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40 .敏感
第40章 40 .敏感
沒過幾天周嬸就向陳耀光提辭職,說要回老家。
那會兒大家正各忙各的,亂糟糟的,她一開口,全場都安靜了。
陳耀光非常意外,周嬸是紅日升元老,打店一開張就在這裏幹,雖人怯懦些,卻極吃苦耐勞,也和氣。大家一路朝夕相伴,早超出一般雇傭關系了。
“回哪個老家?你兒子那裏不是不方便嗎?”
陳耀光皺眉。
周嬸當初出來打工就是因為她兒子,買的房子小,兒媳又性格強勢,處處看她不順眼,總生閑氣。
“我回鄉下老家,出來好幾年,那些老夥計們都想我了。”
周嬸說,早就想好的措辭。
“你鄉下的房子不是漏雨漏得厲害嗎?怎麽住?”
齊紅梅忍不住插話。
“修了,已經修好了,我堂侄幫忙修的。”
周嬸下定決心要走。
她還有廉恥。這幾日即便大家沒再說什麽,她依舊如坐針氈、度日如年,每次回和齊紅梅同住的宿舍都得鼓半天勇氣,上刀山下火海似的。
最讓她心寒的是劉叔,一夜之間,他倆連話都不說了,
劉叔的眼神、表情、肢體語言,處處都在畫界線。
這段不光彩的關系連個明面的交代都不配有。
羞恥、難堪、冷漠,在他們之間形成了一堵無形的牆,不僅擋住了好不容易投到她世界裏那一絲光,還讓她幾近窒息。
陳耀光看她離意堅決,沒再強留,多給她結了兩個月的工資,并一再強調,只是給她放個長假,休息好了随時回來。
“謝謝老板。”
周嬸得到善待,幾欲落淚,借着收拾行李避到宿舍去了。
收拾來收拾去,幾年的生活,一個舊背包一個拉杆箱就囊括了。
陳耀光讓司羽開面包車送她去車站,大夥兒都來告別,齊紅梅還掉了兩滴淚。
頭幾天她還在給她臉色看,覺得她有心機不要臉,這會兒又有些舍不得了。
萬鳳枝也來了,給周嬸帶來滿滿一袋食物飲料,讓她路上吃喝。
劉叔卻躲在廚房,自始至終沒出來。
也沒人叫他。
阿興幫周嬸把行李拎到車上,車開動那瞬,突然掏出一個厚厚的紅包,說是劉叔的心意。
怕周嬸推辭,說完就跳下了車。
面包車開動了,剛走兩步,啪,紅包又被扔出去了。
街上喧鬧,那一聲卻異常響亮清晰,像一記難堪的耳光。
司羽沒減速,看着後視鏡裏的阿興一臉驚詫,越來越小,心中感慨萬千。
周嬸膽小溫馴了大半輩子,這會兒倒硬氣了一回。
送完周嬸回來,司羽給陳耀光彙報情況,又半開玩笑地表揚他,說:“冤枉你了,原來你不僅不是黃世仁,還這麽夠意思!”
說的是他多給周嬸結錢,又放她長假的事。
“你想多了!主要是這點工資,很難再請到這麽吃苦耐勞的員工了。另外,”
陳耀光別有意味地笑,“這不還有劉叔嗎?他可是咱紅日升的核心員工,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
司羽一陣無語,盯了他一會兒,說:“你知不知道,你這人有點病。”
“啊?啥病?”
陳耀光一愣。
“‘承認自己是好人會死’病!”
司羽說完轉身就走,氣得陳耀光在後面直跳腳,說:“要翻天啊?!整天沒大沒小!到底誰是老板?”
司羽沒回頭,嘴角悄無聲息地浮起一抹笑意。
又過了幾天,陳星宇暑假結束開學了,朱玲珑也正式上班了,司羽的世界陡然安靜了不少。
那天她出門辦事,剛走兩步,一片黃葉悠悠落在了她身上,她擡頭,發現滿樹的葉子都已染上了蕭瑟凋零之意。
秋天來了。
正在惆悵,起了一陣風,她鬓邊的頭發也跟着荒涼地起伏。
她突然驚覺,自己竟史無前例地在同一個地方待了這麽久。
紅日升的旺季也結束了,雖然少了一個周嬸,他們幾個也能勉強應付,陳耀光沒再請人。
為了節縮開支。
即便如此,籌錢這條路依舊漫漫無盡頭。
他外出的時間越來越多,臉色卻越來越不好,除了疲憊,還有一絲細看才能察覺到的焦灼。
司羽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事了。
她抽空又深度研究了那條爆款視頻的評論區,在創作者服務中心采集了一系列數據,對粉絲精準畫像,迅速定位了目标人群,然後根據她們的喜好做出調整,先把賬號的昵稱由小星星改成星星潮爸,又把個人簡介,背景圖和個性簽名全都置換了。
接下來她反複琢磨,從陳星宇傳給她的視頻裏精心剪出 10 條 15 秒左右的片段,條條都有爆點:
或是陳星宇跳舞時不小心跌了一跤,但憑借超強的核心力量化腐朽為神奇;
或背景裏的陳耀光扯起 T 恤下擺擦汗,隐約露出一排豆腐塊般整齊的腹肌;
或是陳星宇自拍跳舞時不小心近景掃到了某輛跑車的奢華內飾,一閃而過;
再就是陳星宇正跳得霸氣十足,被陳耀光吼了一嗓子後秒變避貓鼠,可憐又可愛......
