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山腰平緩的坡地上,那座最靠近樹林的小院正是容婵的家。
此刻,容婵在家中與某位不請自來的客人打了個照面。
問他,還記得自己嗎?
穆生聞言直起身,小羊或許以為他要走,連忙緊緊地把頭貼在他筆直的腿上。
穆生寸步未動,只是點頭。
當然記得她。
容婵心花怒放,立時像每一個家中驟然有貴客來訪的主人那樣,無措又有些歡欣。
她抱着懷裏的工具筐,左右顧盼扭頭,終于找到個地方把它放下,這才騰出手向前迎去。
“上回見面的時候你走得匆忙,還沒有來得及好好謝謝你。”
容婵站在他的身前,發現對方好高好高,像棵樹一樣。她的頭頂大概只到人家的肩膀,得仰起脖子才能與之直視。
穆生抿唇一笑,頭微微搖擺——
沒關系。
還有,這一次不會那樣匆忙了。
周圍很是幽靜,容婵只能聽到兩個人的呼吸聲,與腳邊小羊的咩咩低鳴。
她自我介紹:“我叫容婵,你叫什麽名字?”
Advertisement
回答她的,只有一雙清澈的眼。
他怎麽不說話呢?
容婵疑惑又尴尬,剛要繼續問他,只見穆生輕輕擡手,指向他仍溫柔揚起的嘴唇,接着手掌面向容婵擺了擺。
他現在還不能說話。
容婵怔愣了兩秒,方才詫異地張開小口,意識到原來對方不是不想說話,而是不能。
“對不起。”她連忙為自己的冒犯致歉。
穆生微笑搖頭,一張白皙俊臉沐浴在陽光下,像只乖巧的貓咪。
場面有些凝固,容婵心裏有一百個問題想要問他,卻一時都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他有語言障礙,又是怎麽在島上生存,與原住民們溝通,帶領他們種地織布升級的呢?
想到那些與穆生的态度截然不同原住民們,容婵心裏仍舊有些發怵。
“你,是一個人來的嗎?”容婵的話語裏透出一點小小的警惕。
穆生點頭。
好吧。雖然有些難以想象他是如何克服這些困難的,但容婵眼下不好細問,也只能默默接受她所見到的一切。
小羊黏人得很,察覺到穆生的氣息格外地熟悉,更加緊密地貼着他,任由男人的大手在它頭頂撫摸。
容婵也注意到了,不止小羊依賴這人,看起來男人也挺喜歡小羊的。
“你喜歡它嗎?”容婵也蹲下,揉揉綿軟的羊毛,“我剛把這只迷路的小家夥拐回家,本打算畜養的。既然它這麽喜歡你,不如你過會兒把它帶走吧。”
“看起來比起跟我一起生活,它會更想要跟着你。”容婵擡頭,釋放出對新夥伴的善意。
然而男人卻搖頭。
不同于交流中客氣的推讓,看起來,男人是真的把容婵的建議當作一件正事,在認真地提出他的想法。
穆生站起身,先指了指腳下的羊,而後遙指院子斜面更高處山坡的依依青草。
容婵看懂了,那裏是大自然天然的牧場。
“你說的對,它本來是生活在那裏的。”容婵繼續道,“可我要升級嘛,大夥兒雖然有了屋子住,但還沒有一個家的樣子,得畜養一些家禽家畜。”
穆生眼中現出疑惑,像是不明白。
“你們那裏也得這樣做才行的。”容婵善意提醒,“把島上的公共資源變為各人私有的財産,一家一家地剪羊毛,擠羊奶,吃羊肉,過上小日子。”
不知道是不是聽懂了容婵的話,小羊忽然抖一下,連咩咩聲都有些發顫。
穆生抱起它,搖搖頭,不贊同容婵的話。
沒料到對方會是這般态度,容婵眨巴眼,也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麽。
她摸不透男人的心思,只好就着眼前的話來找補:“我,我不圈着它。”
怕穆生不信似的,容婵說着就打開院門,回來拍了拍小羊軟乎乎的屁股,示意它趕緊溜。
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
小羊擡頭看一眼容婵,又望向身邊高大的穆生,牟足勁兒四腳并用,吧嗒嗒地跳出院子的低矮籬笆,頭也不回,直到與山坡上的其他小夥伴彙合。
“放了。”容婵拍拍手,向男人邀功。
對方微笑,輕輕颔首。
太陽怪曬人的,容婵幹脆請人進屋。
她手上周到地推門掀簾子,心裏卻不住地納悶:這個玩家怎麽這麽愛護小動物?
