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姐姐,你瞧——”林東喚她。
容婵心虛得不敢去看,像是一個孩子默默丢掉了不再感興趣的玩具,被抓包後,在黑夜裏滿面通紅。
林東肯定是瞧見了島嶼的什麽異常。
絕對是因為她要離開,容婵心想。
所以對方此刻是歡欣地揮舞着樹葉,上演一場大自然的鑼鼓喧天,鞭炮起舞?
又或者是傷心被一聲不吭地抛棄,委屈巴巴乃至生氣暴躁?
容婵尴尬地吞下口水,怯怯弱弱地回頭。
溫柔的月光之下,溪水潺潺流動,攪碎自夜空倒映的一汪星光。
溪水的另一頭不再是熟悉的漆黑,而是同眼前一樣,展露出了高大樹林的幽森陰影。
其中還飛舞着幾只發光的螢火蟲,像是在指引方向。
難以名狀的喜悅從容婵心頭升起。
或許,島嶼所展現的,正是她一直以來期盼的。
“我去瞧一瞧。”她放下懷裏卷成一卷的藺草席子,期待而又雀躍地向前踏步而去。
像是要去敲碎神秘的金蛋,抑或是盲盒開獎。
“危險……”林東伸手去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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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記得容婵姐姐曾說過,島嶼上照不到陽光的黑暗之中會有怪物。
雖然那不過只是某位膽小少年的豐富想象力的傑作。
“沒事,我去瞧一瞧。”容婵感激地拍了拍林東的瘦弱肩膀,興奮朝前而去。
走在最前面的林西也放下手裏的零零碎碎,想要追趕上容婵,和她做個伴。
“姐!”林東一把抱住了林西的胳膊,不禁瑟瑟發抖,“你…們都去了,我會害…怕的。”
眼見容婵将要跨過溪水,林西拽着不争氣的弟弟就往前走:“那…就一起!”
“不要不…要。”林東差點喊出哭腔來。
最終,還是容婵一個人去探索。
跨過銀河似的溪水,容婵聽到身後林西高分貝的恨鐵不成鋼的斥罵聲逐漸被隔在溪水的那一頭,越來越模糊。
耳邊只有涓涓的溪流與圓潤而堅硬的鵝卵石碰撞的聲音。
她望向前方,小徑上的螢火蟲如同校園裏小花園中蜿蜒輪回的路燈。
容婵跟着它們向深處走去,腳步聲驚起密林之中的一叢飛鳥。
拐過一個彎,她的褲子不小心被刮到了刺猬似的灌木叢上。
道路蜿蜒曲折,看不見盡頭,容婵走走又停停,注意力都放在兩旁的植被上。
她在尋找新的資源。
如果不是為這個,她不會回頭。
可惜,深夜并不是挽留人的好時機,尤其當一方想要剖露自己的神秘時,往往事倍功半。
黑夜為島嶼披上一層幕簾,讓人無法揭開。
容婵耐心耗盡,或者說打算提早結束這種無意義的效率低下的搜索。她雙腳在土路上做了一個漂亮的向後轉,打算先回去和林東林西他們會合。
久違的藤蔓自無形處伸出,迅速攔在容婵面前。
仿佛在說:“別走。”
四面八方的螢火蟲悉數環繞在他們身邊,照亮容婵臉上的每一寸表情。
她淺淺微笑:“今晚不走。”
再多住一晚,明天看清楚情況再做決定。
摸不清狀況、又溝通困難的島嶼實在是令人沒有安全感,她心中的天平早已倒向隔壁。
本以為這樣半藏半露的回答能夠讓藤蔓如同以往一樣乖乖地撤走,畢竟,對方向來只能領會她語言中最淺薄的意思。
不料,成雙的攔在她身前的藤蔓只撤去一條,另一條不知道哪裏去。
像是伸往她的身後。
容婵蹙眉,依稀聽到自小徑更深處傳來的窸窸窣窣的動靜。
是矮叢和粗勁有力的藤蔓之間的摩擦聲。
下一秒,另一條藤蔓急急忙忙地回到她的面前,來了個急剎車。
容婵看清楚眼前的物事。
是一朵棉花。
雪白的跟她拳頭差不多大的軟蓬蓬的棉花,紡織的必要原料之一。
皎月映得清清楚楚,滿湖驚喜寫在容婵的雙眼之中。
藤蔓将棉花放到容婵的掌心,輕飄飄的。
它剛要離開,卻被容婵握住。
“你知道自己解鎖了什麽嗎?”她問道。
對方在她的手心擺了擺,緩緩地貼近她的臉頰,細稍輕柔的葉子蜻蜓點水般描繪着容婵的嘴角。
像是在锲而不舍地畫一個對勾。
“你的意思是,解鎖的是能讓我開心的東西?”容婵推測道。
葉子輕輕點了點,觸感微涼而柔軟。
容婵抿唇,打破砂鍋問到底:“我要怎麽才能解鎖?”