司羽掐準目标人群的刷抖音時間,定時固定隔日發,配樂文案都是精心設計過的,力保緊跟熱點,既有趣味又噱頭十足。
發到第五條視頻時數據再次攀爬到一個高峰,完播率點贊轉發量不說,粉絲也迅速累計,十天功夫就達到到了令人咂舌的十五萬。
初試牛刀就有斬獲,司羽喜出望外,巨大的成就感和興奮在體內奔湧,卻無處傾瀉,只能和陳星宇這個小人兒分享。
“你太牛了!”
陳星宇看她的眼裏都是星星,打心底崇拜佩服他的司羽姐姐。
她好像有金手指,同樣的視頻,他發的時候數據慘淡,怎麽她剪一剪,加點特效和文字,就這麽受歡迎了?
倆人情不自禁地再次擊掌,亢奮又不安,仿佛誤入阿裏巴巴強盜洞的孩童,不知道拿滿地燦燦生光的珍寶怎麽辦才好。
“什麽事這麽高興?”
陳耀光剛好看到這一幕,随口問。
倆人立刻秒收,作正襟危坐狀,說沒事沒事。
陳耀光好奇心頓起,他又不瞎,這情形,沒事才怪。
他不好敲打司羽,拿陳星宇作筏子,說:“你小子別給我搞鬼,我最近忙,看我騰出時間怎麽收拾你!”
“我才沒有呢!”
陳星宇吐吐舌頭,和司羽交換了個眼神,一溜煙跑了。
陳耀光盡收眼底,嘆氣:“養孩子有什麽意思?好不容易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了,跟你這個外人比跟我都親。”
司羽笑:“那是因為我拿他當朋友,不用長輩的身份壓他。”
“我也沒壓他啊!”
陳耀光不服,“像我這麽開明,不拘小節,朋友,不,兄弟式的爸爸去哪兒找?”
“平日看上去是這樣,一遇到正事你當爹的派頭就出來了。”
“我有這樣?”
陳耀光一臉茫然和委屈,看樣子是真沒意識到。
司羽頓了下,既然話趕話說到這個份兒上,有些事不如一吐為快。
“那我問你,為什麽不讓陳星宇學街舞?你知道他這方面的天賦有罕見多寶貴嗎?”
司羽有些激動。
她以前不管閑事的,可陳星宇不同,他是她的忘年交,學個舞而已,又不是做壞事,每次都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她早就看不慣了。
“街舞有什麽好學的?你看那些跳舞的男的,有像樣的嗎?個個奇裝異服、娘們唧唧,不是打耳釘就是紋身,一點陽剛之氣都沒有!”
陳耀光滿臉不屑。
“你這是偏見,嚴重的偏見!”
司羽毫不留情,又一針見血,“你甚至連街舞是什麽沒了解過,就先入為主給它定了罪。這股不分青紅皂白的傲慢勁兒,跟陳伯伯反對你賽車有什麽區別?簡直如出一轍!”
“你拿他和我比?”
陳耀光反應極大,怒目圓睜,像被針猛紮了一下。
又鐵青着臉冷笑,“你對我家的事又了解多少?憑什麽下這樣的定論?你這種做法就不傲慢嗎?”
司羽一愣,竟是動真氣要吵架的架勢。
“對不起,是我多管閑事。”
她迅速道歉,心裏卻堵着一口濁氣。
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她恨恨想。
又後悔,覺得自己太把自己當回事,交淺言深。
陳耀光哪能聽不出她道歉裏的賭氣?卻沒接話,臉色依舊難看到了極點,像被戳了肺管子。
司羽看他更來氣了,多大點兒事啊,還沒完沒了了!
倆人都不說話了,空氣瞬間結冰。
“司羽,劉叔找你。”
小伍突然從廚房探出頭,邊叫她邊哈着氣撕吃一條巴掌大的黃花魚,剛出炸鍋,正燙着。
司羽巴不得這一叫,趕緊走了過去。
廚房裏煙霧缭繞,劉叔并沒有叫她,他正忙着在油鍋裏炸東西。
小伍等她一進來就暗戳戳拉了她一下,壓低聲音說:“以後別提星宇跳舞的事了,陳哥紮心。”
“為啥?”
“你知道星宇的舞蹈天分随誰嗎?”
“誰?”
司羽心念飛轉,幾乎已經猜到了答案。
“随他媽。”
小伍嘆氣,“他媽媽當年是藝術團重點培養的學員,民族舞跳得那叫一個靈啊,爵士舞也好,據說他倆就是在她的演出上一見鐘情的。”
司羽不說話了,停了好一會兒才說:“我還以為他們是大學同學。”
“不是。星宇媽進社會早,比陳哥大三歲,但有啥說啥,挺有氣質和風情的。
這也是陳伯伯當年極力反對他們結婚的原因,總說星宇他媽紅顏禍水,複雜有心機,把原本有錦繡前程的陳哥帶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