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張弦月
張弦月
室內突然變得無比安靜，兩個人面對面站着不說話。只有微微淺薄的呼吸，還有窗外愈大的白雪，在證明空氣沒有凝滞。
葉檸月把慌亂抹除，沉穩下心緒，擡眼看他，目光帶着些許疑慮，她想找出他不開心的原因，是因為她和小白的對話？
沉默給了兩個人思考的時間，葉檸月腦中回想前幾天，隐約能想起大概，她臉上重新揚起笑，眼神漸暗，語氣卻帶了點兒安慰的意思，耐心回答：“我和小白，說的是合适，如果她問的是我喜歡誰當男朋友，那肯定是你啊。”
程複暄把視線移到她臉上，把心底所有情感隐去，沒有那些洶湧澎拜，只有暗暗的審視：“我想聽你的真心話。”
不只是安慰他而胡亂扯的說辭。
葉檸月想和他好好說話，盡量穩住脾氣，語氣卻不自覺逐漸上揚：“這就是我的真心話，你還想聽什麽？聽我說韓林不僅是适合當我男朋友，我還喜歡他？我要是喜歡他，現在根本就不會是你的女朋友。”
像是在陳述事實。
又像是在要挾。
他沒有說話，葉檸月以為他能理解，想要安撫，語氣卻還像剛剛一般，聽上去，好像還有點兒不耐煩：“不要發一些莫名其妙的脾氣好不好？”
莫名其妙的脾氣？
她還是這樣。
仗着他不會離開她。
程複暄晦默眼光如炬，只問：“你說這句話的時候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葉檸月沒明白，擡眼看他：“什麽？”
“如果我拿你和趙聞笳比較，選了趙聞笳，你會怎麽想？”
“你媽來的時候你隐瞞，韓林爸媽來的時候你隐瞞。現在我表達不滿，卻被你認為是莫名其妙的脾氣？”
他想起什麽，冷嗤一聲，帶了點兒探查的意思：“說起那個隐瞞你媽的原因，現在說起來，是不是太站不住腳了？葉檸月，你會怕挨你媽的罵嗎？”
那以前說的喜歡他，也能站住腳嗎？
聽到這裏，她臉上表情才冷了下來，擡眼看他，頂着他眼神，不想退讓一步。
“所以呢，說這麽多，你想翻舊賬？”
程複暄心也漸漸沉了下去，看着她解釋：“我不想翻舊賬。”
“那你想幹什麽？”葉檸月的耐心越來越少。
“你真的愛我嗎？”他眸色暗沉，看着她，突然問道。
葉檸月怔愣了一瞬，反應過來後，只是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說是真的，你信嗎？”
他信嗎？
他不信了。
同樣的問題，給小白的答案和給他的答案不一樣，在別人面前的回答總是聽起來更可信，他開始懷疑，她那些甜言蜜語，是不是只是用來拿捏他的手段。
但她沒有給他确定的答案，只是問：你信嗎？
對待不同的人，她總是能找到恰當的分寸，恰當的态度，不一定那麽真誠，但是總是讓人舒服沉醉，這是她一向的為人處世。
那麽，對他呢？
這場争吵根本不可能有結果。
聽到了他想要的又怎麽樣？他已經開始懷疑了最初的答案。
“你是不是太高高在上了？”他聲音很輕，仿佛打開窗，風就要把這話吹散了。
他是不是一開始就做錯了什麽？
“沒你高高在上，程總。”
葉檸月冷聲反唇相譏，拉着行李箱，作勢離開想要房間。
程複暄注意到，按住她放在行李箱上的手，只沉聲，帶了些不可抗拒道：“我送你。”
她想掰開他的手，但他力氣很大，她怎麽都弄不開，兩個人僵持很久，她指甲甚至都刮開他一層皮，可他還是沒有放。
葉檸月現在感覺糟糕至極，幹脆放棄，看着他手上隐隐的血絲，憤懑、委屈、心疼、自責一齊湧上來，眼眶裏漸漸盈出淚水，擡頭看着他，自暴自棄道，
“你知道我為什麽覺得你不适合當男朋友嗎？你說的很對，就是因為高高在上，是你高高在上，我認識你第一天就知道的事情，怎麽會忘記，當初又怎麽能答應讓你做我男朋友。”
