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張弦月

張弦月

葉檸月到錦南府的時候外面的雪還在下，司機大叔熱心幫她把行李拿下來，她道了聲謝，然後提着箱子去了裏面。

司機大叔又看了眼葉檸月，覺得這姑娘有點要面兒。

大冬天的，她穿了件淺綠色牛角扣大衣，頭上帶了頂白色貝雷帽，本來很活潑清新正常的打扮，但是她非要在這茫茫大雪天帶個墨鏡，半張臉被擋住，只留下一張紅唇。

總之，給人感覺十分違和。

大叔也不懂，只覺得漂亮姑娘怎麽整都好看，笑笑就過去了。

葉檸月提着箱子進電梯，因為剛剛哭過，頭皮有點兒生理性發麻。

電梯裏沒人，她吸了吸鼻子，摘下墨鏡，對着後面鏡子看了下眼睛。

破鏡子，還不如不看，她又把墨鏡戴了回去。

“叮~”電梯到了，她推着行李箱，一打開家門，受到了一股暖意。

有人，方新語來了，不知道在這裏呆了幾天。

“寶貝中午好。”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葉檸月能想象出她的模樣，電視一定開着，人躺在沙發上大大咧咧刷手機。

“中午好。”

葉檸月聲音沒往常那麽有活力，方新語一時沒察覺出來。

她把大衣外套脫了，墨鏡也摘了，換了鞋拖着箱子往裏走。

“吃午飯了嗎？我在點外賣，你想吃什麽？”

“你決定吧。”葉檸月現在懶得考慮吃什麽的問題。

“好喽。”

方新語覺得有些奇怪，但她只是覺得葉檸月剛回來打算休息，沒想太多，直到看見葉檸月的臉才看出不對勁。

“我去，你不會哭過了吧？”

十分驚訝。

方新語起身，捧起她的臉，仔細看了看：“誰欺負你了？我幫你打他。”

葉檸月聽見這話又想哭，又覺得自己十分傷春悲秋，忍住了，把她的手放下，只道：“我先洗把臉。”

方新語雙手交叉放在胸前，靠在衛生間門邊，皺着眉頭，看着她一通動作，出聲詢問：“你不是去團建了嗎？你們公司還有人敢欺負你？”

葉檸月沒說話，她又自顧自說道：“你之前和我說程複暄也在，不會是因為他吧？”

葉檸月還是沒說話，只顧着自己手裏動作。

方新語越想越覺得就是這樣，握住小拳頭，憤憤道：“他讓你不開心了？他讓你不開心咱就分手。”

葉檸月臉洗到一半，擡起頭看她一眼，沒什麽溫度的那種。

“開玩笑的。”方新語立馬補充。

葉檸月一臉“你覺得這好笑嗎”的神情。

方新語悻悻把嘴閉上。

過了一會兒，方新語沒顧着她的文藝範沉默傷心，又出聲：“到底怎麽了？跟個悶葫蘆一樣，半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

兩個人都是急性子，能好這麽久不是沒有原因的。

“……吵架了。”

“你們之前不是好得蜜裏調油嗎？居然還會吵架。”

方新語沒安慰她，反而打趣她，這讓葉檸月十分不爽。

“那他非要和我吵，我哄他也沒用，我有什麽辦法？”

抱怨着抱怨着又想哭，葉檸月非常瞧不起自己。

狗男人，死矯情，公主病。

葉檸月心裏這麽憤憤罵着，看見熱水淋過自己的手，又開始想起他的手。

破皮了。

那會不會出血？

于是葉檸月腦子裏那些覺得他不好的想法瞬間煙消雲散，只開始擔心他。

随之而來的，還有無窮無盡的自責。

她把他弄傷了。

他幹嘛不松手？！

葉檸月現在就是一個十分複雜的狀态，明明想罵他，又忍不住想他。

葉檸月把毛巾往水裏一甩，整個人十分暴躁，開始對方新語抱怨：“他有病吧？”

第一句是這個。

方新語等着她的下文，許久沒有聽見下一句，她挑眉，催促：“然後呢？”

“他……”葉檸月擰着個臉，憋了半天，憋不出來半個字。

他有很多不好嗎？

其實也沒有，至少她找了半天都找不到。

他有一些小脾氣，但也根本算不上不好，她知道的。

所以，他對她夠好了。

“我哄他了。”葉檸月開始為自己找借口。

“哦。”

“他不聽。”葉檸月繼續道。

“哦。”

葉檸月現在也沒心思管方新語是不是很敷衍，只怒道：“他居然覺得我不愛他？”

方新語問了一句：“那你愛他嗎？”

葉檸月想也沒想就道：“我當然愛啊。”

還是下意識的回答。

“那他為什麽覺得你不愛他？”方新語懶洋洋看着她，道出重點。

葉檸月看着她，滿腔不解卡在胸口，不說話了。

方新語又問道：“如果你沒有讓他感覺到愛的話，你又是憑什麽覺得你愛他？”

有點兒繞，但是葉檸月聽懂了。

至此，她才徹底沉默下來。

她不知道，她一個也不知道。

葉檸月只能逃避，開始示弱，眼淚像是要湧上來，委屈道：“你怎麽幫他說話？”

方新語無奈道：“哎呀，好了好了，不幫他說話，幫你說話，都是他的錯，他怎麽能讓你傷心呢？簡直膽大包天，你能當他女朋友都是他燒了八輩子高香了，他應該像對祖宗一樣對待你，事無巨細什麽事情都和你報備，天天對你噓寒問暖，再不時準備小驚喜，永遠把你放在第一位，第一時間照顧你的小脾氣，他居然還和你吵架，他怎麽敢的……”

