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番外一 在水一方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顧長名不是個有文學氣息的人,多美好的詩句擱他這兒他都嫌磨磨唧唧。上學那陣兒講這《蒹葭》首句是個起興手法,顧長名更是沒耐性——這不閑的沒事麽,有什麽事直接說出來不行呢。有這功夫,幹點什麽不好。

——可當那個女子,撐了把泛黃的油紙傘悠悠行來之時,這句詩就突然出現在了顧長名的腦海裏。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那天的雨其實一點也不大,零星那麽點兒,在顧水輕看來可以直接忽略——一般情況下,這都打傘,簡直是矯情——于是他顧長名最欣賞的是身邊那種冒雨飛奔面不改色的女下屬。

可她不一樣。

她那天穿了一條白色的裙子,款式簡單大方,在顧長名這沒有審美的男人看來只有“好看”這一個形容詞。她撐着那把有些“不合時宜”的傘,緩緩走着,與旁邊行色匆匆的行人形成了鮮明對比。

然後,顧長名焦躁的心一下就平靜下來了。

那女子身上出塵的氣質好像是最好的安神藥,顧長名的心跳随着她悠緩的腳步,變得規律、平穩。

不懂什麽叫做慢速的顧長名,在那一刻無師自通了——

他過往那麽多年的生活,一直是抗争、努力、證明自己,稍作停歇好像就會被甩下,就會錯失很多。他慢不下來。

可是那一刻,身邊的一切,都慢下來了。

然後那女子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收傘、停下。接着,她的肩上搭上了一只手,那手的主人對他說:“哥,這是我的女朋友,蔣一方。”

然後他對那女子說:“方方,這是我大哥,顧長名。”

她微微揚頭,笑容清淺,還有點空:“大哥。”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原來真的是,在水一方。

顧長名後來無數次回憶那個初見,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那一刻的感覺。唯一确定的是,他真的動心了,對蔣一方,一見鐘情。

可惜,這必定是無疾而終。

“走吧,別站在這兒,上樓去我辦公室說。”顧長名辦事自是雷厲風行,接到了人便不多寒暄,直接招呼着上樓。

顧長義無事不登三寶殿,兩兄弟的關系從來都談不上好,這次來找他,顧長名不好不見,可這幫不幫,就不好說了。

上了樓,顧長名看懂了顧長義的眼神,找了李秘書去帶蔣一方四處轉一轉,自己和顧長義去了會客廳。

他開門見山:“有話說吧。”

小助理敲門進來,放下了兩杯茶,顧長義接過,沖她點頭示意:“謝謝。”顧長名揮了揮手讓她出去了。

顧長義嘆了口氣:“哥,我說你不應該這樣的,人家助理……”

“這是我的地兒還是你的地兒?”顧長名皺眉,念着對方畢竟是自己弟弟堪堪咽下了一句“關你屁事,願意管人回你自己哪兒管去”。

顧長義默默閉了嘴,不想和他哥對上。

顧家父子三人,因着有顧長名在,就幾乎沒有和諧相處的時候。自小,顧長名就是個離經叛道的典型代表,不讓幹什麽非幹什麽,叛逆期和青春期不吻合,他老人家叛逆期從咿呀學語一直到了而立之年都沒結束。

顧家作為一個傳統家族,信奉的是儒家那一套,做人做事都求個恭儉讓,最希望看到的場景是兄友弟恭父慈子孝,還得拖着一堆親戚。

顧長名早就煩了這一套。他只論是非對錯貢獻多少,管你是誰沒用就滾。顧老先生嫌他太過功利,顧長名不以為然。時代發展,老一輩人那一套早晚會被淘汰,家族式企業撐不到最後。

就在這樣的不斷争執過程中,顧梁下了最後通牒——你要再這樣頑固不化,就別再當我顧家的子孫,別享受顧家給你帶來的榮耀和財富。

結果人家顧長名,拍拍屁股就走人了。他早煩透了拖着一個大家族的感覺,單幹還樂得清閑。

結果人家,就一個人拼了出來,活得有模有樣,不再被顧梁左右。當然,從他獨立出來那天起,也就和顧家本家斷得幹幹淨淨。

顧長名與顧家唯一的聯系便在顧長義身上,當然,大多情況下是顧長義主動聯系他,努力想讓他和家裏緩和關系,再被顧長名三言兩語打發走。

可這次是說有事求他幫忙——顧長名直覺這事不一般:“行了,直說吧。”