不願意畜養家畜的話,那他的升級之路,豈不是會更艱難?
畢竟是初初打交道,說這些容易鬧得不愉快。容婵把疑問留在心底,打算等以後搞出寫字的東西來,再慢慢和他交流。
雖然搬進了磚瓦房,但裏面的陳設和用具仍舊沒有質的飛躍。容婵屋子裏大多是蘆葦編造出的簡陋家具與擺設,空蕩得誇張。
穆生乖乖坐下,雖然新鮮好奇,也不四處觑看。
倒是容婵熱情地給他介紹,順帶訴苦。
“簡陋得很,就差挂上一幅陋室銘了。”
她起居的卧室還是那些東西,一卷針席,一架屏風,一個搖晃晃的小桌子。
客廳也是,連把像樣的椅子都還沒有。
最熱鬧的當屬廚房,還有幾方碗碟。畢竟容婵他們現在每天的日常,就是吃飯,吃飯,再吃飯。
“你這些日子還習慣嗎?”容婵關心道。
游戲外的條件可比現在要強上幾百倍都不止,別說一覺回到解放前,就是再往前倒個幾千年,也不能比他們現在可憐巴巴。
穆生還是那副乖巧欣喜的樣子,好像來到的不是一座啥都沒有的小屋,而是什麽寶藏之地。
就連讓容婵有些窘迫的坐下會吱吱作響的蘆葦編成的椅子,穆生都很滿意的樣子。
客人喜歡她的小破家,這讓容婵由衷地感到欣慰,胸口不禁暖呼呼的。
可她也不免會想到,人家一個什麽世面都見過的玩家,為什麽會這麽喜歡現在的破房子呢!
肯定是前幾個月受苦太多。
她的目光落在穆生潔淨沒有半點傷痕的一雙手上,忽而覺得這雙手漂亮得有些違和。
捧着陶杯,穆生輕輕将其在手裏轉動,感受它的粗砺觸感,眼中新鮮又喜悅。
容婵在心裏無奈搖頭:哎,是她多想了。連個陶杯都這麽稀罕,可見把孩子都苦成啥樣子了嘛。
她有心點燃男人對将來生活的希望,憧憬着邀請道:“會越來越好的。我這就打算用木頭打造出一批家具和器具,你要不要一起?”
穆生滞愣一瞬,而後搖頭。
他當然不用一起了。
“不麻煩的,你應該也看到了,我島上的樹木很多。我明兒就叫上原住民們去砍樹,趕緊把家裏必要的床櫃家具什麽的,給打齊。”
穆生聽懂了,原來是要用樹木來做東西。
他搖頭地更加鄭重,與剛剛圈養小羊時很是一致。
容婵眉宇微蹙,也看出對方不是單純跟她客氣,好像是覺得她伐木做家具這個提議沒必要似的。
“為什麽,你不打算升級嗎?”
這話正中穆生要害,他點頭連連,眼中滿是希冀。
他當然想升級,就是因為容婵帶人辛辛苦苦蓋出這些堅固寬敞的房子,他現在才能坐下與她說話。
可是,再要升級的話,就一定得圈養動物,或者砍伐森林嗎?
穆生羽睫微垂,頭一次體會到了發愁的情緒。
容婵眼見着自己好像又不經意談到與男人觀念不合的地方,她怕不歡而散,趕忙撇開話題,繼續開開心心地介紹她的家。
“話說,自己蓋的房子也有妙處,想怎麽設計就怎麽設計。”容婵輕推座位上苦思冥想的男人,帶他到屋內大大的陽臺去看。
“我栽了許多花,花盆是才用陶土燒出來的,瞅着就賞心悅目。”
“這個是躺椅,本來是想做蘆葦床的,可睡了一宿第二天總覺得哪裏不舒服。我就把它擱在這裏,偶爾躺下曬個太陽。”
穆生知道這些,容婵提到的每一樣小東西,他都在作為島時默默然地見證過。
此刻,他輕輕坐在躺椅上,參與進從前他只能旁觀的生活。
忽然,穆生的目光落在一幅刻滿刻度的圓圓石頭之上,心裏覺得好像有哪裏叫他給忽視了。
是一樣無處不在,無聲無息,又不可或缺的東西。
“這個你認識吧。”容婵驕傲道,“是日晷來着,特別特別久遠的東西,只有博物館才會有呢。”
穆生凝眉,他不知道博物館是什麽,但他記得容婵每天都會看這個叫日晷的東西,然後說——
容婵繼續洋洋灑灑:“我敢打賭,這裏也就我能做出日晷了。雖然咱們的游戲系統裏有時間參考,不用依賴它,但整出這麽個東西之後,原住民們才肯真真正正信我的話。”
是的,時間!
