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華雍憋了半天,終于憋出一句:“我剛剛是不是說要教你談戀愛?對不起我收回這句話。”這人情話不知道比他高出幾個段位。

顧水輕背對着他,嘴角無可掩飾地上揚:對,就是這樣。不要說什麽感謝我、不要感嘆自己如何如何才能遇到對方。因為正是因為你,我才有了這些勇氣。

顧水輕看向夜空,悠悠開口:“你上次談戀愛還要追溯到高三吧?未成年時期的愛情……拿出來當什麽範例。”

“那你呢?得追溯到什麽時候?上輩子麽?”華雍走快兩步與他并肩。

顧水輕思考了片刻,眸中漫上了一種釋然:“那好,我們一起學吧。”

華雍學着怎麽和男人談戀愛,顧水輕則更麻煩一點……他得接受有這樣一個特殊的人出現在他的人生之中,學着,忽略旁人的目光。

想及此,他不自覺地抖了下——“怎麽了?冷啊?”華雍敏感得注意到,糾結了那麽一眨眼地功夫,然後抓住了他的手,“那就跑過去吧!”顧水輕被他拽的一個踉跄,來不及思考就只能跟着跑了出去。

亮如白晝的夜晚仍然有那麽多人游逛。

少了白日忙于工作的行色匆匆,他們對于身邊發生的事情更加敏感。

顧水輕想,這裏有99%的人感受到了有人從旁邊跑過;有80%的人感到奇怪于是關注;有60%的人會重點在這是兩個成年男性握着手跑;30%的人會懷疑他們的關系;10%的人會覺得他們很惡心。然後,也許1%的人,會想,真好。

——僅在那一剎那的時間,他還是産生了這麽多的想法。

——就像之前的那麽多次一樣。

顧水輕才不是因為冷。

剛剛有一瞬間,嘈雜的人聲淹沒了他:這人是個gay,哎呀好惡心;不光這樣,他還是個私生子呢,不知道是和什麽人生下來的;他們這樣的家庭裏什麽肮髒事沒有,他幹淨得了嗎;你媽當年是和有錢人跑了啊,這麽一說你還是個富二代呢,怎麽灰溜溜跑回來了……

——不知道是他的腦補,還是真實出現過的那些非議、那些讓當年弱小的他深深恐懼的聲音……

他要他不怕,可他怎麽能那麽簡單地就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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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能,那他這過往十幾年,又有什麽意義?

可華雍抓住了他的手,他帶着他跑了起來。

比起不知是否真實存在的竊竊私語,他耳邊更清晰的,是風聲、是跑動時略沉的呼吸聲、是華雍低低的笑聲。

顧水輕因緊張而僵硬的臉上擠出個倔強的笑容,蔓延開來,總是空空的目光都染上了那麽點鬥志。

我最擅長的能力是我可以丢掉我不想要的情緒。

我對你們質疑聲産生的也是我不想要的情緒。

一起丢掉好了。不就是對象多了點嗎?不就是範圍廣了點嗎?可這是我擅長的東西、我熟悉的東西。

顧水輕也握緊了華雍的手。

我不偉大,我沒想過要為了這個群體而發聲;可我也沒那麽渺小,能被幾句話摧毀。

我可以堅定一點、再堅定一點。

“沒有必要。”華雍感受到了他那抓的更緊的手,轉頭對他說,“沒有必要。”他們已經跑到了車邊——終于不受人圍觀的地方。

華雍的眼睛中是細碎的星光包裹的溫柔:“我們不是在對抗全世界,我們不是要所有人都知道我們相愛——于是我們沒有必要在人前特意展示——甚至我們可以稍作隐藏。相愛無需那麽多人知道,反而當人多的時候,質疑的聲音也越多。我們為什麽要主動去找這樣的聲音?難道只有先聽到、再忽略這聲音才說明我們相愛嗎?異樣的聲音,當然是沒有最好。”

顧水輕看着他的眼睛——華雍比他稍微高一點,于是這個動作需要他微微的仰視——正如他對這個人的仰視。

怎麽會有這樣一個人?

當他後退的時候,他在原地等他;當他回來的時候,他毫無芥蒂的靠近他;當他矯枉過正的時候,他說,沒有必要。

華雍的寬容好像與生俱來——對任何人、任何事。

顧水輕想,好在,好在我也足夠優秀。

可我需要更加優秀。

我不能在感情上一直跟在你的身後,等着你扛下一切然後和我說歲月靜好。

顧水輕承認,他軟弱過。

今天之前的他還可以退,但今天他接受了華雍——所以今起就不只有他一個人了。

顧水輕的退讓和逃避、建立在不給別人造成影響的基礎上;而他活的獨立,于是一直是想退則退,開啓淨化系統就萬事大吉,影響不到別人也是他退縮的最大理由。

如今,他連這個理由都沒有了啊。那就逼自己一把,反正也沒有退路了。

“你真是太幸運了,真的。”顧水輕搖搖頭,“我是個自我道德要求這麽高的人。你也不用怕我清醒後反悔了……我仔細想了想,我算是上了賊船,下不去了。”

“賊有我這麽帥嗎?而你不反悔……不是因為我的美色嗎?”華雍樂滋滋地發動了汽車,“要是我遇到了個我這樣的人,早就撲上去了,哪至于猶豫這麽半天。”

一切塵埃落定,華雍開始胡言亂語起來。這人身上壓着的那座大山卸下了,可以不再以小心翼翼地追求者的身份自居,小小的自戀暴露無遺。

顧水輕頗為寬容地一笑,也沒反駁他。

他大概一輩子也學不會這種花言巧語,也一輩子不知道如何拆穿反擊——随意聽一聽然後一笑而過大概會是永遠的習慣。

好在,連相聲都有單口的,不是所有人都需要個捧哏——華公子顯然就不用。

他好像能從顧水輕一成不變的笑容裏看出花兒來,樂此不疲。

顧水輕對于他來說意味着什麽?