顧長義轉了轉手中的杯子:“剛剛,你也看到了……我交了女朋友,蔣一方。”

顧長名有片刻的恍惚。

“她是我在Z省那邊游玩的時候遇到的,我……很喜歡她,我相信她也很愛我。我準備和她結婚。”顧長義的眼神發亮。

顧長名明白了。

他這個弟弟和他不同,是一個完全按照父親需求成長的人。顧長義一言一行都極有講究,一板一眼活到現在,從不出格。未來也被精準規劃好,如無意外顧梁也會把手中的生意慢慢過給他,他将是顧氏産業的下一任掌舵人。

這樣一個人,應該娶誰為妻呢?

顧長名都不用過腦子,就能想到顧梁腦海中的兒媳婦是什麽樣的:大家出身,商業上一定能形成兩個家族的互助,同時這人不一定要漂亮,但絕對要能成為一個賢妻良母……等等。

可蔣一方……顧長名不覺得她能滿足任意一點。

旅途中的邂逅,一見鐘情——這絕對就不是顧梁能接受的劇本。而就能這樣直接和顧長義回來,顧長名猜測她也就是普通出身。至于安安分分在家相夫教子……顧長名更是嗤笑。雖然只是初見,但他可不覺得蔣一方會甘于這樣的生活。她是出塵的、是孤傲的,她不應該只老老實實做個賢妻良母。多不值得。

而他這個從不反抗顧梁的弟弟,想娶蔣一方——顧長名得說,這不是癡人說夢麽?

他毫不留情面:“怎麽着,想讓我當說客?你不怕起副作用麽?”

“不是,”顧長義有點難以啓口:“我是說,你能不能幹出點更離經叛道的事情來,然後……”

“然後顯得你還算正常點?沒準他腦袋一抽就答應了?”顧長名被氣笑了,“顧長義,明明是你和老頭子呆在一起的時間長,怎麽你還沒我了解他?別說這種事情我不會幹,就算我願意幹,你以為他的反應是對你網開一面?不,他會數罪并罰更加狂暴。哦,對了,我也提醒你也別拿‘唯一繼承人’之類的名號逼他,雖說我是不會回去了,但他就算從某個叔叔那裏過繼一個孩子,也不會允許自己有一個不聽話的繼承者的。你要是真想擺脫他,那就做好淨身出戶的準備吧。”

顧長名很早就不會因為顧家的破事生氣了,聽到親弟弟這麽要求自己,他也就是點根兒煙稍微緩緩。

竟然還說他功利說他不近人情?也不知道誰tm給的臉。虛僞自私的一家子,他早離開早清靜。

自然是不歡而散。

事情到底如何,顧長義也沒加關注。他整天忙得暈頭轉向,沒時間也沒無聊到特意惡心自己。

而那邊當然也不會來告訴他事情進程。畢竟顧長義也是徹底得罪了他,不可能上趕着來找罵。沒了這努力撮合的人,顧長名更是努力投身到了自己的事業之中。

他有膽子出來,就有信心創造自己的商業神話。

再一次接觸到這些事,是他被老爺子召喚回了家。

顧長名雖然理念觀點與他有諸多不和,但是念在畢竟是家人的份上,既然顧梁都開口了,他也不好硬挺着。反正,最壞不過又大吵一架呗,這些年吵得他都不當回事了。

踏進顧家大門,一股沉朽的味道就開始往顧長名身體裏鑽。這種感覺真是經久不化,惹人生厭。

顧梁也知道和這個兒子沒什麽可廢話的,只揀幹貨說:“你弟弟是不是找過你?”