穆生終于想起這一茬。
耳邊,容婵接着迫切想要與小夥伴分享她的技術成果:“你看,它跑得可準了。從我剛剛進屋拿工具筐,到現在咱們又來到陽臺,還真差不多30分鐘了。”
感受到了與之前每次變幻人形的最後都差不多的狀态,穆生當下顧不得別的,扭頭就走。
陽臺徒留錯愕的容婵,和差一厘米不到就要指在半個鐘頭的日影。
“怎麽了?”容婵小步追上前。
穆生慌張地指向屋外的遠方,眉眼焦急,費力地做出口型——
“我得走了。”
喔喔,容婵恍然大悟。估計是人家後面有事要做,趕時間?
“我送你。”她急忙忙地輕推穆生的胳膊,生怕他趕不上趟。
穆生擺擺手,糾結再三,大步出了院門。起先健步如飛,後面甚至小跑起來。
容婵在後面用力地追,氣喘籲籲。
“我,我跟不上啊。”
她囧死了。想叫男人等等她,又怕耽誤人家的正事。
島嶼之上,倆人跟放風筝似的,一前一後地追趕。
直到穆生驟然停下腳步。
他本來只是想躲開容婵,怕自己不清不楚地忽然消失,會吓到她。
可望向對方赤誠地追趕他的樣子,穆生忽然有些舍不得瞞她。
或許,他也該坦率一些。
穆生駐足岸邊之時,容婵終于追上他。
“呼……你怎麽來的呀?”
她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卻還記得環顧海域,尋找船或者筏一樣的交通工具。
不過什麽都沒有。
穆生臉上的焦急一如雲散,只坦然與她對視,眼睛璨璨如星。
容婵不解地望向這個男人。
只見他伸手,将容婵鬓邊跑亂的頭發別在耳後。
男人的手指不經意觸碰到她的耳廓,容婵心裏一震,頭腦卻格外靈光。
“你是從對面過來的嗎?”
穆生只是微笑。
他對時間的把握不像容婵那樣有數目可依,而是更多憑借一種感覺。
現在,穆生估計着,距離容婵說的30分鐘已然很近很近了。
想了想,穆生走上前,輕輕擡起一雙大手,虛虛蒙上容婵的眼睛。
容婵臉頰霎地一紅。
他們沒有觸碰到對方。
她只是禁不住這樣溫柔的玩耍般的小把戲。
“OK,我不看。”容婵小手鑽進男人大手與自己雙眼的縫隙之間,捂得嚴嚴實實。
心中仍在做着猜測。
容婵想,男人肯定是從隔壁島嶼過來的,所以這會兒得先沿着礁石滑稽地跳到對面去。
難道是因為他好面子,所以不讓自己看?
“她偏要看。”容婵心想着,悄悄透過指縫眺望遠方。
天空,礁石,海灘——
卻唯獨沒有她想象中的可愛身影。
容婵撤走雙手。
這一次,她沒有再左右環顧。只是無聲地站在原地,聽海浪拍打岩石。
因為沒什麽可找的。
一切只是幾秒鐘的功夫,這個人就消失在容婵的視野之中。
容婵第一次認真地思考這個問題:那個男人到底是誰?