沒有一個能确切概括的答案。

顧水輕的生活哲學有着難以言喻的魅力。他冷靜理智,清晰透徹,蜻蜓點水般的一個動作就讓人難以移開目光。他總是用抽離的視角看着別人,好像什麽都懂、也什麽都不在乎——這種吸引力對華雍是致命的——尤其是他能成為其中的例外。

華雍不用心慣了,對一般事都三分鐘熱度,憑着三寸不爛之舌卻把一知半解也能說破天去。別人說他浮躁,他卻還不以為意……可是顧水輕的一個眼神,他就仿佛被看透——看透他的淺薄。

原來還有人像顧水輕。明明什麽也不說,卻讓你欣賞且崇拜。

——往回推兩年,他華雍不是這樣的。那時他毛毛躁躁,做事随心所欲,用他爹娘的話說,生生浪費了遺傳給他的那麽好的硬件。

顧水輕像一面鏡子,讓他看清了自己。褪去那些浮躁,變成一個真正懂得的人——那些埋藏在他骨子裏的、那麽多年耳濡目染的,才漸漸顯現出來。

華雍甚至慶幸他們是在如今在一起。他不知道過去淺薄的自己是否能擔起顧水輕的愛。

愛情是妥協,兩個不一樣的人為了對方而改變——但誰說妥協就一定要是貶義?誰說為了另一人改變就是失去自我?

其實沒有人完全清楚自己要成長成什麽樣的人,遇到的人和事會不斷重塑你的自我期望——好與不好的區別僅在于,遇到了誰,為了什麽而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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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今天是自制早餐,我煮了小馄饨。”顧水輕早上是被手機的嗡嗡聲震醒的。拿過一看,果然又是華雍的消息,下面還附了張圖片——他肚子叫了下。

該死的,他昨晚就沒吃,起的又晚,華雍還發這種東西刺激他。

與每天不同,今日的華公子不用再唱獨角戲了——“我還沒吃。你發的真是時候。”如果沒記錯他昨天和章維吃完了最後一片面包,他還得出去找飯吃——可這個點早點攤都收了。

哦,還有不同的——不怕自己已經被拉黑的華公子可以打電話過來了。顧水輕瞧着這熟悉的一串數字,接了起來:“喂?”

“還沒吃飯呀?”華雍笑意盈盈。

顧水輕揉了揉太陽穴,他從不難為自己,飲食一向規律,這是真的餓了:“是啊。”聲音有點有氣無力。

“好巧呀,”華雍笑意更明顯,“我也沒吃。”

顧水輕無奈,意識到了什麽:“你不會吧。”這舉動讓顧水輕覺得他們都幼稚了不知道多少歲——當然,他得掩掩臉上的笑才有說服力。

“開門開門。”華雍吩咐,“看我時間卡得準吧。到巷口了發消息正好你醒,等我走到了你也差不多能來開門了。”

顧水輕沒告訴他明明是他的消息吵醒他的——這種小事上,顧水輕樂得讓新晉男朋友開心開心。“嗯,你到了敲門。”

那邊的腳步聲也正好停了,與之同時傳來的是院外的敲門聲。

顧水輕裹上外衣,走了出去。“喂,你怎麽一點也不着急呀,腳步聲還這麽穩。”華雍小小抱怨。

顧水輕說:“對不起,我不太能想象我着急的樣子。”

華雍嘿嘿笑着:“我也不能。”顧水輕就是要穩重才比較正常。

“吱呀——”顧水輕拉開了門,迎上了華雍燦爛的笑臉:“早上好!”

顧水輕不自覺地退了一步。他不喜歡與人距離太近,這還得慢慢習慣。

“啊……變冷漠了。”華雍皺眉,舉起保溫桶,“喏,早餐。看在這份上能不能臉色好一點?”

顧水輕轉身,語氣平常:“我一覺醒來,沒失憶沒反悔,你還不滿足?”

華雍回身關了門,然後跟上:“越滿足想得越多嘛。”

“哎,看看我的手藝,”華雍獻寶似的打開了保溫桶,煮的皮近乎透明的馄饨躺在裏面,“我好久沒認認真真做過飯了……一直吃食堂也沒機會。”

顧水輕拿了餐具過來,夾了一個——是真的好吃。華公子這件事上的形容真的沒加過多修飾。

“我跟你說,我真不是吹,這很多人能作證的。我也就是一般沒心思做,以後,都做給你吃。”華雍撐着下巴坐在顧水輕對面,趁着顧水輕低頭吃馄饨悄悄打了個哈欠。

顧水輕筷子頓了頓。

華公子還是低估了顧水輕這無差別的敏感程度。

現在是上午十點。

從華雍家開車到這裏,趕上早高峰,可能要兩個小時。

他煮好了馄饨裝好才出門的。

昨天回來的很晚,華雍還是送回他才走的。

華雍說很久不在家做飯了,這應該是昨天特意準備的。

但他什麽也沒說,當着他的面連疲憊都想咽下去。

華雍捧了這滾燙的心意在他面前,顧水輕卻少了點對感動的感知。

清醒時比起不清醒時,多了該死的克制。

——可清醒時的這些,卻也更明确的告訴了顧水輕:你不怨、不恨他們讓你丢掉了那些東西,只是因為那時,你還不需要。

作者有話要說:

明後天應該都不會更啦,不用等~有的話就當驚喜吧。(主要要看看quiz會不會炸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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