“是啊,找我幫忙,我沒答應。我懶得摻和你們這些事,給他講講就算完了。”顧長名自顧自往沙發上一歪,不看他臉色。

顧梁知道和他生氣不值得,于是也心平氣和:“我現在和他肯定溝通不好,所以你給我當個傳聲筒,就把利害給他講清楚。我也不是威脅他,這些東西在他生在我顧家那一刻他就得懂,現在還想什麽都兼得那就是他傻。”

于是,那天離開時,顧長名拿着一張照片,時隔幾月,給顧長義撥出了電話:“有事和你說,來我公司吧。”

幾月不見,顧長義憔悴了不少。這公子哥雖然并不揮霍,但也從未被虧待過,所用一切都是最好。離開了家,別說心情,就是生活水平也掉了一大截。

顧長名不想聽他道歉也懶得聽抱怨,一張照片遞給了顧長義:“最近的事,我聽爸說了說。其實我有點佩服你,竟然還真和他杠上了,看來你是真的喜歡她。然後爸找我,是讓我給你分析分析利害關系。”

“放心,我不是說客,讨厭替別人當惡人,我就是傳達一下。首先,就像當初我和你說的,他才不在乎繼承人的事情,這成為不了威脅他的理由,而他也下了最後通牒——這個月底,唔,也就是還有七天,你必須和蔣一方分幹淨,”他又指了指那張照片,“喏,他說他還被你搞的這麽一出提醒了,你也該結婚了,這個姑娘他覺得不錯,名字呀聯系方式啊都寫在照片背後了。據說你應該認識?”

顧長義用力到照片都被撕開一條縫,顧長名權當沒看見:“他說,被你這麽一逼,他也不敢給你一個什麽緩沖期了。訂婚完婚都趕緊進行,以絕後患。反正對方沒什麽意見,就等你點頭了。他也懶得和我說,不過總結起來就是百利而無一害,和你現在形成鮮明對比。他還讓我告訴你,愛情這東西什麽用都沒有,別太執着。”

“……那是他不懂。”顧長義的話像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顧長名笑了:“他是不懂,但他活得好好的。你懂,你懂有什麽用?沒能力,說什麽都是白搭。”如果想擁有一個自由選擇的空間,就獨立出來吧。

後半句他沒說,因為他直覺說了也沒用。

身為傳聲筒的顧長名傳完了話就送客,可顧長義走了之後,他卻靜坐很久。李秘書來給他送會議記錄的時候,他還在沉思。李秘書不想打擾他,放下文件就想走,卻不想被顧長名叫住了。

“顧總,您有什麽吩咐?”

顧長名這不解風情的男人問了個他從不關注的問題:“你們女人……如果很愛一個男人,而他的家庭不同意,會如何呢?”

李秘書作為大齡單身女,回答的不假思索:“看那個男人的态度了。要是我的話,如果他愛我且願意反抗,那我無論如何都會和他一起扛過去;而他要是選擇妥協,我當然也不會賴着。我的愛沒有那麽廉價。”

顧長名思索片刻,讓她出去了。

問又有什麽意義呢?每個人都不一樣,會做出不同的反應。就算他能預料到顧長義的做法,也不知如何衡量這愛的深淺。

最終的結果倒是不值得意外——顧長名收到了他弟弟訂婚禮的請柬。他從一開始就知道顧長義舍不下他的繼承權。他或許有能力,但他缺少魄力,他不敢放下那些一切重來的。

只是可惜了蔣一方。

那是個攝人心魂的女子。

訂婚禮顧長名懶得去,讓秘書封了份禮送去就算盡了他這做大哥的心意了。新娘他不了解,只是這新郎官一切都是被迫,想也知道沒什麽好看的。

可沒想到,就在那一天,一個女人找到了他這裏——蔣一方。

顧長名知道自己恐怕中了某種魔咒,他根本無法拒絕這個女人,聽前臺電話來詢問的時候他說有空讓她上來、然後讓秘書推掉了一天的會。

蔣一方變化不大。比起他上次見顧長義時他落魄的樣子,這女人看上去并未受什麽影響。她沉靜優雅,唇角帶笑——只不過,空泛眼神中的那點矜傲,染上了點冷漠。

顧長名斟酌開口:“蔣小姐,這個事吧,其實與我無關,我也沒能力改變什麽……可能你也聽顧長義說過我們家,我去只能火上澆油。”