這座島上的規則明顯和她所設定的不同,發現糧食沒有解鎖,種出糧食也沒有,直到今天晚上……
葉子繼續在她的唇角勾勒。
“取悅你?”
葉子搖頭。
“取悅我?”
葉子微微點頭,好像害羞。
容婵差點被自己嗆了一下,不知怎麽生出窘迫的感覺,如同自作多情的熟齡姐姐調戲了懵懂的少年,卻率先敗下陣來。
她試圖動用邏輯而非個人感受來推測:“或者是,取悅島上的所有人?”
對方更加激烈地點頭,就像語言不通的歪果仁終于碰到了能替他翻譯的朋友,恨不得當場與之來個熊抱,認她為知己。
容婵就是這樣,被藤蔓再次熊抱了個滿懷。
“好吧。”她輕舒一口氣。
心中的天平再次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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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起一臉的驚喜神色,容婵跨過小溪,為自己的出爾反爾向姐弟二人道歉。
她不打算搬走了。
“裏面…是照到太…陽了嗎?”不同于林東沮喪的神色,林西問道。
“是的。”容婵點點頭,心中默默補充。
還包括此時溫柔的月光。
出于愧疚,容婵再三堅持要送林東和林西回去,路上知無不言地交代給他們一籮筐的技術知識。
尤其是蠶的妙用。
依依不舍送走二人,容婵迫不及待地沿着礁石返程,再差幾步就上島之時,卻收到沈茗的消息。
AI沈茗二十四小時提供服務,包括深夜。
容婵接通。
“我聽到剛剛你和他們說的話,為什麽不走了?”沈茗不像從前那樣先假惺惺地問候一番,劈頭蓋臉就是責問。
“你好像很希望我走。”
“我是為你好。”
許是黑夜過于靜谧幽深,如同一張密不可逃的網。容婵面對沈茗的關懷,下意識感到警覺。
“我在島上生活得很好。”她還記得自己曾經對沈茗所說的,黑色島嶼只不過是顯示的bug。
她得兜住自己的謊言。
“你在撒謊。”沈茗冷冰冰的聲音聽得容婵心裏很不舒服,眉頭蹙起。
“你不相信,我也沒有辦法。”她打起太極。
“ok。”沈茗雙擡手,擺出無奈的姿勢,“你覺得沒必要談情誼,那我們來談利益。”
“搬到隔壁島上,我可以給你支持,你最快地完成升級,提高生活質量,何樂而不為?”
換做別人,其他玩家或者單無虎這樣的原住民,或許會覺得是喜從天降。然而容婵只是挑眉,并不覺得對方抛出了一個對她很有利的條件。
一直以來,她與沈茗的合作都沒有非常愉快。
“現在就很好。”容婵發自內心地回答。
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那座神秘島嶼的規則應該是這樣。
島上的人因吃到自己親手種出的糧食而感到幸福之時,新的資源,比如棉花,就會解鎖。
是否以此類推,還要她親身驗證。
容婵不介意繼續探索。
“行。”對方主意正得很,沈茗退而求其次。
“但我要提醒你,隔壁島上沒有玩家,我的權限顧及不到,你最好照顧一下。”
沈茗說着,眉頭皺起,仿佛一個失去對小輩掌控的嚴酷大家長:“竟然還有吃蠶的人。”
容婵察覺了對方的嫌惡,一瞬間,她在心中升起一種猜想。
倘若此刻,沈茗有清除島嶼或者清除原住民的權限的話,他或許會毫無猶豫地抹殺世上所有不合心意的人。
或許也包括她。
“我明天會去的。”容婵給出保證。
雖然态度不同,但有一點她和沈茗達成了共識。
他們都不希望這個愚昧而橫沖直撞的單無虎在将來的某一天,成為這個游戲世界窮途末路的恐.怖分子,給大家制造麻煩。
“況且……”容婵想到剛剛自己對林東林西姐弟倆的填鴨式輔導,“他們的島上也有明事理的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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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日,人人都有新的事情去做。
林東輕手輕腳地起了個大早,趁着晨光熹微,極力縮小自己瘦削的身形,來到島上一顆不起眼的小桑樹旁。
他輕輕抓下一只又一只蠕動的蠶寶寶,放進鋪上大葉子的容婵送給他的小籮筐裏。
容婵姐姐說了,蠶吐出的絲可以做成衣服,還能做被子,手巾,用途多着呢。
林東一面抓蠶,一面懷抱籮筐,左右探頭。
單無虎這幾日命令大夥兒來抓蠶回去做吃的,他可得趕快把這些藏起來,偷偷在山洞裏養大。
等真做成衣服,單無虎就會知道他錯在哪裏。
想着,林東臉上不由浮起一抹偷笑。未等轉身,忽見自己瘦小的身影淹沒在了一道雄壯的黑影之中。
熟悉的粗喝聲自身後傳來,吓得林東驟然一抖。
“小子,幹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