做了半個小時的人,穆生再度回歸島嶼之時,甚至有些适應不過來這樣冷冰冰的,俯視衆生的視角。
尤其是當他看到,石灘上的容婵甚至沒有試圖尋找驀然消失的他的時候,穆生深深地意識到,不能再瞞着她了。
可是他還不能說話,甚至連寫字都不會。
當天傍晚,容婵特地劃船去隔壁的隔壁,卻再次登陸失敗,悻悻而歸,沒有見到想見的人。
這之後,她就跟上了發條一樣,拼命地做着各種工作。
穆生積極配合。
他們一個想變強,解密所有的困惑;一個想早日升級,磊落地存在于世間。
同歸,卻殊途。
繼一大批原住民們搬進新家後,島上第二天就出現了更多日光下的區域。
而這一次的資源是更多可以供使用的、形狀趁手、薄厚相宜的石頭工具。
雖然沒有金屬耐用與便利,但它們作為替代品也可以完成諸如砍木頭、釘釘子等一系列建設工作。
容婵打算利用這些承載技術的工具,和島上種種存在彌久的天然資源,把他們每個人空蕩蕩的房子填滿。
就從床開始吧。
人的一天有三分之一左右的時間都在睡覺,容婵頭一個要做出來的就是舒舒服服的木床。
休息好了,工作才能更好呀。
做床難度極小,但是用料甚大。
森林中,容婵用小刀一一在她挑選合适的樹木上刻出标記,示意林東林西他們直接從樹幹底部開始砍伐,把所有人都給吓着了。
“姐姐,要砍這麽多嗎?”
林東數數特別慢,他掰着手指想搞清楚容婵究竟一共要砍多少棵樹,卻發現半天過去,一雙手竟然沒有數完。
就算之前做機器的時候,他們也都是只挑選林子裏那些因為雷暴之類的天氣被劈倒的樹。
“對,今天先砍這些。”容婵重複道。
他們島上現在有三十多人,一人一架床,還不考慮其他用途,這些樹已經是她緊巴巴計算後的成果。
“可是……”林西還是覺得這個場景想起來就有些駭人。
島上樹林不少,但畢竟有一大半區域都烏漆麻黑的,膽小的林東天天恨不能離它們八丈遠。雖然每隔一段日子就會有些地方新照到太陽,大夥兒也都從未踏足過。
犯不着嘛。
要是按照容婵說的,那砍完之後,這島就差不多跟林西印象中她斑禿的舅姥爺似的,會活生生禿掉那麽一片,得多難看啊。
“沒什麽可是的。”容婵心中早有計較,冷硬地安排,“按照我說的來做。”
好吧,衆人只能行動。
石斧頭砍在樹幹上,豁得一下撕開一個大口子,看着林東都覺得自己身上似乎也好疼。
他咬咬牙,一斧頭一斧頭地揮砍,直到他雙手環也環不住的大樹愈發歪斜。“吱吱唔唔”地響了很久,才緩慢而沉重地傾倒向背面的土地上。
樹冠甚至沒有落地,架在幾棵長勢沒那麽好,因而沒有被容婵标記的樹木之上。那搖搖欲墜極不和諧的樣子,看得更讓人難受。
林東夥同七八個人,搭着手賣力将巨木扛在肩上,嘿咻嘿咻地往平地而去,進行下一步的加工。
而原本常年在樹冠蔭蔽下的方圓之地,此刻暴露在烈日之下,晃得樹幹上圈圈圓圓的年輪格外清晰。
容婵走近,指尖繞着疏密有致的年輪數過。
這棵樹,今年恰好三十六歲。
一棵,兩棵,樹林裏眼見着空蕩蕩。當容婵在此地沒有再能挑選到合适的樹木,打算換到另一片樹林之時,她帶領的小隊卻被縱橫交錯仿佛結成織網的藤蔓攔住了去路。
“怎麽辦姐姐?”
“要把它也砍斷嗎?”
林西出着主意,見招拆招的果斷樣子越來越有容婵的風範。
“不用。”容婵轉過身,雙臂伸展,攬過身後的姐弟倆,做出要把衆人往回推的姿勢。
“你們先回去,我有辦法。”
這幾天來,島嶼遠不如之前那樣積極配合她的工作,明顯能看出很是被動的樣子。容婵一直在試探,終于在今天他們要霍霍新森林的時候,觸碰到它的底線,島嶼決意阻攔了。
容婵近來威勢頗大,在島上說一不二。原住民們絲毫不擔心也不懷疑,點點頭就原地撤回。
唯有林西臨走前湊在容婵耳邊,低聲道:“我就知道姐姐你是神明。”
容婵心裏冒出一排烏鴉省略號,面上卻波瀾不驚。
這孩子不會以為她要施什麽奇奇怪怪的法術吧?