方新語說起這些來很有一套，一條一條的，估計都是葉檸月以前對她說過的。

不知道為什麽，葉檸月越聽越心虛，最後直接聽不下去，打斷她，拉着她手離開了衛生間：“行了行了，吃飯吧。”

方新語覺得奇怪：“外賣還沒到呢，吃什麽？”

葉檸月随便找了個借口：“吃雪，我愛吃雪，咱們倆好久沒吃過雪了，嘗嘗什麽味道的。”

方新語：“……”

兩個人還真走到了陽臺，打開窗，看着積在邊沿的一點點雪，面面相觑。

一陣風吹過來，葉檸月額頭上邊上沾了點兒水，被這風吹得腦袋發涼，後腦勺到脖子都汗毛豎起。

沒人說話，又一陣風吹過來，連帶着一點兒雪花，差點兒把她人吹沒了。

“真吃？”方新語嫌棄看着她，什麽臭毛病？

“好冷，還是先進去吧。”葉檸月環顧四周，搓了搓肩膀，裝作無事發生又進去。

方新語：“……”

她是不是有點兒大病？

問題是，她竟然也跟着出來了？

兩個人都有病，難怪能在一起混這麽久。

兩個人沒再提程複暄，葉檸月臉上也沒有再表現出什麽異樣情緒，就是吃飯的時候看手機的次數多了些。

她點進程複暄頭像，又點出來，一直這麽反反複複。

真出問題了，反而不好開口。

一直猶豫是會出意外的，葉檸月看着他頭像，手一哆嗦，下一秒，屏幕顯示：我拍了拍“狗”。

葉檸月瞪大眼睛，看着手機屏幕上的這幾個字，腦袋一片空白。

啊啊啊啊啊啊！

這個能撤回嗎？

好像不能。

啊啊啊啊啊啊！

她放下手裏的筷子，抓住方新語手臂用力晃動：“救救我救救我。”

“怎麽了？”方新語不明所以。

葉檸月趕忙把手機遞給她。

方新語看完，不知道怎麽辦，只安慰她道：“沒關系沒關系，這個沒有消息提示的，他不會那麽容易看見的。”

方新語剛說完，下一秒，最上方的狗頭圖案突然消失了，變成了：對方正在輸入中……

方新語眼尖注意到，招呼她過來看：“哎，你快看有消息了。”

葉檸月聞聲立馬閃過來，掃了眼後皺眉：“哪裏有消息？”

“看上面。”

上面的“對方正在輸入中……”和“狗頭圖案”一直閃閃換換。

葉檸月盯緊屏幕，心也随之提起來。

最後，定格在狗頭圖案。

等了差不多十秒，再沒有動過。

好像，不對勁起來。

方新語抓着手機，咬着筷子，擡眼看着葉檸月，有點兒手足無措。

葉檸月眼裏的期待漸漸消散，又恢複了面無表情的樣子，耷拉個肩膀，坐了回去。

額……

方新語看着她，揉揉她的肩膀，安慰道：“沒事沒事，他當沒看見不是正好嗎？你也就當沒發過。”

真會安慰人。

葉檸月沒說話，坐在椅子上，抓起筷子，扒拉着碗裏的飯。

她剛剛吃得還好好的，現在突然覺得難以下咽。

接下來都無事發生，方新語被她媽叫回家，屋子裏最後只剩下葉檸月一個人。

她蹲坐在地毯上，腿上放了個抱枕，拿起手機放在茶幾上，這次不敢亂動，只是看着手機屏幕，給自己做心裏準備。

是她不對，沒控制好情緒，上次沒哄好就沒哄好，再來一次，說句軟話又能怎麽樣呢？

于是葉檸月呼口氣，拿起了手機，點開他頭像，把消息發了出去：「你手好點兒了沒」

一秒兩秒，上面的字變了又變，程複暄：「沒事」

他回得好快。

葉檸月情緒複雜。

但怎麽真的會沒事呢？

肯定會疼的。

那接下來要說什麽？

葉檸月無意識咬着嘴唇，盯着他頭像。

葉檸月：「對不起」

程複暄回消息依舊很快：「沒關系」

他說沒關系，那這樣……算和好了嗎？

至少關系緩和了吧？不會分手了吧？

葉檸月心稍安。

她點開鍵盤，還想說些什麽，程複暄卻率先發消息過來：「我還有事要忙，先工作了」

葉檸月看見後，立馬把打好的字全都清除，回了句：「好，你忙」

兩個人沒這麽客套過。

葉檸月把手機扔在一邊，起身坐在沙發上，揉了揉頭發，然後順勢往後面一倒，看着天花板。

歉也道了，還是不尴不尬的，怎麽辦啊？

該怎麽辦就怎麽辦。

葉檸月下午和往常一樣，就是幹什麽都提不起興致。

晚上沒有月亮，外面的雪勢開始變小，輕白的一片片，被風吹得搖擺不定。

葉檸月這一天都過得不太好，上午吵架哭泣，下午心不在焉，到了晚上，洗完澡後，躺到床上，腦袋有點兒暈暈乎乎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前幾天泡溫泉亂跑沒注意保暖，下午又吹了風，洗完澡後一并發作了。

葉檸月翻個身，在被子裏摸到手機，迷迷糊糊給他發了句：「我好難受」

然後黑暗中，她呼吸漸重，再沒碰過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