蔣一方默默聽完,然後才淡淡開口,“你誤會了,我沒想挽回什麽。我來走這一遭,原本就是一時意氣不信邪,其實結局我早就料到了。我也認了。我從來都知道他會這麽選擇,只不過是想賭一局必輸而已。也算是一種人生經驗了。”

顧長名這時候知道,自己的感覺沒錯。蔣一方身上的那種孤注一擲般的堅持,并不是他的想象。

“我賭夠了,輸幹淨了我準備走了。”她笑,“既然他願意,我陪他一試。他都走了,我也就撤了。我就是請你轉告你們的父親,我蔣一方沒那麽賤也沒那麽蠢,我說走就走,糾纏這東西我這輩子都學不會。狠狠辜負過我的人,不值得我繼續愛。”

她聲音很輕,卻重重擊在顧長名的心上。

顧長名想,他真的是陷進去了。步步更深。

向來少管閑事的他,為了蔣一方,找上了他避之不及的父親:“你兒子神經病出爾反爾,關人家姑娘什麽事?明明是個被騙感情的受害者,你哪裏來的臉逼人家姑娘的?”

顧梁雖不懂他為什麽這麽激動,但是很平常的回複他:“顧長義雖然訂了婚,但是我知道他放不下,我只要放了他他肯定就出去找。”

“他願意找,也得看人家姑娘還願不願意理他。”

“為什麽不願意?他有財有貌,有什麽不值得的?反正她和我無關,而顧長義是我兒子,就這麽簡單。只要他迷途知返,我當然樂意護着他,”顧梁突然看着顧長名笑了,“要是你願意回來,我也願意護着你。”

顧長名嗤笑:“不用,我惡心。”

這就是所謂顧家,這就是所謂傳統和諧的大家。只是讓人惡心而已。

顧長名沒有和顧梁多糾纏,因為他知道這人不會改變自己的神經做法。

他無奈地和蔣一方聯系,告訴他已經轉達,但是顧梁恐怕不會輕易放過。

蔣一方在電話那頭笑:“原來我這一賭,不光把本金輸的一幹二淨,還要搭上自己之後的人生啊。”

“到底怎麽回事?”顧長名皺眉。上次蔣一方過來,他只是簡單問一問,沒了解事情經過,“發生什麽了?”

“您親愛的父親,可能是找人監視我了吧,我覺得出來進去都有人在看着,而住的地方也總有人找麻煩,我已經搬了兩回家了。哦,可能馬上就要搬第三次,剛剛房東通知我說房子要收回,可以賠償違約金。”蔣一方說的輕描淡寫。

“回去呢?”他問。

“為什麽?我已經搭進了我的愛情,難道要連事業一起放棄麽?我有還不錯的工作和收入,我覺得在這裏很好,為什麽就要被他逼着離開呢?”當年的蔣一方還可以被逼出幾分火氣,說到激動處語氣變嘲諷,“我愛上他是我的錯,我認。可我都放棄了,為什麽要趕盡殺絕呢?”

顧長名沉默半晌:“這就是我一定要離開的原因。”他想了想,“這樣吧,我來幫你租房子,我找地方。”

“怎麽,你弟弟和父親幹的好事要你來償還?”

顧長名心說,我才懶得管那兩個混蛋。“總歸是一家人的。”他說。

顧長名後來想起,有點後悔那時的口是心非。那可能是他第一個可以表明心跡的機會,完完全全被浪費了……哦,還不是最後一個。

事實證明,姜還是老的辣,當年的顧長名還是幹不過他老爹。蔣一方的生活有所好轉,但也就是有點好轉而已——這還得怪結了婚的顧長義還是不安分,三天兩頭找上來,告訴蔣一方他雖然妥協了但是他的愛不會變之類的。

