷我的機會,絕對得說我要是在你們這兒早不行了,順便誇一誇自己。是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刺激了嗎?”
華雍無奈了。盧安柯說什麽“只是想說”,他就知道他一張口就得戳自己的心。“你這個人呀,不是故意的,就是真的天生不讨喜。我跟你直說吧,這事啊,和我回來上學沒多大關系。還是因為顧水輕。”
“我回憶我們的關系從什麽時候開始不對勁,我排除了一切可能,得說,是在ktv那天。我當時因為糾結自己對于顧水輕的過度占有欲多喝了酒,斷片了一段——我猜我當時說了什麽。後來你就拉着我分析了半天我應該是喜歡上他了,過于震驚和興奮于是我也沒去回想當時究竟怎麽了。可當時我都不清楚我的感情,我能說什麽呢?你們什麽都沒聽見,所以也不是特別激動的事。所以還有什麽?”
“顧水輕啊……”華雍撐着腦袋,晃着果汁,眼神有點飄——動作像是在品什麽美酒,然而他已經發誓以後非必要場合再也不碰酒精了,“他什麽也不會說,什麽情緒也不會露,在不知道我是不是喝醉的時候更不可能做出過分的舉動——于是還是我的問題了。你說,後來他走的時候我的态度很不對,于是我猜,應該是把心裏的不舒服全發在他的身上了,讓他覺得這段友情……和他想的不一樣。”
“我一直以為我不管什麽情況下都能表達出最合适的态度,對不同人不同情況都不一樣,但能讓大家都盡量舒服。但事實證明,清醒下的我可以,不代表我真的可以。我學的這個方向、我以後的目标使我不能保證我永遠可以保持清醒狀态。我的酒量就這樣,這個我很難改變,于是就改變改變心态,讓自己平和一點。我嘴欠我知道,于是我就改改,我能少說兩句就少說兩句。”
盧安柯神色變化了幾番,最終卻是點頭:“其實這是對的。你知道你這人問題在哪兒嗎?你太直了、你太包容了。你總用善意去揣摩別人,知道對方有什麽不好的心思,心裏明白也當看不見,盡量求同,想着大家樂呵樂呵就把事情辦了。愛交朋友,有的人你知道他不是真心吧,你也要從人家身上發現點好地方,繼而欣賞這部分。于是你可以和很多人都混得很好——可你有個問題,就是你真心的部分多了點。”
“有個詞叫‘逢場作戲’,你就不愛戲,你總想在戲中找出點真東西來。一般情況下,還算收斂吧。但你想想,一個義馳、一個顧水輕,最起碼這兩次,你是太認真了吧?”
華雍一邊聽,一邊噙着點笑意:“你看,我這不是學着呢嗎。但有些事情,它是‘戲’,我能去‘作戲’;有的事啊,在我這兒已經不是戲了,你懂嗎?就算是我一廂情願——也不是戲。”
章維和鐘渠約了第二天,于是這剩下的半天就由他自己規劃了。章維不習慣閑着,想不通義馳這個名字為什麽耳熟,他就先撂着,準備先把義馳這個人找到。
一個大活人,不可能人間蒸發。他一年前雖然黑料滿天飛,但不離不棄死也不信的粉絲不少,這種事情危機公關一下不難——就算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公關,最起碼給了部分人心理安慰。
而且義馳出事之後還約見過顧水輕,狀态那時還挺好,不像是被打擊的樣子——這種人太難被打擊了。章維實在是沒頭緒。
況且,義馳的公司當時處在除了義馳無人可捧的情況下,根本不可能放棄他——這個公司現在在幹什麽?有什麽新的藝人嗎?他連忙查詢,卻發現根本沒有。但從義馳當初的資源來看,這并不是個草臺班子,不可能這麽快崩盤。
章維只得又找人查了查這個公司的注冊信息,決定先找過去看看——可他接到老爹助理的電話時,卻覺得對方的語氣有點奇怪:“小少爺,我怕您不懂行,于是多查了點資料。我覺得這家公司……”
章維在國內的逗留時間超過了顧水輕的預期——他本來以為會和上次一樣,處理完就趕緊回來。章維的這個舉動讓顧水輕覺得有點不對,甚至心慌。可到底只是直覺,章維要幹什麽他也管不着。
但章維做的這一切,都是因為他以後選擇回國。自己呢?跟着出來,再跟着回去?顧水輕從出國的時候起就沒把這件事當事,在哪兒不是活,他總不至于把自己餓死。
可這次回來——又和那個陌生的作者聊了聊之後,顧水輕卻覺得,還是距離遠一點好——可帝都就很大,人口衆多,每天每人都行色匆匆,哪兒有那麽巧就遇上?躲這麽遠,不過借口。
好像遠一點、再一點,危險就少一點,就不是他有意的不聯系,只是環境不允許。這樣讓他得到安靜。
但顧水輕不斷提醒自己,這違背了他一直以來的行事準則。他應該從內心裏放下且不在乎這一切,用距離來粉飾太平不是解決的辦法——他第一反應永遠是解決問題,然後解決不了的就交由清理系統,時間長了事情就不存在了。
可是一年了。
顧水輕如自己所言,他一退到底,用了最簡單粗暴的方式。但是形式終究是形式,他知道下一步叫做“自欺欺人”,可以編故事騙自己了,但竟然進程停滞了。
他十分顧水輕的選擇了最優解,心裏卻不認。顧水輕發現這其實也叫“自欺欺人”——告訴自己不愛、要退,實際迫切地希望,有個不由自己負責的外力,推他一把,往前走。
顧水輕想告訴那個作者,“退”到ta定義的“自欺欺人”之間的路,沒那麽平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