她強撐着把話說完，熱淚滑落，掉到他手上。
他心也好似被燙了一下，緊跟着慢慢瑟縮，按住她的手不自覺松了，喉結滾動，看着她啞聲問道：“所以現在，是後悔了嗎？”
“是啊。”
“我好後悔。”
房間裏很安靜，落針可聞，以至于這四個字怎麽也忽略不掉。
她說她好後悔，後悔和他在一起了。
“對不起。”他跟她道歉。
有病啊！
葉檸月心裏又氣又急，她不想聽見這三個字，他為什麽要道歉，明明說錯話、做錯事的人是她，他為什麽要委曲求全道歉？
可她只是不停流眼淚，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程複暄眼眶酸澀，把手從行李箱上放開，想給她擦眼淚，卻被她毫不留情拍開，兩個人手臂都紅了一塊。
葉檸月拉着行李箱，輪盤滾動，離開了房間。
拉人共沉淪，這樣的性子。
葉檸月怕是一輩子也改不了。
房間裏最後只剩下程複暄一個人，他靜站在那裏，與周遭物件一起，一動不動，除了玻璃窗外落個不停的雪花。
葉檸月一個人坐在車上，看着外面的皚皚白雪，眼睛還是紅的，還在發呆。
車子停在一個紅燈路口，車窗外是紛紛擾擾的人群。
外面有高中生放學回家，裏面穿着藍白校服外套，外面穿了件羽絨服。
一男一女，都背着書包。
男生在前面慢悠悠走着，女生在他後面不緊不慢跟着，低頭，踩着他雪地上的腳印子。
男生想捉弄女生，故意走開，不再踩積厚的雪，偏要走在人人都走的中間路上，女生就擡頭，微嘟起嘴瞪着他，抓住他書包帶子，緊緊拽着他不放，不讓他走開，偏要他回去。
男生眉目間帶了點兒輕微笑意，看上去十分無奈，沒辦法，只能重新走了回去，站在女生面前，帶着她踩雪。
兩個人笑意吟吟，嘴上有一搭沒一搭說着話。
在他們旁邊，是無數個路過的行人。
和當初的他們一模一樣。
這一幕清晰地映進了葉檸月眼裏，她呼吸急促，眼睛裏又有淚水流出來，抽了張紙，不停吸着鼻子擦眼淚。
前面司機大叔聽見聲音後，透過鏡子看她，出聲詢問：“姑娘，和男朋友分手了？”
“不知道。”葉檸月又抽張紙擦了下鼻子，另一張紙又對着眼角重重按了一下，悶聲回道。
“這怎麽還能不知道？”司機大叔覺得好笑，“分沒分都不知道？”
“我就是不知道。”葉檸月聲音加大，忽然帶了些哭腔，有點兒不可理喻的意思。
她以前又沒正式談過戀愛，吵這麽兇，她怎麽知道他們會不會分手？
“好好好，不知道就不知道。”司機大叔或許是怕她哭得更兇，出聲順着她，嘆了口氣，幹脆不再說話。
好不容易平複下來，葉檸月想起剛剛的事，反應過來後有些尴尬，出聲道：“不好意思師傅，剛剛我不想那樣的。”
“哎呀，沒事兒，這有什麽的。”司機大叔聽見她話，倒是十分爽朗。
葉檸月自己都沒意識到，她和司機大叔能這麽自然道歉，和程複暄就不行。
“那這是和男朋友吵架了？”司機大叔顯然是見過不少像她這樣的人，一副頗有心得的樣子。
“嗯。”葉檸月覺得這司機大叔很八卦，但是也想要有個人陪她聊天，應了聲。
“為什麽吵架？”司機大叔十分有經驗，照着流程，一步一步開始。
葉檸月仔細想了想，又悶聲回了一句：“不知道。”
她真找不出原因，大概是很多個點積聚在一起，突然就吵起來了。
“這也不知道？”司機大叔覺得這戀愛談得十分神奇。
葉檸月仔細想了想，道：“大概是因為，他覺得，我不夠愛他。”
話音剛落地，她又親自推翻：“也不對，他好像是覺得，我不愛他。”
常規問題。
司機大叔笑了聲，繼續問：“那你呢？”
“不知道。”
司機大叔：“……”
葉檸月自顧自把紙巾塞兜裏，悶聲念道：“公主病一樣。”
不知道是在說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