蔣一方嗤之以鼻将他拒之門外,可顧梁不相信蔣一方真能抗住來自顧長義的攻勢。

蔣一方在孤立無援的京城,滿打滿算只有兩個朋友。一個是顧長名,這個莫名其妙對她關照有加的男人。另一個就是章菁。

當初顧長義把她帶回家的時候,特意選了個家裏有客人的時候,希望顧梁能因此留點面子。

然後那個“客人”,就是章菁。

章大小姐從來都不在顧梁“兒媳婦候選名單”裏,于是做起事來更無所顧忌,從第一次見面就表達了對蔣一方的好感。一來二去的,兩個人不知道怎麽着就成了朋友。

蔣一方最孤苦無依還沒有去找顧長名的時候,在京城一直是章菁幫她撐着。

蔣一方躲得煩不勝煩心情不好的時候,也會約章菁和顧長名吃個下午茶,地點通常在顧長名公司附近,以防他有什麽緊急工作需要趕回去。

她抱怨顧長義又跑到她工作的地方苦苦哀求,說結婚只是權宜之計,要蔣一方等他。

蔣一方彎彎嘴角:“他以為他是誰?我的感情之前被他浪費是我願意,現在我不奉陪了。可笑他那個爹,還處處提防着我不要回去勾引他兒子。”

章菁哈哈大笑:“他是越活越糊塗了。當年還曾經想撮合我和這位——”她拍拍顧長名的肩膀,“被他三言兩語給怼回去了。唉,顧大公子有資本的多,也不靠着他,自然可以不看他臉色。我呢,後來顧梁知道了我是個這樣的人,沒準權當自己瞎了眼。”

顧長名話不多,只聽着兩個人聊。

章菁給她出主意:“哎,要我說,要不你找個人嫁了吧?雙雙結婚也許顧某人就能放過你了。”

“我嫁誰啊?找個不愛的人嫁了,自己快樂不了,也拖累別人。”蔣一方搖搖頭,“而且,你以為我嫁人了顧梁那老頭子就能放過我?那是個絕對的陰謀論者,不定又怎麽揣摩我呢。”

一直以來都以沉默做應答的顧長名,突然開口:“那我呢?”

“啊?”

“嫁給我呢?”

後來經過了種種,幾經波折,蔣一方還是嫁給了顧長名。

她大概也是真的累了,厭倦與那瘋子父子周旋。她一個出身聿鎮的普通女子,折騰不過他們的。既然顧長名提了這麽個建議,她也沒什麽不好接受的。嫁給顧長名的确是最好的選擇——這樣做,能斷了顧長義的念想,也能讓顧梁徹底放棄對付她。

至于是否有愛?誰都沒有問過。

這就像是他們之間的默契,無人過問,權當默認。

顧長名自始至終沒有表白,蔣一方自始至終,沒有問過顧長名究竟是為什麽要娶她。反正她也不甚在乎。畢竟如果顧長名有一日提出終止這個關系,她也會毫不猶豫地同意的。

既然能解決麻煩,她也樂的不管其中原因。

知道他們之間事的人很少,除了“始作俑者”章菁外,就還有顧長名的家人。畢竟,讓他們知道才是目的。

所以當時不出意料的,顧長義瘋了般的沖到顧長名面前,狠狠給了他哥一拳——之後被保安攔下:“你個混蛋!你為什麽!”

顧長名碰了碰臉,語氣淡漠:“你問我為什麽?當初若不是你放手,會有這麽一天麽?你不責怪你自己,跑到我這裏逼逼什麽?”

“她愛的是我!一直就是我!你知道她都為了我犧牲了些什麽嗎?她不可能放棄的、她不可能不等我的!”

顧長名笑笑:“那你未免太不懂她。她能為了你放棄那些,可她也能因為你的辜負徹徹底底放棄你。”他從來都知道蔣一方愛的是誰。那樣清冷高傲的女子,肯離開聿鎮來賭這一局,肯踏入顧家,就已是深愛了。可憐顧長義并未珍惜。

“你有能力保護她麽?你已經狠狠傷了她,還不知悔過,讓你那高貴的父親步步相逼,這就是你的愛?你除了嘴上說着‘等’之外你還能做什麽?顧長義,你知道我為什麽要離開顧家嗎?不只是我嫌這個家族死氣沉沉商業理念不合,更多的是我惡心壞了這種僞善。”顧長名知道這時候不撕破臉也沒有意義了,“你仔細想想你都幹過什麽?你究竟有什麽臉來質問我?你,和整個顧家,離我遠一點。”