密林裏的風涼飕飕地向容婵吹來,藤蔓動也不動,活像是真的始終生長在這裏,充作攔路虎似的。
“你生氣了嗎?”容婵的聲音回蕩在密林間。
藤蔓末梢微微一動,很快又霎地停住。雖然不起眼,但容婵瞧見了。
“你肯定會生氣吧,我砍禿了一整片小樹林。”容婵自顧自地訴說。
“但難道……你不想升級嗎?”
藤蔓蔫蔫地搖動。
穆生的心裏也是這般沮喪。他是一座島,如今生态被破壞,穆生不但說不出來的剜肉般地難受,更感覺他的前路灰暗了許多。
雖然他的前路是因為容婵的到來才開始光明。
至于容婵說的升級,穆生當然想。
正是由于這樣的矛盾存在,穆生近日格外地感到迷茫。
他不知道該在兩種情況中選擇哪一個,幾次想要與容婵溝通,卻都敗給了他吃力匮乏的表達。
別說他現在是島嶼的形态,就算幻化成人,不能說話,甚至還不知道寫字是什麽東西的穆生,也無法請容婵幫他解決煩惱。
因此,這些日子以來,穆生都是在能幫忙的時候盡力幫忙,在他認為需要阻礙的時候進行阻礙。
就像現在。
“我會補償你的。”容婵大概猜出了島嶼的意圖,用跟生意人差不多的交換方式來進行應對。
如果她知道穆生正在同時經歷着痛苦與希望,一定不會這樣無情地對待他。
但可惜,她不知道。所以仍舊選擇那條最強硬,也是最快捷的道路。
好吧。
穆生在心裏想。
雖然他對容婵要如何來補償他一無所知。
但他選擇相信對方。
攔路的藤蔓悄無聲息地縮回,敞開新的一片綠蔥蔥地樹林。
這之後,容婵與島上衆人的工作更加順利。
木床真是了不得,結實牢固,無論怎麽搖晃、翻身都不會發出奇怪聲響。
它們被搬進每一棟磚瓦房,再鋪上厚厚的用棉花做成的褥子,人躺在上面,舒服得仿佛睡在雲朵上。
就好像一群從來只是劃着搖搖欲墜的破舊的小竹筏的人們,突然有一天踏上巨輪。
那種驚奇踏實而幸福的感覺令他們頭暈目眩。
每一晚的夢都格外香甜。
提升了全島人民的睡眠質量之後,容婵明顯發現人們食量大了,幹活幹得也比從前利索。
連面容都精神奕奕許多。
這樣的改變是不知不覺的,原住民們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身體正愈發強壯,思維更加活躍。
他們只是更加喜悅地迎接着容婵帶他們打造的每一件衣櫃、桌子和椅子。
原本空曠的房間如今被武裝到每一個角落,卻絲毫不顯逼仄。
樣樣東西都是他們争先恐後勞動出來的,能為他們生活增色的神奇寶貝。
歡呼聲和笑聲此起彼伏。
每當容婵又帶領原住民們做出一份新家具,新器物的時候,就又多了一個人默默在心裏認定,容婵就是帶領他們走向更美好生活的神明。
對此,容婵早有察覺。
她從不否認。
島上眼看就要升級,容婵這些天暫時随便找了個借口,先延緩新居民的搬遷。
不知不覺之間,她的島嶼上的人數早就超過了隔壁。
蘆葦屋搭得馬馬虎虎,燒磚也燒不明白的單無虎仍舊住在山洞裏。
見識過對面的真本事之後,單無虎早就放棄與容婵較勁兒了。
看着前方熟悉的才備着籮筐舉家離開的身影複又回來,單無虎沒好氣地吼着:“還回來幹嘛?”
卻也只是發發牢騷,就連從前再唯唯諾諾的人,如今都已不再畏懼他。
忽然間,又是一道眼熟的從他的洞口閃過。
單無虎沒精打采地擡頭,心裏煩得要死。
這些人巴不得早點去找容婵,還在他眼前晃什麽晃!
來人踏入山洞,遮蔽了本就不明亮的陽光。
單無虎這才發現,這人是他幾個月前,親自丢進海裏去的那個慫瓜蛋子。
“是你?”