婚禮——如果能被稱之為婚禮的話,那麽婚禮當天,只有一個來賓。那就是章菁。

三個人找了個清靜的地方吃了頓飯,就當作是慶賀了。

章菁舉杯:“我知道你們是怎麽回事,于是我也不祝你們百年好合了。于是就,恭喜一方脫離苦海,恭喜顧大少擺脫單身。”

三人碰杯,就像之前的聚會們一樣——哦,其實不一樣了。

婚後的生活有什麽變化呢?其實沒有。兩個人活得和單身的時候沒什麽區別,顧長名忙他的工作,蔣一方幹她的事業。畢竟沒有感情基礎,這婚姻名存實亡。好在初衷是實現了,顧梁和顧長義沒有再幹擾他們的生活。顧長義回去他的家庭,于是與顧梁的關系也不再堅硬,慢慢進了顧氏工作,走回了他本該走的路。

但顧長名也悲哀的發現,他和蔣一方再也做不了朋友。

蔣一方出了事後不會再向他抱怨,他們不再是繁忙之餘可以一起約飯的對象,變成了尴尬的夫妻。

甚至,蔣一方不介意履行家庭義務,不介意做一個真正的妻子——然後他們有了一對兒龍鳳胎。

蔣一方不懂感情——哦,不應該這麽說,畢竟她曾認認真真愛過人,所以只能說她不再付出感情。無論是對顧長名還是對兩個孩子。顧長名能看出顧水輕對家庭的擔心。

可他能怎麽辦?這段婚姻一開始便是畸形的,就不以愛為前提,怎能要求孩子能在愛中長大——他一早就知道。蔣一方嫁給他是求一個安穩,這個他給得起;他娶蔣一方是因為愛,這個蔣一方還不了他。

更別提,他從來不願告訴她。不知道是他不想給蔣一方造成負擔,還是害怕把這攤開來說,蔣一方就會離開。

可不是顧長名不說,這太平就能一直被粉飾下去。

顧梁死了。

在顧長名與蔣一方婚後的第七個年頭,顧梁死于肺癌。

這位一手造成兩個兒子悲劇婚姻的父親,終究是死了。

他死後發生了兩件事:第一件,顧長義離婚。當然,因為妻子懷孕,沒離成;第二件,蔣一方辭職。這個沒人能左右她,自然是辭成了。

顧長名心想,哦,終于是到了這一天了。這他也早就知道,父親是蔣一方的壓力所在,如今這個壓力不在了,她也就解脫了。自己也再無權要求什麽。

蔣一方說她想回聿鎮。

顧長名說,哦,那孩子你帶走一個吧。希望你以後能好好生活。

然後蔣一方選擇了更加沉靜的顧水輕。

蔣一方離開那天,只有章菁一個人送她——她在京城近八年,竟只留下了這麽一個朋友。不過對于性冷的蔣一方來說,好像也不算少。本來可以是兩個的,不過中間被她弄丢了一個而已。

章菁幫她牽着顧水輕:“有個疑問,這麽多年了我一直想知道。你都要走了,我得問問。”

“你問。”選擇離開的那一刻,蔣一方身上那點分量不重的人味兒有淡了幾分。

“你覺得顧長名當年為什麽娶你?我們分析一下,第一,他是同性戀,需要有人幫他遮掩身份。你們相處這麽多年連孩子都有了,是不是你自有判斷,我傾向于不是;第二,他為了報複他弟弟,娶了他弟弟愛的女人。我不認為顧長名對顧家有除了不屑之外的任何感情;第三……”

“誰知道呢。”蔣一方不鹹不淡地打斷,“總歸,也差不多結束了。”

章菁嘆氣:“我還以為你們能一直這樣下去……不是挺好的麽。誰能想到,戛然而止。”

蔣一方低頭理着行李,沒有回答。

章菁搖搖頭,把顧水輕交給她:“祝你好運,一切順利。我喜歡聿鎮,有時間,我回去找你的。”

蔣一方沖她輕笑,轉身走向安檢口。聘聘婷婷,恍若當年。

“第三……”

第三,他愛你。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這個故事還沒完,以後應該會在其他地方補完,敬請期待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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